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弥生
“啊嘞，森医生可真像个变态呢，竟然一直盯着小小姐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森医生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少年清脆的声音响起，让森鸥外的面色有一瞬间的尴尬。
谁也没有想到，率先说话的人会是太宰治。
不过，森鸥外眯了眯猩红色的眸子，这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原本僵持的气氛已经被完完全全地打破了。
于是，他像是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你看有多失礼一样，稍显慌乱地移开了视线：“抱歉，小小姐，我似乎失态了。只是您身上的伤口的确愈合得很快，我有些好奇。”
“没关系，这是托您的福。”你连忙低声回了一声。
“说起来，小小姐今后有什么打算呢？”森鸥外继续追问道，“您刚才说您身上并没有什么积蓄，您也知道横滨这座城市很危险，让小小姐一个人呆在外面可是很让人担心的啊。”
“……”。
你直视着医生的双眼，就这样看了很久，森鸥外倒是也不回避，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让你看，他的脸上只有关切与担忧。
倒真像是一个纯粹的只会为病人的情况担心的好医生了。
你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
似乎走不掉了，你这样想道。
不过这也无妨，你本就无处可去。
想必就是笃定了这一点，医生才会径直挑明说的吧。
还真是被算计得明明白白的呢。
但你也没有生出什么不满，因为这无论是对森医生还是对你来说，都是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
你只是有些不解，向你这样一个毫无长处，一无所有的人，又有什么地方是值得觊觎的呢？
你没有思考太久的时间，因为医生此时还在看着你。
于是……
你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像一只可怜兮兮流浪在外的家犬。
“医生，我无处可去。”你听到了你自己的声音。
“竟然是这样吗？”森医生对你这样的答复看起来很是满意，就连微笑也变得真实了几分：“太宰君看起来很喜欢你呢，要不要考虑留下来，虽然我的诊所有些拮据，但是再养一个人也能勉强维持。”
“诶？”太宰治很是意外，像是不了解自己为什么无缘无故被cue，但听到森鸥外的话后眼神一亮，“那森医生我的绷带……”
“想都别想，”森鸥外毫不犹豫地秒拒，之后继续看向你，“更何况最近我可能比较忙，太宰君又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可能还需要麻烦小小姐照顾一下。”
这是一个堪称完美的说辞，你甚至找不到任何可以拒绝的理由，当然，你也没想着且没办法拒绝。
你的眼神怯懦，脸上带着几分受宠若惊，怯怯地询问道：“真的可以吗？我什么都不会，大概只能给您添麻烦。”
“当然，”森鸥外继续笑，他看向旁边一言不发躺在病床上装死的太宰治，眼神一抽，“说到添麻烦什么的，再也没有人会比太宰治更让人担心的了吧。”
又一次无故被cue成为对照组的太宰治眨了眨眼睛，脸上全是委屈：“啊嘞，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这次可什么都没做哦，”他抬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大大的叉，“禁止踩一捧一哦，森医生。”
“嗨，我知道了，但是比起太宰君，果然可爱的女孩子才更让人心情愉悦呢。”
“咦呃，果然是变态呢。”太宰治嫌弃。
沉浸在得到肯定中的你并没有在意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你只是语气轻快地感谢道：“非常感谢您，医生。”
“您果真是个好人。”
“如果可以的话，请您让我学习医术。”
你的神色逐渐变得清明起来，像是拨开了重重的迷雾得以见到天日：“我想要成为像医生您那样的人。”
“我想要让那些想要活着的人可以有活着的权利。”
……
出生在泥淖之中却还仍然渴望着光明吗？
那还真是……天真呢！
森鸥外看着少女的两根手指此时已经紧张得搅动在了一起，轻笑着回应道：“当然可以。”
“但是……你并不适合做医生呢。”森鸥外低低地呢喃了一句，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微不可闻，以至于沉浸在喜悦中的你并没有听清这句话。
“医生，您说什么？”你有些疑惑。
“不，没什么。”森鸥外笑，“说起来，现在的我还不知道小小姐的名字。”
“……名字？”
“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森鸥外问道。
你点了点头。
“我没有名字，生长在贫民窟的人很少是有名字的。”你这样说道，眼中像是凋敝了星光。
“……抱歉，提到小小姐的伤心事了。”森鸥外的脸上闪过不忍，像是在为少女过去的苦难深感痛心。
这是他的第三次“抱歉”了，他的歉意真假你无从得知，你也毫不关心。
这个世界上向来没有感同身受，所谓同情悲悯不过只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收敛人心的借口罢了。
“那小小姐要不要考虑为自己取一个名字，”森鸥外继续说道，语气不容辩驳。
“就当……是为了过往的遭遇告别。”
“……”
“名字是最简短的咒。”你突然想到了这句话，你并不知道它从何而来，却深深地刻印在你的脑海深处。
……
你看向窗外，现下正值三月，是草木生长的时节。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而春潮初涨。
万事万物都焕发着欣欣向荣的生机。
一如往昔……
“……弥生”，你说道，“三月又被称为弥生，草木生长发芽。”
“医生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让我忘记那个流浪漂泊，一无所有的自己，从而获得了新生。”
“从今往后，我就叫做弥生，……浅野弥生。”
“弥生，”森鸥外默念，“这的确是个好名字。”
“那么浅野弥生小姐，”森鸥外倒是从善如流，他适应得很好，甚至已经开始喊你的名字了。
他向你伸出手，像是一个真正的绅士：“欢迎你加入我们诊所。”
……
像是完成了一场无声的博弈，你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抓了几下被单来擦掉手心的冷汗，随后将自己的手放入森鸥外的手中。
“我很荣幸。”你说。
“既然弥生已经加入了我们诊所，那么，有一件事不得不做了。”
……竟然连一刻也等不了了吗？
你下意识地端坐身子，认真听森鸥外的真实目的。不知道为什么，你觉得他的语调微微上扬，好似带着雀跃，就连步伐也变得飘忽起来。
你的心中漾起几分不妙的预感。
是错觉吧，绝对是。你试图把脑海中那些诡异的想法甩掉。
只见下一刻，森鸥外变魔术一般不知道从哪里迅速拿起了一件粉色的小洋装，款式很是华美精致，衣裙的边缘处还绣着蕾丝花边。
“弥生，来试试这件衣服吧！”
“不用了……”，你有些艰难地表示拒绝。你甚至很想问一句，森医生你是认真的吗？
“那这件呢？”“这件也可以。”“还有这件。”不等你回复，森鸥外已经进入了沉浸状态。
只见森鸥外不停地掏出了一件件各式各样的衣裙，他脸上的表情也愈发荡漾了，周身甚至冒出了小花花。
你：瞳孔震惊jpg.
你看着眼前辣眼睛的场面有些懵，无助地看向一旁吃瓜吃得正欢快的少年，想要问问他森医生到底是什么情况。
“诶？弥生你还不知道吗？”太宰治恶劣一笑，在你震惊的目光下吐出了“变态黑心医生的喜好是12岁以下的萝莉哦。”这句话。
“……”，你的脸上再也无法维持淡定的表情，完全裂开了……
————
森医生最后还是没有达成帮你换装的心愿。
不久之后，他就接到某个大人物的电话急匆匆地离开了，空气中再次恢复了静谧。
你昂起头，透过手指间的缝隙看向天空中的太阳。
阳光依旧是灼热刺眼的，想要将人融化的……
“喂，”旁边的少年戳了戳你的手臂，你一愣，这才意识到这里并不是只有你自己一个人。
……也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
“好无聊啊，我们来说点什么吧。”
看到你略带疑惑的眼神，太宰治轻笑，“比如说，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你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茫然，事实上你也不知道，你一醒来就在这里了。
“好吧，那换一个问题，你认为横滨这座城市怎么样呢？”
“横滨是一座很奇怪的城市，”你不假思索地说出来自己脑海中的印象：“它生长在名为血腥与暴力的土壤之中，像是没有锚点在海面上肚子漂浮的船只，只能够随波逐流，在暴风雪中摇摇欲坠，却依然固执地坚守着不愿沉没。”
“是吗？原来你这么想。”太宰治声音飘渺，轻若尘埃，好似随时即将随风飘散而去了。
“有什么问题吗？”你问。
“不，很客观的评论。”
……客观得……近乎于冷漠。
太宰治的眼中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你无法探究他此时内心的情绪究竟是什么样的。
————
骗子……
又或者是……
一个演技近乎完美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