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天寒又逢君
赵安平虽然是个侧王妃,但是也要走祭祀那一遭的。
皇室宗庙祭祖都在城南。
为了不搞太大的阵仗,纪寻没有带很多人出门,他也是任性,就带了赵安平和一个马夫。
在城南,自然会有人接应他们,那些繁琐的礼仪,他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马车上,赵安平坐得累了,便将马车窗户推开,看看这城外的景色。
她每次出门,都是看夜景,而近日,天气渐渐凉了下来,芦苇都被冻在地里面。
赵安平的手极冷,都有些犯痒。
她望窗外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山,往北行着,而一架马车向南驶过,一个俊逸的男子也在往外看,正好看到赵安平。
“把窗关上。”纪寻说道。
赵安平乖乖将窗关上。
赵安平知道,他也是有些冷的,今日祭祖穿得较少,平日里,他都已经穿上了毛裘,暖和得很。
虽然只那一瞥,但是宁舒还是认出了赵安平。
“安平?”他看着远去的马车,“安平,真得是安平。”
宁舒对着马车里的赵安佑说,“是你皇姐。”
赵安佑很少看宁舒这样慌乱,那慌乱中还带着几分惊喜。但赵安佑也是惊喜的,“我们收到消息,在纪国找了那么多天,都没找到皇姐,这要离开了,竟然遇到皇姐了。”
“停车,回纪国皇都。”纪寻立马跟马车夫说道。
马鸣声在初冬的第一场雪里面嘶吼着,转而换了一个方向,向前去。
纪寻和赵安平的马车进了寻王府,宁舒也在离王府不远的地方停下。他让赵安佑呆在马车上不要下来,而自己则下车询问,他突然想起刚刚赵安平的衣饰,突然心里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劳驾,请问刚刚经过的是谁的马车呢?”
门口值勤的侍卫说,“寻王和侧王妃的马车都不认识吗?我们寻王那可是整个纪国赫赫有名的将军,武功天下第一.......”
“侧王妃?”宁舒喃喃。
赵安平本是该指婚给纪国三皇子纪寻的,难道这两人早有情谊?赵安佑篡权,背后也有纪国的一份力,依照宁舒对赵安平的了解,她是断不可能跟纪国人成亲的.....
还是说,是他看错了。
宁舒原本遇到赵安平的喜悦冲退了些许,他回到马车上,赵安佑抓住他的衣衫。
“姐夫,找到皇姐了吗?”
“许是我看错了。”宁舒对着赵安洛说。
赵安洛瞪着眼睛看着宁舒,“姐夫,你怎么可能认错姐姐呢?”
“那人是寻王的侧王妃。”宁舒没有瞒着赵安洛,直接将门卫的话说了出来,“听闻那侧王妃从小生活在纪国,有可能便不是你皇姐。”
“我下去看看呢?或许我识得呢?”
“寻王府你怎么进得去,我们不能在此处久留,以防被纪国人发现,我们已经在纪国逗留许久了。”
“但是姐夫,如果我们没有看错呢?万一那真得是皇姐,如果真得是她嫁给纪国的皇子了呢?”
“她不会。”宁舒眼神坚定,然后跟马夫说,“这里人多眼杂,我们驾马先走。”
客栈里面,赵安洛和宁舒二人刚刚退了房,客栈老板又迎了上来,“客官,您怎么又回来了,是拉了什么东西在我们店里面吗?”
“并非如此,再给我们开两间上房,我们决定再留一段时间。”
“姐夫,我们还要留多久?”
“弄清楚为止。”宁舒掏出一锭银子,将银子放在柜台上。
他们没有注意到在客栈外面的一个身影,从王府出来后就一直跟着他们。
这个身影走到一户人家门口,看看了周遭无人后,才闪身进入。
仲固安那故意摔断了的腿,早已好了,此刻正在扶着琴,琴音习习,和=冰冷的弦音和这个初冬的雪相和着,雪一滴滴地落在院内的枝桠上。
阿蛮看着公子一袭白衣在白雪中,相融于天地间。
“公子。”
“查到什么了?”仲固安的琴音没有停,徐徐地弹着。
“寻王府想进去有些困难,属下无能,寻王府上的人都是亲信,属下不敢当面询问和赵国公主长相相像的女子,打算过几日,扮成送油米的人进去。”
“哦,寻王看起来游手好闲,府上的人倒都是忠心耿耿。不过她整日翻墙来见我,你便不能翻墙进去吗?”
阿蛮抬抬头,“我的武功还是不能和她比,她的轻功在整个赵国内怕是都无人能及。”
“我怕是等不了这么久。”仲固安继续抚琴,他的琴声和冬天一样拥有着沉寂的肃杀之气。
“公子,但是属下还是有另一个消息。”
琴音在潺潺流动。
“属下看见宁舒了。宁舒和赵国的小皇子同时出现在寻王府门口了。”
“他们终于找来了。”仲固安似乎一点都不震惊,他的琴声陡然停止。
雪已经积累得很厚了,雪已经有得落在了琴上面。
他将琴头上的雪渐渐抚去,“我们要加快了,尽量不要让他们和她接触,也不要让他们见到她。”
“他们似是已经见过赵国公主了。”
仲固安此时眼神才有些波动。如若宁舒和赵安平接触上,那么事态或许就将脱离他的控制。
“他们好像是发现赵国公主在纪王府才留在了纪国,但是他们不确定。”
“他们怎么发现的?”
“好像是马车上看见的。”
“马车?什么马车?”仲固安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你说今日赵安平在出城的马车上?”
“是的。”
仲固安的眼神突然狠戾起来,白色的衣衫骤然无法遮掩住他眼角的怒火。
“那你知不知道,今日的探子说寻王和新娶的侧王妃一起去了祭祀,在族谱上,加上了侧王妃的名字。”
“我知道呀。”阿蛮点了点头。
“所以你说宁舒在马车里见到的是赵安平?”仲固安想到了寻王成亲那晚,她的眉和唇,似乎都比往日更深刻,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赵安平,你还真是会撒谎。
仲固安抚着冰冷的琴弦,他的手用四指压着琴弦,弦突然崩掉了。
“公子,怎么了?”
“你还不明白吗?她就是侧王妃?”
“什么?赵国公主竟然是寻王的侧王妃。”
“先下寻王府上,只有寻王妃才有资格和寻王同驾。”仲固安搞不懂自己的情绪,明明自己才是操控者,而她竟然这样骗自己。
怪不得,怪不得她近日不来了。
“公子,那现在怎么办?赵国公主都卖国了,都嫁给敌国了,还有可能跟我们回去吗?”
仲固安的目光从琴弦抬起来,看着被积雪压着的枯树说,“她会回去。”
阿蛮没有说话了。
“走,去西城。”
“公子你不穿厚一点儿吗?”
“不用。”
阿蛮拿出一件上好的雪白的狐裘,“公子,天太冷了,您还是穿上吧。”
“不用了。”仲固安站了起来,“你可见过寻王?”
“见过,风姿绰约,红衣翩翩少年郎,而且孔武有力,一看就是练家子,怕是武力和赵国长公主差不多。”
“听起来两人还很般配,若是赵国将赵安平许配给纪寻,或许就没这回子事了。”仲固安面无表情地说着,看起来与平常无异,指尖还是在有一搭一搭地抚着琴。
“两人都是两国嫡子,确实相配。”阿蛮想了想回答说,但是总觉着公子好像有些不对劲。
“嗯?”仲固安脸上微微笑着。
阿蛮看着仲固安,心想,完了,公子生气了。是我说错话了吗?我哪里说错话了,我这不是跟着你说得吗?
仲固安抱着琴走进屋里面,将琴放在桌子上,写了封信,“如果今日,她没来找我,你就将这信送入王府中,我要她能收到。”
“是。”阿蛮擦擦额角的汗,虽然天很冷,“公子,属下先告退了。”
“等等.....”仲固安突然又叫住阿蛮,“先别给她送了。”他要看看,她几时才来。
今日的天的确很冷,赵安平被冻得够呛,她时时刻刻都在火炉旁待着,才觉得没那么冷。
“娘娘,您要是冷得话,可以多喝点姜茶,看娘娘似乎这么怕冷,是不是不是我们纪国人啊。”
“啊?”赵安平不敢说自己不是,前几日,齐芪还怀疑她,她差点儿掉脑袋的事情还让她心有余悸呢。“我是呀。肯定是你来刚来王府,我都在王府很久了。”
“是吗?”小丫鬟摇摇头,心想,“说不定,是自己在后院太久了,娘娘听说好像以前在前院,不过娘娘长得这么好看,怪不得会被寻王大人挑中呢。”
“但是今日的天确实寒,往年都没有这么冷的,今年感觉额外冷。”另一个小丫鬟边说边往炉火盆里面添了些炭火,又跟赵安平说,“娘娘也不好离太近的,到时候小心中了炭火的毒气。”
赵安平看着外面愈来愈大的雪,想到已经三日没有见过仲固安了。
上次两人相见,仲固安领着她去了小院,这几次她不用再在西市到处找他了。
这么大的雪,他那样的身子骨,别再冻病了。
“小桃,将柜子里那件厚狐狸毛衣服拿来。”
“好嘞,王妃要穿吗?”
“我们出去一趟。”
“外面下这么大的雪也要出去吗?”小桃自己也不愿意去。
阿梨说,“王妃说出去就出去,你哪儿怎么多话?”
赵安平实则还是睡在下人房里面,但是这房间被收拾了一下,还配了两个小丫鬟,这倒不是纪寻的意思,是纪笠,看着这小伙子终于娶妻生子,纪笠甚至偷偷落了眼泪。
“走吧,我们出去。”
雪地里,三个人的脚印,重重叠叠,印下一条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