第 53 章 贵族学院09
想到那个诡异的场景,厌灵真是有点失语了。
钟嘉树这副模样显然不是说笑,他是认真的,认真地想当她的伴舞。
“不好。”
厌灵冷然松开他,“你站在旁边会影响我。”
钟嘉树扬眉,“怎么?难道我男色.诱人会让你无心歌唱?”
说着,他眼睫弯弯,露出赧然的神色,白皙的脸蛋上飘红,看起来就像个单纯腼腆的小少爷。
那双眼睛却黏腻深邃。
厌灵平平地看他,“我怕我会忍不住把话筒摔在你的脸上。”
他噗笑一声。
厌灵转身,理了理衣裙。
知道了背后捣鬼的人是这家伙,她倒是没多担心了——反正她本来就打算等陆家认回姜伏夏后,便以自由人的身份光明正大地演出。
眸光瞥过那只落在地上的红色恶鬼面具,厌灵一顿,忽而俯身将其拾了起来。
“钟嘉树。”
她一边摘下脸上的银面具,一边回眸,“心理出现问题的话,我建议你尽早去医院诊治,不要讳疾忌医。虽然基因病没有完全治愈的希望,但现在的特效药也不少,说不定能让你偶尔当一当正常人。”
她的语气平静,像是真心在为他着想,又像是在暗含讥讽。总之,钟嘉树的笑意温和的脸骤然覆上寒霜。
厌灵丝毫不理会。径自戴上了那只红色的恶鬼面具,并非和面部严丝合缝,而是盖在额上,露出一张色泽浅淡的唇。
意外的是,这只红面具竟然比那只和银色长裙成套的银面具,更加具有视觉冲击力,清澈圣洁的银色和稠丽阴郁的血红碰撞出难言的神秘魅力。
她亭亭玉立宛如洞悉人心的神鬼。
“嘉石哥要是还在世的话,应该不想看到你这样。”
丢下这样一句话后,她推门离去,徒留钟嘉树面目晦暗地站在逆光处,那张向来笑意柔软的脸扭曲一瞬,好似他霁月清风的贵公子的面具也被她一并拿去了一般,彻底裸.露肮脏不堪的内里。
就这样沉寂良久,他讥诮地扯了扯唇角。
“你懂什么……”
-
厌灵出了门,那个一直候在门外的男人骤然抬眸。
在侍者敢怒不敢言的注视中,将烟蒂摁灭在玫瑰色的墙纸上,烫出一朵烟灰的花。
庄枭偏头:“走?”
厌灵点头:“走。”
两人一前一后离去。
就这样沉默地走了一半,庄枭忽而侧眸望来,“换面具了?”
厌灵嗯了声。
两人上了电梯。因意外事件而紧绷的心微松,在这惹人旖旎回忆的熟悉场合,庄枭一顿,冷不丁想起不久前红姐拉着他恨铁不成钢地训斥:
“你跟个电线杆子似的杵在这儿做什么?人姑娘换那么多套衣服你半句好听话都说不出来么?就你这样的死人样,拿什么和那些花花公子追人
的手段比!”
“……”
庄枭才不想追她。
当然更不屑于和那些富家公子比。只是,同事之间也是需要适当的称赞的……吧。
他咳了咳,酝酿着想开口干巴巴地夸夸这来路不明的面具,电话忽而响了,打断了他词汇贫瘠的思路。
拧着眉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令人心烦的麻烦消息:
“庄哥,不好了,拳击台这边出事了!”
尽欢是一个大型的娱乐场合,除了歌舞表演外,还有许多别的娱乐设施。比如游戏城、拳击、棋牌……
只是这些分布在更加地下的位置,厌灵还从未去过。
庄枭啧了声,沉声问了几句具体情况。
“好,我知道了,马上过去。”
挂断电话后,他对厌灵道:“有个欠揍的小子被人套麻袋打昏了,我得过去一趟。”
说到这,他眉梢微挑,显出一种近似于小人得志的冷峭:“好像是那天你躲着的几个富家公子哥儿中的。”
“……”
厌灵抬眸,“谁?”
庄枭:“哦,应该是那个黑黑的,老是一脸像别人欠了他八百万一样的小子。”
……陆之昂?
说欠揍,她刚还以为会是邵景。没想到竟然是小昂……
心下一沉,在意识未反应过来前,身体先一步开口了:
“我跟你一起去。”
她嗓音冷沉、语速略快,不复平常冷淡镇静的模样,从那张古怪的面具后,透出一点遮掩不住的着急和担忧。
“……”
庄枭眯了眯眼,平直的眉目更显阴郁。
厌灵未曾注意到他的反应,心思都牵挂在那个叛逆的弟弟身上。忽而意识到,之前陆之昂说要打的比赛是什么……
蛛丝马迹串联起来。前段时间在他总是早出晚归、身上偶尔还会出现莫名其妙的淤青,厌灵沉下双眸。
问他,他也只是不耐地敷衍过去。
她当时只当是他和邵景他们玩赛车和极限运动玩得太过了,没想到竟然是因为打黑拳……
不论两人有过何种龃龉、他又如何不喜她,她也拿他当了十多年的弟弟。在江厌灵的心中,陆之昂地位仅次于离家出走的母亲,是难能可贵地给过她温暖的亲人。
她得去看看。
.
厌灵心意已决,哪怕庄枭威胁说什么‘你穿得跟个蚕蛹似的过去,随随便便就会被戾气满满的家伙故意绊倒,然后胖揍一顿’,她也不管。
他冷冷丢下一句‘随你。’和‘被人揍了别来找我。’,便一路沉默地带着厌灵乘坐电梯下到地下十一层。
电梯门刚一打开,扑面而来的方刚血气与怒吼喝彩,像一阵潮热的浓雾。
厌灵微微拧眉。
昏暗的大厅人挤人,唯有几个高高的拳击台上打着聚光灯,台上的选手拳拳到肉地干架。一片昏黑中,厌灵一身银色长
裙,反射着灯光,亮堂堂的异常灼目。
当即便有被热血打斗冲昏头脑的看客,想要凑上来找乐子。
“美女,一个人?”
刚准备探出咸猪手,忽被一只横插而来的手捏得差点粉碎性骨折。
看客满脸冷汗,哀哀地嚎叫,剧痛间对上一双冷沉的眼眸。
“滚。”
——乐子没找到,找到阎王了。
那人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暗处蠢蠢欲动的其余人也悻悻歇了心思。
“……”
厌灵瞥了眼满脸郁郁不悦的庄枭,将手中的微型高压电击棒收回袖中。
——自打决定在尽欢兼职,她就托人定制了许多防身的东西。
可没想到,来不及派上用场,这家伙就出手了。
“你刚不是说……”
他下颚紧绷一瞬,看也不看她地打断道:“我只说被揍了别来找我,又没说被人占便宜了别来找我。”
不待厌灵回话,他一把揽住她的肩,以保护者的姿态闷头开路。冷凉粗糙的西装面料摩擦着厌灵裸.露的皮肤,他的手掌却半点不碰她。
在无数看客的狂欢或哀嚎中,那道醇厚的嗓音显得寒峭:
“该去看你出事的小情郎了。”
“……?”
——原来他是误会了。
.
等来到安静又安全的后台,庄枭立刻松开了她。
只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躺在沙发上,他手臂横在额前,浓眉紧蹙、满头冷汗。精壮的上半身赤.裸,只着长裤,修长的腿蜷缩也放不下、半支棱在空中,整个人显得可怜巴巴的。
厌灵呼吸一顿。
这时,她身侧忽然飘来一句不以为然、别有用意的:“嗤,就这弱鸡身材。”
厌灵看不见弟弟的身材,只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
回过神来,在身侧那人不悦的注视中,连忙提着裙子上前查看。
……还真是被打晕了。
看来是被人敲了闷棍,身上的淤青倒是其次了,后脑勺鼓起老大一个包,还出了血。不知道会不会脑震荡……
厌灵担忧地摸了摸他另一边完好的脑壳。
一声低哑的呻.吟。
她的手腕忽而被紧紧握住了。
陆之昂睁开眼睛,在冷汗和痛楚中,那双形状凶戾的眼眸显得迷蒙而脆弱,盯着她看了半晌,喉结一滚,喃喃道:
“…………死神来了?”
戴着恶鬼面具的厌灵:“……”
他似乎是意识不清了,紧紧环握厌灵的手腕,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我是不是要死了?”
厌灵缓声安抚,“你不会死。”
说着她拿出手机,准备摇人来救命。
陆之昂不知哪里来的牛劲儿,明明负伤还把厌灵扯得往沙发上一扑,害她的手肘压上他腰腹的淤青。
“你快松开,还没做检查,万一你有内伤,这下该严重——”
他听不进去半点好话,执拗地拉着她,说一句话、倒吸一口气,就这样还强撑着交代遗言:
“你、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哪怕你是死神!”
厌灵:“……”神经。
她一边艰难地滑动手机,一边嗯嗯地敷衍,“什么都答应你。”
“好,那你帮我给我姐带一句话——”
厌灵手指一顿。
“你让她……离开陆家、离开邵景。别再……别再热脸贴冷屁股了。很没意思。”
那向来浑厚的、满含不悦的嗓音变得和缓平静——还真像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本来日子就不好过,要我也走了,没一点帮衬以后、可怎么办啊……”
他脱力地松了手,像是发高烧一般,眸光迷蒙,仍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天花板,宛如在透过虚空、瞪着那个总喜欢热脸贴人冷屁股的姐姐。沉沉地叹了口气,唇形锋利的嘴唇阖动,终于吐露压在心中多年、软化下来的话语。
“怎么就……活得那么辛苦啊。”
“真是笨死了……”
“…………”
两人在这边上演‘濒死之际吐露情谊’的感动戏码,那边庄枭下颚绷紧、差点把牙咬碎。
“……”
“庄哥!”
工作人员顶着低气压,硬着头皮解释情况:“这小子今晚赢了好几场,最后一场是跟‘猎狼’打。庄哥,您也知道,‘猎狼’这人心思不正,背后还有老板撑腰,他就喜欢使一些下作手段,用钱买赢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而这小子黑马一匹,拽得不行,压根不愿意接受‘猎狼’的条件,就被他们的人在上场前套麻袋给打了……”
“‘猎狼’那家伙阴险,还叫人把咱这儿驻守的医护团队都给调走了!虽然这小子老早就签了生死状吧……您看,需不需要把他送医院啊?”
庄枭烦闷地咬着烟,正想点火,动作却一顿。
阴冷地看着那小子姿态亲昵地扯着她的手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冷哼一声,醇厚的嗓音压低、耍脾气般不悦道:“别送,就让他死在这——”
话音未落,角落的一条帷幕忽然剧烈地动了起来,一道高昂焦急的嗓音自其中传出:
“这不是草菅人命嘛!当然得送去医院了!”
“……”
庄枭眯眼,一字一顿道:“姜。伏。夏。你给我出来!”
扭动的帷幕一僵。
扭捏片刻后,在庄枭耐心耗尽前,钻出一道讪讪的身影。
姜伏夏揪着衣摆,低头认错,“对不起嘛哥,我就是想来看看陆同学——你知道的哥!他之前从一群流氓手中救了我!你不老说要知恩图报嘛,我听说他今晚有比赛,就想来看一眼、就一眼!哪能想到会撞见……”
撞见救命恩人被人套麻袋胖揍。
“……”
厌灵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会有人在学校瞧见姜伏夏和陆之昂说话。原来,两人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不愧是有着血缘关系的亲姐弟。
姜伏夏还在那边昂求庄枭,“哥,你别草菅、不是,你、你别坐视不管啊,你就让人送他去医院吧。”
庄枭当然不会任这富家少爷死在他这儿——哼,晦气。
刚才只是说气话,此时正想顺着台阶下来,却听一声冷淡的——
“不用了。”
厌灵坐在陆之昂身边,一席银色长裙在昏暗凌乱而有血腥气的后台,高洁华美得格格不入。
她刻意压低了嗓音、模糊本音道:“我叫人来带他走。”
庄枭眸光一沉。
闻言,姜伏夏这个胳膊肘向外拐的叛徒,在一旁小声欢呼:“好耶!人美心善的大姐姐!”
她瞅了眼她哥,哼道:“不像某些面冷心冷的恶人……”
说完,她连忙逃窜,“哥我作业还没写完先走了拜拜!!”
在庄枭冷沉晦涩的目光中,厌灵拿出手机,扫了眼电话簿,直接拨通钟嘉树的电话。
铃声响了两声,便被接通:
“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要和我狼狈为奸、要邀请我当你的——”
他清润的嗓音轻扬,含着些不正经的暗示意味。
厌灵冷声打断:“来拳击台,小昂受伤了。”
那边一顿,嗓音认真了些:“好,稍等,我马上来。”
“……”
工作人员松了口气,紧接着又为难道:“庄哥,马上要开始比赛了,现在咋办?那小子肯定是上不了场了……难道真判‘猎狼’那个不光彩的混蛋不战而胜、直接算赢啊?”
庄枭眯眼,冷哼道:“比。为什么不比?”
说着,他叼着烟利索地脱下西装。
“我来跟他打。”
.
站在聚光灯下,他随手扔掉了白衬衫,裸.露精悍的肉.体,紧实的肌肉如起伏的山峦,前胸后背纵横的新旧伤疤,并未削弱这副英武魁梧的躯体的完美,反而平添一丝萧杀之气。
观众席骤然爆发一阵热烈如岩浆一般的欢呼声和尖叫声。
有人嘶吼地呼喊他的名字呐喊助威,兴奋地给茫然的新观众科普他的不败战绩。
狼尾碎发散落在脖颈上,不复往常懒恹的模样,他冷然眯了眯眼,活动关节,凶暴狠厉如狼王一般的气势霎时衬得对面那个花名‘猎狼’的健壮拳击手像条丧家之犬。
毫无悬念的一场比斗。
他三两下就解决了对手,完成这场迅速而漂亮的比赛。
在观众掀破穹顶的喝彩声中,他带着满身未散的血气和锐气,径直回到后台,极具侵略性地堵在厌灵面前。
平直的眉微挑,朝沙发上躺尸的陆之昂斜去一眼,略含不屑道:
“你就喜欢这种人
?被人套麻袋压着打的弱鸡?”
“……”
这话说得,透出不自知的酸气,结合他方才高调的行为,实在是和自然界求偶的雄性没什么分别了。
“你好像误会了。”
厌灵不退,反进一步。昂起头,风仪玉立、凛若秋霜地盯着他,忽而道:“你太高了,低一点。”
气势凶戾的庄枭闻言一顿,竟然下意识弯腰、乖顺地低了下来。
在工作人员见鬼的目光中,她侧过头,清冷的吐息拂在他耳畔,像一道轻柔的春风,吹皱一池春水。
“他不是我的小情郎,是我弟弟——一个户口本上的弟弟。”
淡声解释道。
庄枭一顿。
“……”
还未来得及品味这令人难堪的误解,忽见她偏过头,用一双淡漠出尘的眼睛、近在咫尺地望来。
“不过,在挑选情郎时,我的确倾向于体魄强健的异性。”
“…………”
他沉寂的心脏骤然狂跳,贫瘠的理解能力像台运转不良的老旧机器。喉结滚动,低沉的嗓音微哑,艰涩地问出口:“什么意思……?”
“意思是——”
“哟!”
煞风景的高呼自身后响起。
庄枭咬牙。只听那碍眼、败兴、聒噪、缺德、令人恼火得想把他套进麻袋毒打一顿的富家少爷幸灾乐祸道:“邵景,看来令你这颗处男心萌动的对象,名花有主了啊。”
“……”
厌灵侧眸望去,第一眼看到不是大呼小叫的费鸿光,也不是面色僵硬的邵景,而是眸光异常深幽的钟嘉树。
——他的确来得迅速。
只是还带来了两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