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乔淇岸想躲开，江续昼骨节分明、宽大有力的手捏住她的下颌，虎口卡住她的下巴向上抬。
“把我赶走你就高兴了是不是？”
很慢地。
他的拇指压上她颈间温热跳动的血管。
乔淇岸反而搂住他的肩迎上去，摩挲着背脊宽阔的线条，手指向上游走，摸到江续昼垂在卫衣后领卷曲的发尾一把拽住。压住他的后脑勺，迫使他低头，两人脸侧贴在一起。
本应该亲密温情的动作，被她做得咄咄逼人。
乔淇岸偏头过去，贴着他耳廓发凉的皮肤，嘴唇开合：“对啊，怎样，你报警抓我喽。”
沉重的杂乱的热气吹起卷发扑在她肩窝，江续昼压着火气：“你扯到我头发了。”
“你还锁我喉呢。”
两人同时放开手退开。
江续昼整理好衣领，拽着袖口胡乱擦掉刚蹭在耳尖上的唇膏，越擦耳廓越红。
他呼吸紊乱地再次伸出手抓她，乔淇岸已经把他鬓边的碎发攥在手里。江续昼随着她的手弯下腰，偏头没再动，强压下脾气，换了商量的口吻问她：“乔小姐就不觉得这样稍微有点幼稚？”
乔淇岸谨慎地慢慢展开手掌。
江续昼立刻摆脱束缚，一把推开她，中气十足地吼了句：“我偏不换，气死你！”
吼完便向剧团定位的大排档跑。
留下一串杠铃般的笑声。
没话讲，真的没话讲。
乔淇岸拢了拢头发，手插回口袋：“江总监好成熟哦。”
找到他们的时候，司小川已经没客气地点好菜，鱼都下锅了。
外间热碳飘出点点火星，划拳和土味电音夹杂传菜的吆喝声。连酒瓶被碰倒，瓶口白沫剧烈地冒出，从桌面流了一地都无人注意。一帘之隔的塑料小桌上，江续昼正襟危坐，满嘴“综艺模式”、“直播加录播”、“排位机制”。
乔淇岸进来，他长睫微抬，温和地笑道：“乔小姐这样看着我，是有什么问题吗？”
她脱口而出：“你装什么装。”
梁玉倒吸冷气：“没礼貌。”
几分钟之内所有人都向着江续昼已经很魔幻了，Zoe刚还嫌天秤男克她，现在已经用无比崇敬的口气，叫“江大经纪人”。
“人家在见面会给咱们争取了五分钟单独表演呢。”
江续昼：“是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乔淇岸：？
恍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摸了摸刚打架脖子上被按过的指印还有点酸疼，脑海里控制不出地飘出四个大字。
人模狗样。
“所以现在有两个任务，”江续昼演得渐入佳境，好像真切换到了经纪人模式，“一个是确定要展示的曲目，再一个是咱们直播用的社交账号可以创建起来了。”
“每个团都要想一句口号。节目组要求，口号必须是能代表你们团队精神的经典音乐剧歌词。”
“我有一个，”容槿举手，“《阿拉丁》，让我和你分享一个全新的世界*。”
“是这个意思。”
江续昼：“大家可以参考塘梶剧团的账号，他们和我们排名很相近。都回去想想，后天见面讨论。”
“还有件事。第一次见新团员，剧院传统是要给他们买花求好运。”司小川突然停住，手心压了压额头，让Zoe替她说。
“是这样，送玫瑰花是好运，康乃馨是坏运气*。所以明天见到叶珈莉，我们应该给她买把花。”
“这个团里能报销吧？”她拍拍乔淇岸，“能吧，主理人。”
乔淇岸沉浸在剥下江续昼正经人伪装的幻想里，没注意听。
略迟钝地“啊”了声，有些犯糊涂：“那应该给叶珈莉送哪种？”
“玫瑰，给她送玫瑰。”
司小川强调：“别买错了。”
除了买花，乔淇岸还被逼着保证了要写招聘启事，给团里找个男演员。
回去的路上，她发消息联系一个之前认识的演员。低头打字，走出半条街，才发觉旁边没人了。
江续昼扶着墙，唇色有些发白。
她抬手试了试额头的温度他也没反抗，沉默地站在原地，问他有没有发烧也不回答，衣领实则已经浸了一圈冷汗。
想起为了装成熟赢过她，刚才聚餐别人往他盘子里夹什么都照吃不误，乔淇岸故意问了句：“麻辣锅好吃吗？”
江续昼终于开口：“我没胃疼。”
“那明天还去吧。”
江续昼：“你想要我死吗？”
在花坛边略坐了坐，乔淇岸起身时手腕被扯住。
疼痛使他的指尖都失了血色，发凉使不上力，却固执地拽着她，用颤抖的脉搏贴紧她的皮肤。
乔淇岸站着，正好看到他发顶卷曲的棕色发丝垂在脸颊两侧，遮住眉眼。
江续昼眉弓深邃，鼻骨立挺，但是皮肉细薄，英挺却不显得过分粗旷。如今皮肤和唇都缺了些血色，收敛起了肆意的痞气，阖住双目时眉心蹙起，看起来苍白易碎。
尤其带冬日寒气的晚风顺着领口灌进全身，江续昼还执意抓着她，任由衣角在灯影里翻飞，显得他整个人异常单薄。
她忍不住伸手帮他理顺卷发别在耳后。
纤长卷曲的睫毛颤了颤，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却加大了。
“陪我。”
乔淇岸蹲下身，用指尖点了点他眼皮褶皱间的小红痣：“我扶你上去躺会。”
“不了，加班。”
“哦，加班。”
大家都是熟人，什么想法彼此心里都有数，这样就敷衍就没意思了。
她直起身，被更用力拽着向前踉跄了半步。
“是真要加班。”江续昼眉心蹙紧，“你和叶珈莉再努力多吵两次，我除夕都不用回来了。”
“而且你这两天没发现你干妈特嫌弃我吗？”
想想每次提到江续昼，秦霜确实都会跟一句“随便他爱去哪去哪。”
听着是挺嫌弃的。
“你干什么了？”
“那多了。”他拉着乔淇岸在自己身边坐下，“我是逆子嘛。”
这段时间所有事情堆在一起，闹哄哄的，有其他人在中间充当调节剂，他们可以顺畅地分别和他们一问一答。
看不出什么破绽。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坐在一起，显得无话可说，异常安静。
不知名飞虫孜孜不倦地撞向路灯玻璃罩。
毫无规律轻微的“噔噔”声让乔淇岸忍耐快要到达极点。
“我们以前在……”
“所以你那天……”
声音重叠，默契地同时陷入沉默，几秒后，再次同时开口：“你先说。”
江续昼似乎不觉得尴尬，饶有兴致看着她：“你说。”
“我们以前在那棵树里藏过零食，”乔淇岸指指身后的丁香树，“放学回来就找不到了，不知道被什么动物掏走了。”
“说完了，到你。”
江续昼向旁边瞥了一眼，状似无所谓地随意开口道：“所以你那天为什么没来？”
飞虫再次扑向那团无比渴望却触碰不到的光。
噔噔噔。
……
他好像押上了极大的耐心，无论是什么，一定要等到个答案。
乔淇岸不自然地转动怀表：“因为我前一天晚上喝醉了。这是酒桌常识嘛，醉汉的话不能当真。”
江续昼“嗯”了声，表示知道了。他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夹在指间，平时抽烟不多，又翻了几个口袋才找到火柴。擦亮了，低头用手护着火。
火苗窜出，映亮还是没什么血色的皮肤。
即使睫毛密密实实遮着，乔淇岸还是看出他眼下的乌青。
她极小心地问：“你还是我们的经纪人吗？”
“你是负责的专业经纪人吗？”她换了个更想知道的问题。
江续昼没回答，折断火柴杆丢进垃圾桶，只侧头吐出烟圈，说：“上去吧。”
乔淇岸自觉又把哪个环节搞砸了，拍手叫亮楼梯灯时听见下面有人叫她。
“浅浅。”
声音不大，伴着风声听不太清。
她推开窗户，踩在不知道谁家放在那很多年的板条箱上向下看。
“你叫我吗？”
月亮低悬，压得矮墙边的白色重瓣山茶花都沉甸甸垂在矮墙边。男人倚墙而立，碎发盖住本就有些模糊的眉眼轮廓，唇间烟头猩红的一点火光若明若灭。
“小姐，”
江续昼仰起头，流畅的脖颈和喉结在清冷的路灯光束里泛着白光，颇有点遗世而独立的味道。
“回去查一下邮箱，导演找不到你快急疯了。”
“嗯。”
乔淇岸趴在窗沿上看着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先尝了什么味道？”
江续昼夹着烟，相当认真地吸了一口。
又吸了一口。
还是没消解各种难以言状的复杂情绪，忍不住眉心拧紧：“你是怎么好意思问的？”
“……”
“开心果。”
“开心果。”
江续昼侧开脸，对着黑暗，嘴角漾出极浅的弧度，抬头冲楼上喊：“赶紧从我眼前消失。”
乔淇岸：“好嘞。”
回去打开电脑，邮箱弹出九十多条消息。
江续昼拉的小群是专门发节目组通知的，只有三个人，全是叶珈莉在说话。
叶珈莉：【江哥哥，我还是不喜欢乔淇岸。】
【我也不想和她一组。】
【我不想在节目里看见她了。】
【你让她走嘛，你就跟她说，你被开除了。】
猫猫比心表情。
小孩飞吻表情。
叶珈莉：【好不好嘛。】
大眼睛狗表情。
江续昼：【不好。合约和咱们现在手里资源的问题我给你解释过很多遍了。而且，这次热搜公关也说明目前人设发展到瓶颈期，现阶段参加艺术类综艺镀金，提升观众实力认可度，这是我和公司一致认为最好的规划了。又及，别把邮件当微信发。】
叶珈莉：【知道了。】
小老鼠敬礼。
叶珈莉：【可是乔淇岸欺负我诶。】
哭哭脸。
乔淇岸皱眉读完，实打实的气笑了。
还以为叶珈莉手握人脉资源、背靠行业大佬。原来让她混不下去的方法，就是和江续昼大声密谋，还用邮件回复所有人。
能让叶珈莉混得观众缘不错，不得不佩服EDDA的包装营销手段。
乔淇岸甩了个问号到群里，叶珈莉立刻炸毛：【乔淇岸！你为什么偷看我和江哥哥说话。】
江续昼：【你让着她点，组织一下后天见面道歉要说的话，道完歉这事不许再提。】
叶珈莉：【哼。】
她还哼？
是她先胡说八道的好不好，她在这得意个屁啊。
果然，狗就是会护崽子，江续昼就是会公报私仇，给他根鸡毛还真敢当令箭使。
刚稍微恢复了那么一点点好感，江续昼就不负众望整这死出。
不就是道歉吗。
谁还不会道歉了！
乔淇岸翻出纸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