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言
丛应止离开一刻钟后,陆栖竹熟练的从树上一跃而下。
陆栖竹深深吸了口气,脑海里还回放着刚刚看到的那幅画面。
呵,一个门派掌门,一个外门弟子,竟不知何时有了如此交集?
这风清门果真不是什么干净门派,藏污纳垢!
陆栖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的打开沐遥之的房门,一只脚刚刚踏进房内,却猝不及防见着一个人端站在门口,人影打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一条线。
陆栖竹心头猛然一跳。
沐遥之刚刚不还躺在床上吗?怎么一下子走到门口来了?
是早就发现他在外面潜伏,于是守株待兔?
果然,和丛应止那种人待久了,木遥遥竟也变得如此心机!
陆栖竹满脸错愕,僵在原地,想要开口解释:“我……”
可他只说了个我字,便再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陆栖竹颇有悔恼的看向沐遥之,默了几秒,索性破罐子破摔,什么都懒得解释,反客为主,没好气问道:“怎么?半夜守在这,是在等丛应止回来?”
见沐遥之没应声,陆栖竹又冷冷吐出几个字:“别等了,他早走了。”
只见沐遥之听到陆栖竹的话却并未应答,反而弯下了身子,伸出双手到处摸索着什么,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
沐遥之直起身,满脸写着迷茫无措,呆呆看着前方的陆栖竹,半晌,吐出一个字:“吐”
陆栖竹微微挑眉,重新打量着沐遥之——
只见眼前人身形摇晃,衣衫凌乱,脸颊通红,脚上更是连鞋子都没有穿。
这是……喝醉了?
陆栖竹心定了几分,他勾唇讥笑道:“木遥遥,就这点酒量,还敢跟人喝酒?”
陆栖竹环顾着四周,她这屋子和十几日前比很可很是不同了,不仅添置了许多贵重用品,屋内家具陈设也全都换了新的,看样子恨不得把屋子都翻个新。
想也知道是丛应止干的。
陆栖竹板着脸冷哼一声,从一旁随手捞了一个木盆塞到沐遥之手里,不耐烦道:“拿着,要是敢吐我身上你就死定了。”
沐遥之接过木盆抱在怀里,呆呆盯着木盆一动不动,随后又忽的,抱着木盆仰头哐哐喝了起来。
陆栖竹看傻了,愣了几秒才连忙上前拽住她胳膊:“喂,你不是要吐吗?”
沐遥之抱着木盆嘿嘿一笑,呆呆看着他,声音软糯娇憨:“水。”
“那是个空盆里面哪有水?”
沐遥之跺脚:“我要水!”
陆栖竹气笑了,偏头看她:“木遥遥,我是你的奴隶?你要什么我就得给什么?”
沐遥之不满,眉头紧蹙,自以为很有威严的发号施令:“水!”
可在陆栖竹听来,却像极了拖长了声音的撒娇。
陆栖竹嗤笑出了声,点点头,不耐烦起身给她倒了杯水:“行,算我欠你的。”
陆栖竹把水杯递给她,没好气恶狠狠道:“喝了我的水,就把我的魂羽吐出来。”
沐遥之不知道陆栖竹在讲什么,只接过水杯乖乖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喝水,喝罢又抬眸看陆栖竹:“谢谢你,你真好。”
陆栖竹看着眼前满脸写着不聪明的木遥遥,只觉得自己的恶言恶语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无奈叹气,语气软了几分:“喝醉了还算乖,知道我对你好。”
说着,陆栖竹又开口问:“既然你知道我对你好,能把魂羽还给我吗?”
沐遥之迷茫的看着他,眨巴着眼,满是不解。
陆栖竹耐着性子:“魂羽,你知道是什么吗?”
沐遥之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知道。”
陆栖竹如同在骗小孩儿:“那你可以把这个东西还给我吗?”
沐遥之还是头摇得像个拨浪:“不可以。”
陆栖竹眯着眼,再次打量着沐遥之,冷冷开口:“木遥遥,你是装醉还是真醉?”
可眼前人脸颊两团绯红,眼睛朦胧无神,动作呆滞僵硬,怎么看都像是真醉了。
陆栖竹不死心:“你不是说我很好吗?为什么不可以把魂羽给我。”
沐遥之已经把杯中水饮尽,她手中握着空杯,抬眼看陆栖竹,眼神迷离中带着犀利,充满防备:“你是谁?”
陆栖竹:……
他觉得自己简直有病。
半夜不睡觉跑这里来伺候一个醉鬼?
陆栖竹叹口气:“算了,你醉着吧,我走了。”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今日要摸进木遥遥的房间。
陆栖竹拂袖转身正欲离开,却忽的觉得掌心传来一阵温热,那是,木遥遥握住了他的手?
陆栖竹眉心猝然跳动,整个人僵在原地。
木遥遥的手很是温润暖和,覆上他掌心的瞬间像一块细腻的暖玉贴了上来。
沐遥之紧紧抓着陆栖竹的手心,呆了几秒,才喃喃道:“你别走,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我有点累,你陪陪我吧。”
陆栖竹从未与人有过如此接触,一时间竟然愣住了,直到听到沐遥之的声音,陆栖竹才恍然回神,随后几乎是下意识的把她的手甩了开来。
“嗯?”沐遥之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甩开,颇有些不满,她晃悠着向前走了几步,哐当的先前一步,朝着陆栖竹的背影扑去——
陆栖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横眉转身,正欲怒斥沐遥之。
转身的一瞬间,陆栖竹与扑着抱过来的沐遥之撞了个满怀!
陆栖竹低头,看着某醉鬼整个人直直的扑进他怀里,还嫌不够的伸出双臂死死缠上他的脖颈,唇间呼出的热气毫不避讳的直直打在颈间,燥热又沸腾。
还未从刚刚的牵手中回过神来,转眼又坠入一个缠绵的拥抱。
他满口的怒斥倏的被堵在喉间,什么都说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僵在原地。
陆栖竹霎时间有些茫然无措。
他与木遥遥不是没有过如此近的接触。
只是之前每一次,那每一次拥抱或是在刀剑之中带着血迹的纠缠,亦或是别有目的的蓄意。
可这次却似乎有些不同。
陆栖竹额角沁出细密汗珠,目光如炬,死死盯着眼前人,怎么也想不明白哪里不同。
许是饮酒过后不太舒服,沐遥之整个人软做一团,几乎是挂在陆栖竹的身上,漏出一个得逞的笑意,声音黏腻,拖着长长的调子,含糊不清道:“看你往哪儿跑。”
陆栖竹回过神来,压抑着火气哑声道:“木遥遥,你给我下去。”
“不。”沐遥之恶从胆边生,直直的盯着陆栖竹的眸子,看了片刻,忽的笑出了声,伸手去抚陆栖竹的眼睛:“你长得真好看,我很喜欢。”
陆栖竹侧头避开沐遥之的恶爪,冷冰冰从齿缝挤出四个字:“不知羞耻。”
沐遥之却充耳不闻,她一只手忙着对陆栖竹“上下其手”,只余一只手不太稳当的挂在陆栖竹身上,可当事人偏偏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还忙着左摇右晃的去“耍流氓”,没几下,沐遥之一个踉跄,当即便站不稳,倏的向前倒着往地上滑落。
陆栖竹眉心狠狠一跳,下意思的伸出手去接住沐遥之。
场面霎时间翻转。
沐遥之双手倏然解放。
一片混乱之际,沐遥之成功如愿,趁其不备,顺利摸到了陆栖竹的眼睛。
沐遥之眼神迷离指尖微热,轻轻抚过陆栖竹的眉骨,低声呢喃:“咦,你长得好像一个人啊。”
“有点像……我喜欢……喜欢的那个人。”
陆栖竹正在想着以什么姿势把木遥遥扔到地上比较好。
可听到她说这话,陆栖竹不由的停止思考,他沉默片刻,低声开口询问:“喜欢谁?”
顿了顿,又重复问道:“木遥遥,你喜欢谁?”
沐遥之醉酒后反应要慢许多,听到陆栖竹的话,她眉头拧紧想了很久,才明白过来他在问什么。
她眯着眼睛,思索一番,微微摇头,断然道:“不喜欢。”
带着酒意的咕哝从沐遥之的喉间挤出:“我不喜欢陆栖竹。”
霎时间,空气如同被静止住。
陆栖竹脸色挂着奇异的笑,似是讥讽,又似嘲弄。
其实疑问说出口的瞬间,他心底已经有了预料,他本以为木遥遥会说出丛应止的名字。
只是他没想到,木遥遥会给出一个更令他不适的回答。
他一时分不清木遥遥到底是真的喝醉了还是在装醉诓骗他?
否则为何醉了嘴里说出来的话也是如此难以入耳?
陆栖竹面无表情的松开怀拥着沐遥之的双手。
沐遥之倏然失了庇护,直直的跌坐在地上,发出了“哎哟”的痛呼声。
陆栖竹却置若罔闻,古井般的眸子又回到了平日那幅无波无澜的模样,静静看着瘫坐在地的沐遥之:“喔。”
明知眼前人醉了,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陆栖竹还是开口,淡漠道:“我也不喜欢你,木遥遥。”
沐遥之跌坐在地,也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只连连摆着双手,低着头,不知在对谁说:“不能喜欢,不该喜欢陆栖竹了……”
陆栖竹不愿再听她这般说话,毫不留情打断道:“你喜欢谁?丛应止?”
丛应止,风清门掌门,世家公子,是天之骄子,清正典雅光风霁月。
这样的人,当然比他这样的东西好得多。
木遥遥喜欢他也是应该的。
陆栖竹微微蹲下身,指节捏过沐遥之的下颚强迫她与他直视,声音如冬日霜雪般寒凉:“木遥遥,谁在乎?”
“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喜欢。”
“我要的,是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