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赌协议
圆舞曲越来越快，感受着布鲁斯·韦恩轻轻环在她腰间的手，白骨精后背一阵紧绷。
虽然对方依旧神态和缓，不改白日里风流绅士模样，但她已经将他面具之下的狰狞阴冷皆想象了数遍。
例如，在打斗时，这只蝙蝠会用他的手，怎么将她的脊椎骨一节节拆卸下来，装进盒子里，然后送去各类射线实验室里检测。
接着，他会推推眼镜，面色严肃地观察着那一堆数据，说：很好，中为西用，哥谭荣光。采纳了，新型隐身材质可以从此入手。
就像她曾经在印第安山实验室里经历过的一样。
哥谭的科学家都是疯子。救世主又能好到哪里去？更何况他白日里还是个冷血资本家。
她没忘记自己的皮囊样品如何被雨果·斯特兰奇批量生产后，在猫头鹰法庭的示意下大规模投向哥谭各个领域，成为一次性间谍/杀手/暗桩/桃色交易的消耗品。若非如此，她也不必滞留至此，四处捡尸。
若是拼武力，她是必输无疑。为今之计，唯有走为上计。
舞曲刚停，布鲁斯·韦恩挽着她的手，将她携裹在他的范围内，亲密地贴着她的耳边，“至少将流程走到底，陪我看看今晚拍卖会吧。”
恳求的话语，态度却不容置喙。
白骨精狐疑地挑起眉，忍不住嘲讽道，“我竟不知您这么守规矩。老板。”
布鲁斯不语。
“其实你的收藏品挺不错的。”她斟酌地说，余光瞥向出口逃生处，“今夜何必来呢？”
“噢，是么？”
看着眼前女伴潦草慌乱的装束，布鲁斯·韦恩轻轻地笑了，他说：“为何而来？当然是为了你。”
听罢，白骨精更想逃了。
接着，眼前的男人取出戒指，轻轻地套入她的无名指，那截刚物归原主，被她修好的断指。仿若恶魔引诱般，他凝视着她，缓缓提议道：
“所以……幽灵小姐，作为居住环境，经过昨夜考察，你觉得蝙蝠洞怎么样？”
空气静默了三秒。白骨精望着手上的金属指环，面色复杂，欲言又止。
“布鲁斯·韦恩。”
幽灵小姐身子颤抖，眼里泛着泪花，看上去震惊又感动。
“嗯…？”
男人轻柔地拂着她的脸侧，语调微扬，像是期待着她的回答。
然而眼前的女伴毫不犹豫伸出了利爪。她气愤地往他下巴一挠，接着推开了他，目光能杀人。
她说：“你小子真是有病。这玩意儿能摘下吧？”
蝙蝠，别以为她在西游记刚出场就领盒饭了不知道前情提要，唐僧就是送那猴子箍圈才把他捏得死死的啊！白骨精内心咆哮又崩溃。
完蛋了，摘不下来了。
她哀怨地望着眼前佯装无辜的男人。
他说：“这只是个普通戒指。我发誓。”
“所以我们应该怎么办？”白骨精面带忧愁。
“结婚。”
他的建议言简意赅。
幽灵小姐亮出利爪，她呲着牙，痛定思非，“我觉得现在杀了你会更快。”
他低低地笑了，握住她的指尖，“小姐，那你这是谋杀亲夫。”
白骨精有点无语。她打量着眼前的花花公子，满嘴跑火车的模样，还是想不通他怎么可能会是那只寡言冷漠的蝙蝠。
另一边，布鲁斯·韦恩牵着她的手落座，他搂着她的肩，仿若情人般低语道，“嘘——我知道你全部的秘密。不妨坦诚点，幽灵小姐。”
白骨精面色依旧警惕，“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布鲁斯·韦恩摇摇头，他将目光望向前方的水晶盒，“这话反了。先把这放一放吧。应是我问你，你有什么欲求？”
难道今晚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比如说，那支骨笛。据他的调查，它应本就隶属于她。她今夜前来，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寻回她的武器。
但对方很显然是会错了意。
“唔……我怕你不依。”
白骨精喉间微动，话语吞吐不清。
“噢？是么？”
他将错就错，鼓励着她继续。
也好，这个场子并不安全。骨笛本就是个引蛇出洞的陷阱，专为了钓这只面容百变的非人类生物上钩。
于是她的指尖缓缓划过他胸前的扣粒，目光悠然落在他的心口，面色因激动而略显潮红，看似媚眼如丝。望着黑暗义警诚恳的目光，她天真又大胆地说道：
“我需要你的……”你的全部。
你有力跳动的心脏，纯洁的灵魂，鲜活的□□。
她需要将他吞食入肚。
话音未落，他已然握住她不安分的手，吻上了她的唇瓣。他低声说，当然了，亲爱的，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其实我们不必宣战。”他重复着她在夜间试图逃跑时的说辞，“我们可以合作共赢。”
“真的么？要知道，我的代价很高。老板，恐怕……你买不起。”
“说来听听？”
“你的命，或者……你的心。”
“你可以二者皆有。”
他吻了吻她的侧脸，把鲜血点在了她的额间，就像她曾经无数次对他做过的样子。他说，“你有危险。你最好和我在一起。”
她眨眨眼，将餐刀抵在了他的腰间，“有多危险，比和你在一起还危险么？”
半个小时后，从舞池到蝙蝠洞，他们一路拥吻，互掐，翻云覆雨。
天花板上的六芒星图纹隐隐若现。
第二天，白骨精晃晃颅骨，望着他们在事后刚签订下的契约，正襟危坐，陷入迷茫。
呃……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的？
白骨精叹了口气，她随便捡起蝙蝠散乱在地的符纸，生无可恋地贴在了自己的额头，试图将自己封印了拉倒。
于是布鲁斯·韦恩刚踏入房门，抬眼时便看见一具尸体，活灵活现，仿若凶杀案现场。
准确来说，是他的幽灵秘书小姐正在热衷模拟各种死亡状态。
他叹了口气，为她端上了一杯混着鲜血的红茶，熟稔地送至她的跟前。只见幽灵立马回魂，眼睛亮晶晶的。
她躺在布鲁斯·韦恩的怀里，小口小口抿着那苦涩但飘着香气的味道，叹息道，“蝙蝠，这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未待对方回复，下一刻，她便将杯子砸在他的后颈，使得他瞬间晕厥。
离开前，再度望着躺在床榻上的黑暗义警，她捋捋他散乱在眉间的碎发，将被子盖好，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小蝙蝠。在哥谭，正义只是精英的游戏，一个虚无代名词。对么？布鲁斯·韦恩？我的老板？”
“承认吧，他们根本不值得拯救。我也是。不必再会了。”
在门口，她对阿尔弗雷德微笑告别，谢谢，早餐很好吃。布鲁斯？他还在赖床。
阿尔弗雷德：……可是我还没开始做早餐。
谢谢布鲁斯·韦恩的长假。哥谭太冷了，她还是比较钟意春暖花开的地方。只是离开之前，她需要拿回她的骨笛。
***
她恨哥谭的街道设计。
弯弯绕绕兜兜转转，她终于发现，她的骨笛在蝙蝠洞内……靠。
白骨精只好去找塔利亚“帮忙”。她刻意破坏了结界，将自己的行踪伪造定点，吸引她前来捕捉封印。又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蝙蝠。
接着，她偷偷溜回了蝙蝠洞穴内。当然，走得还是水路。
逆流而上，她在地下暗河里游得有点绝望。
然而，在她终于从水里探头，准备爬上岸时，她看见原本应该出现在别处的布鲁斯·韦恩，他穿着 T 恤短衫，散漫地蹲在一旁守着她。
男人挑挑眉，将毛巾替给她，手上还把玩着她用软肋制成那一节骨笛。他笑着说，“幽灵小姐，做笔交易如何？”
白骨精呆滞地点点头。
***
三天后，月圆之夜，黄道吉日。宜嫁娶，祭祀，安葬，入殓移柩。白骨精站在镜前，一袭婚纱裹身，内心崩溃。
窗户声响，白骨精抬眸，只见一个女人出现在她的身后。是塔利亚。
她将珠花置于女伴的鬓角，环着她的腰，低语道，亲爱的，和我走吧。我已经把“他”解决掉了，没有人会再来阻止我们了。
“他”是指她的父亲，雷霄古，恶魔之首。但她们皆知，他是不死的。
听罢，白骨精将手递给她，冷静地说，再等等。
虽然她对于恶魔之女，也并不信任。小塔，她对老友的情意是真的；当然，她想要拥有自己的幽冥军团并弑父，也是真的。
但是现在，如何摆脱蝙蝠的束缚才是当务之急。
她的陋习，喜欢开玩笑，更爱以己度人。所以总是认为，他人也在说笑。
可她忘了…蝙蝠，虽然披着花花公子的伪装，内在的他是极其认真严肃的家伙。
他向来不说假话，不轻易允诺。
他说，如今哥谭非人类生物猖獗。为了对付恶魔之首的幽冥军团，须你我携手，布置一个合理的场域，吸引鬼魂戾气，一举湮灭。婚礼就是最好的幌子。
白骨精点点头，很快就这套理论被说服了。
然而，为了防止他的新娘逃婚，他恨不得时时刻刻同她粘在一起。
回过神来，白骨精才发现，整个庄园内部，都布满了各式禁忌。
以及……什么交易需要结婚啊？
不过，蝙蝠所造的修罗场域根本算不了什么。站在教堂时，当她看着座下塔比亚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睛，这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靠，她想逃。
另一边，布鲁斯·韦恩像是毫无察觉。他挽着新娘，在吻上她额间时，明知故问地悄悄问道，“她是谁？来者不善。”
喂，你看这场子里有善良人吗——！
白骨精翻了个白眼，和缓地说，“你的前女友。”
“……”
布鲁斯·韦恩欲言又止，望着塔利亚明面可见的敌意，他古怪地说，“呃……不是吧？”
接着，布鲁斯将眼神移至了另一个人身上，问道，“那他呢？”
随着他的视线，白骨精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看见一个老熟人。他一袭不合适的白大褂，带着淡红色墨镜，神态诡秘。
是雨果·斯特兰奇。
于是她抬眸反问道，“唔，你觉得呢？”
他想了一会儿，犹疑地说，“你的前男友？”
“那他不应该活到现在。”幽灵小姐磨磨后槽牙，笑了。
他是那个挨千刀的科学怪人。
“……”
布鲁斯·韦恩笑了，望着他的新娘，“看来我该庆幸自己命长。”
只是这场婚礼注定见血，这也是她所计划好的，他们所计划好的。
在韦恩庄园彩排时，她听着布鲁斯·韦恩念着婚礼上的台词，关于生与死的界限，情意绵绵。
白骨精摇摇头，凑在他的耳边说道，“没有谁能跨越死亡的界限，除非，除非他已经死了。死亡并不是永久的解脱。死亡是一切的开始。”
“在我们那儿，有只猴妖，便是下了阴曹地府，将生死薄上的名字悉数勾销。不过……我可没那么猖狂。”
她挑眉，云淡风轻地说，“没关系。等你下地狱，报我的名字，打八折。”
然而那刻死亡的降临还是猝不及防。
教堂内，当布鲁斯·韦恩念着，我愿意。他看见他的新娘跌入他的怀中，仿若一只春日里一只濒死蝴蝶，鲜血横流，蔓延至他颤抖的指尖。
一次一次，无论他跳到哪个节点，无论他采取什么态度，什么举措，他还是没有改变她的死亡。他只能一次次目睹她的消亡，在记忆凝结成一幅幅褪色油画。
像薛定谔的猫，他永远无法确定，她究竟是死是活。于是她每一次的死亡，都是他的一次狂赌，他无可避免的失败。
看着对方苍白的脸，幽灵小姐嘲讽地扯起唇角，笨蛋。我是鬼啊。鬼怎么会怕子弹呢。
她试图安抚着眼前男人，生命却在一点点流失。
阖眼之前，白骨精突然想起在很久以前的刺客联盟，是他埋了她的遗骨。
如今她替他完成了这个结界，交易结束，也算报恩完毕。
也好，这正好应验了她所说的话，露水情缘，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