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盛夏的热意膨胀攀升至让人难以忍受时,总会迎来几场磅礴大雨,才能缓解暑气,渐入初秋。
雷雨交加之时,狂风暴雨,气温骤降,水榭便不再适宜贪凉的裴兰待着。
重新回到王后宫殿内里居住,裴兰坐在窗旁用自制逗猫棒逗懒洋洋的猫儿玩闹。
那细长竹竿绑着一处彩色碎布条,摇晃时铃铛声清脆响起,猫儿扑腾的伸长粉爪追逐打闹,姿态各异,裴兰笑眼张望道:“发财,你好胖哦。”
“喵呜……”如今蓬松长毛的橘猫儿,身量跟着变化不少,蹦跳之间,时常因体重而发出结实的落地声。
远远瞧着好似一团绵软的棉花,没想到是实心的。
话语间,外间的大雨仍未停歇,反倒是内殿里渐而灰暗许多。
艾芹从外入内掌灯,低声道:“小小姐,方才陛下身旁侍官来报,今日政务繁忙,晚膳就不来了。”
裴兰抬手抱起猫儿落在膝上,掌心摸摸猫头,偏头看向外面大雨出声:“这么大的雨来回是挺不方便的。”
现下初秋,恰逢秋收时节,南豫国又逢战事,粮草无疑更是重中之重,郑蘅估计忙的不可开交。
“对了,那侍官走了吗?”裴兰想若是没走,让侍官用食盒带些食物给郑蘅送去,以免他忙的顾不上吃饭。
艾芹倒着热茶应:“先前走不久,小小姐有事吩咐?”
裴兰听侍官已经离开,自然也不好让艾芹再冒雨出殿,摇头道:“没事,待会晚饭不必备太多菜,以免浪费了。”
郑蘅是南豫国君,他的衣食起居都有专人服侍,应该不至于没人提醒他按时吃饭吧。
“是。”艾芹闻声记下。
“喵……”猫儿听到饭这个字眼,脑袋顿时蹭着裴兰掌心,毛茸茸大尾巴就像鸡毛掸子般在空中晃悠,好不悠闲自在。
“发财,你好重哦,不如减肥吧!”裴兰察觉到猫儿的心思,恶趣味的迎上它一双水光透亮的大眼笑道。
可见无辜的猫儿歪着脑袋,还全然不知自家主人的“狠毒”。
入夜,雨水仍旧未曾消停,裴兰用完晚膳和汤药,便早早歇息。
偌大的王后寝宫灯火朦胧,远处的炭火由艾芹细心准备,暖和的很。
裴兰趴在榻上无所事事的翻看话本。
这时代的话本大多都是些鬼怪背景,比如吃人挖心又或者妖邪美人之类,血腥而混乱,荒诞又莫名真实。
裴兰看了一会,果断放弃,独自裹紧小被子,胆小的不敢再看了。
深夜里电闪雷鸣之际,原本艾芹用来通风稍稍开了小半的木窗,大风猛地吹开时,殿内烛光灭了干净。
榻上入睡的裴兰,迷糊的并未察觉到变化,只是觉得有些凉飕飕,犹如阴风一般。
裴兰冷的半梦半醒时,忽地听见咔吱声响,阴风消失不见。
可纱帐外隐隐移动的暗影,分明表示此时殿内明显还有别的人!
裴兰一下惊醒,完全没有半分睡意,心想这人能够潜入南豫王宫,武功一定十分了得。
现下还不知外间艾芹情况如何,裴兰一时不敢出声,以免让毫无武功的艾芹等宫人遭受牵连。
裴兰整个人拽紧被褥,等待贼人逼近。
待纱帐被轻撩起,黑影逼近,裴兰一下展开被褥盖住贼人,猛地以全身力道撞向对方。
这力道可不轻,砰地落地声响起,两人撞落倒地,裴兰在上压制,隐隐听见被褥有吃疼的抽气声响起。
只不过裴兰无心留意,抬手给了几拳,又觉不得劲,顺手操起一旁笨重而精美的烛台,便要砸向贼人。
“裴兰别打,是我。”被褥底下的人双手伸展不开,只得闷声求饶道。
“我管你是谁?”裴兰说是这么说,不过还是觉得声音耳熟,探手犹豫的撩开被褥一角查看,顿时手中烛台哐啷落了地。
外殿艾芹等宫人亦听到噪杂动静,连忙提着灯笼入内,偏见眼前一幅惊人场面。
平日里弱不禁风的王后,竟然将国君揍的鼻青脸肿,难道这是什么特殊的喜好。
“还不退下?”郑蘅疼得倒抽气的出声。
“是!”侍官领着宫卫连忙知趣退离内殿。
艾芹等人更是避讳的匆匆离殿。
而裴兰则满是尴尬的抱住被褥起身,目光落在郑蘅脸旁的红肿,心虚的出声:“我还以为是图谋不轨的贼人,怎么是你啊?”
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又黑灯瞎火,任何一个人都会吓得想要猛揍一顿不可啊!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郑蘅从地面撑起身,视线看向那一旁落地的烛台,不由得心有余悸。
刚才若是裴兰真用这物件砸下去,恐怕今夜非得见血不可。
“那你为什么不点灯啊?”裴兰将被褥放置榻上,偏头见郑蘅正盯着烛台看的认真,心想他不会是要揍回来吧?
好在,郑蘅只是将烛台放回原位,裴兰暗自松了口气。
“我本以为内殿有照明灯盏,谁想入内瞧见一片昏暗,便以为你不喜光亮,所以才未命人掌灯。”郑蘅点了盏灯,方才走近落坐,视线看向一身素衣的裴兰更显柔弱怜人,完全看不出先前迅猛下手的人是她,迟疑的问,“莫非我吵醒你了?”
裴兰看着郑蘅脸颊的伤,实在不好甩锅,只得摇头应:“没有,我让人给你备鸡蛋揉伤吧。”
要怪只能怪那些恐怖的话本,裴兰才会反应那么大。
外间的艾芹听到小小姐的吩咐,连忙准备齐全,低头入内奉上。
只见小小姐坐在榻上,国君一幅沉稳模样,似乎并没有因先前之事而不合,艾芹暗自松了口气。
裴兰并不知艾芹的心思,反倒是郑蘅察觉那婢女的打量,不由得面热,先前那一幕被众人瞧了去,恐怕不知得被臆想成什么样。
“嘶!”郑蘅脸颊冷不防被温热触碰,禁不住出了声。
“很疼吗?”裴兰心虚的询问。
毕竟先前那几拳,可是拼了裴兰吃奶的劲呢,估计不会太好受。
郑蘅回神,目光落在离自己很近的裴兰面容,心间微暖的摇头应:“不疼,只是有些烫。”
本来郑蘅今夜忙的分身乏术,就连晚膳都没空来找裴兰。
可是夜半子时,郑蘅却还是禁不住想要来看看裴兰才安心。
虽说出了些意外,不过能够让裴兰这么体贴关怀,郑蘅觉得倒也值了。
“没办法,你的伤要是不想明天被人看出来,现在就得热敷按摩。”裴兰见郑蘅顺从配合,自然只能耐着困倦性子,给他用鸡蛋敷伤。
毕竟总不能打了他一顿,还让他自己一个人敷伤吧。
这样未免太渣了。
“你说的是。”郑蘅喜欢裴兰这般待自己,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人一时无声,裴兰指间细微转动鸡蛋,耳旁听见外面的雨声,目光打量郑蘅一身衣袍,隐隐还能看见他的靴子沾染水渍。
外面下着雨,这人大半夜冒雨就是想来看看自己,未免太傻了。
“哎,你吃过晚膳了吗?”裴兰多少还是惦记他今天忙的没来吃晚膳的事,便随口问了句。
没想郑蘅却迟疑的没有立即应话,裴兰挑眉看向他道:“你不会又要撒谎吧?”
郑蘅见裴兰面露严肃,隐隐感觉伤处力道都有些重,不由得倒抽气,低声道:“未曾,今日太忙了。”
“难道侍官或者宫人没有提醒过你?”裴兰逼近着看向郑蘅那双躲闪目光的幽深眼眸询问。
“有,只是我让他们不得耽误政事。”郑蘅被越来越近的裴兰逼得身段只能向后倾斜,心间跳动声似马蹄声般响,面热的不敢去看裴兰质询目光,偏头应话。
“果然啊。”裴兰知道郑蘅这人也就在自己面前一幅任劳任怨模样。
平日里裴兰也是见过郑蘅对他人的神情变化,他演技精湛的完全可以拿影帝!
郑蘅不安的想要出声解释,可刚张嘴便被一个鸡蛋堵住了。
裴兰拉开距离,探手端着碗递近道:“幸好艾芹体贴,多备好几个鸡蛋,你肚子饿就都吃了吧。”
郑蘅咬住半个鸡蛋,有些意外裴兰的反应,本以为她会不高兴的生气赶人。
可现下瞧着裴兰似乎情绪很稳定,真是不可思议。
裴兰倒着茶水,偏头迎上郑蘅打量目光,困惑道:“干嘛这么看着我?”
“你、不生气吗?”郑蘅迟疑的出声。
“当然生气,不过你不爱惜身体,我再生气也没用啊。”裴兰喝了口茶水,视线落在郑蘅忐忑面容,暗想这人怎么能在聪明和笨蛋之间随意转换呢?
郑蘅聪明起来,可以瞒着自己身份十几年都不让人发现。
可郑蘅一旦笨起来,似乎一点都看不出自己对他其实是关心多于生气。
谁让郑蘅为了不浪费时间,宁愿饿肚子,却愿意花费时间大半夜冒雨来看自己呢。
裴兰想生气都难,更别提他还挨了自己一顿揍,再大的不愉快也该散了。
思绪之间,郑蘅已经把几个鸡蛋吃的干净。
裴兰回神递着茶水出声:“这么晚,你干脆留下睡觉吧。”
否则来来回回,估计天就得亮了。
郑蘅咽下茶水,墨眸微亮,视线落向床榻,试探道:“这里没有矮榻,我怎么睡?”
裴兰抬手拿起一个软枕给郑蘅,哪能看不出他的心思,打趣的应:“听说王后宫殿地面有炕道,如果睡地铺好像也可以啊。”
郑蘅单手接过软枕,视线落在卷走所有被褥睡在里侧的裴兰,心情跌到谷底,只能闷闷的应:“好。”
没想郑蘅真能傻成这样,裴兰无奈的出声:“真是呆子,衣柜里有新被褥,你拿着睡外面吧。”
王后寝宫的床,毫不夸张的说,五个人躺着都没问题,裴兰自然不可能让郑蘅可怜兮兮的睡地板。
郑蘅心生欢喜,连忙起身动作应:“知道。”
虽说是各自睡被褥,但也是同床共枕,这可是郑蘅做梦都不曾想过的事,没想今夜竟成了!
只可惜,郑蘅想的太美好。
一夜到清晨,殿内微微光亮时,忽然扑通一声突兀响起。
纱帐晃悠垂落,郑蘅整个人冷不防摔下榻。
半晌,郑蘅腰疼的撑坐起身,只见裴兰整个人完全斜躺在榻上,双足似乎还在蹬被子。
可想而知,自己刚才就是被裴兰一脚踢下榻。
郑蘅扶额,深深叹气,暗想昨夜一定是自己睡过最艰难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