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灵(一)
经历了这么一遭,秦觉面上有些挂不住: “让各位见笑了,小女平日里不这样,只是最近才.......”
“爹爹!”
一声清脆的喊声打断了秦觉的话。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来人是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她梳着可爱的花苞头,身着绫罗佩饰,一双眼睛清澈明亮,如映在湖面的圆月,皮肤白玉无瑕,樱唇微粉,惹人怜爱。
身后的嬷嬷担心道: “二小姐,您跑慢点,当心摔着。”
小女孩猛的扑进秦觉怀里,熟练的撒娇:“爹爹,怎么才回来?安安都想你了。”
“爹也想你了。”秦觉将女孩抱起。
女孩眨着葡萄般圆润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岑月等人:“他们是谁?”
“是爹的客人。”秦觉一边说着,一边将孩子交到奶娘手上,“带二小姐下去玩吧,我还有事。”
奶娘应了声是,将不情愿离开的二小姐哄走了。
秦觉将谢重川等人带到住处,刚安排好,又有丫鬟来报秦大小姐的状况。
谢重川了然一笑,让他先去忙。
秦觉道了声失礼: “夫人身体不好,家中这些琐事都是我打理。各位有事吩咐下人即可,我先失陪了。”
岑月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些许赞赏:“秦老板真是个顾家的好男人。”
“等你来日入赘。”她拍了拍狐玉的肩膀,“好好和人家学学。”
狐玉哼哼道:“我说着玩罢了,你还当真了。”
两个人正说着,薛阑忽然走了过来,张口对狐玉道:“我方才听到秦老板吩咐人准备了些吃食,不如你去看看做好了没有?”
狐玉当即应下,一溜烟跑了出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薛阑轻扬嘴角,觉得耳根都清净了不少,他方才看这两人又凑在一块说说笑笑,干脆找了个接口将狐玉支走,眼不见为净。
岑月忽然觉得自己也有些饿了,道:“我也去看看吧。”
薛阑脸色一变,就一刻都分不开吗?
他拦住岑月,语气沉的像是在声闷气:“你不许去。”
岑月一头雾水:“为什么?”
“你进屋等着吧。”薛阑愣了几秒,妥协一般的说道,“我去。”
听到他这么一说,岑月落得清闲,立马回屋等着了: “那快点啊,我要饿死了。”
薛阑轻轻嗯了一声,抬脚向外走去。
秦府花园内,奶娘和丫鬟正带着二小姐在玩耍。
秦安安蹲在地上,小手抚摸着黑猫柔顺的皮毛,她将面前盛满生鱼片的碗往前推了推:“吃吧,吃吧,都是你的。”
“喵喵~”
黑猫将整张脸埋进碗里,吃的满嘴鱼腥,逗得秦安安哈哈笑。
身后的丫鬟提醒道:“小姐,您还是离这猫远点吧,野猫都不干净,万一它发狂,把你挠伤了怎么办?”
这野猫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浑身黑不溜秋,二小姐还偏偏喜欢,每天都拿吃食来喂。
秦安安喂完最后一点鱼肉,才慢悠悠站起身:“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奶娘,我们回去吧。”
妇人应了声好,上来牵住小姐的手。
就在两人转身的瞬间,地上的黑猫忽然发出喵呜一声狂叫,它后腿发力,径直扑到丫鬟身上。
丫鬟惊叫出声,脚一滑,摔进了身后的池塘。
现已入秋,池塘的几只荷花已经凋落,唯有几只孤零零的枯败残荷漂浮在水面上,索性池水不深,丫鬟挣扎了几下,才稳住身子,站了起来。
她浑身湿透,头发如湿漉漉的水草,紧紧贴在脸颊上。
这个季节的池水已有些寒意,小丫鬟不知是吓得还是冻着了,面色惨白,双唇止不住打哆嗦。
奶娘听到巨大的动静,转过身子一看,吓得赶紧上前把丫鬟拉上来:“哎呦,这是怎么回事?”
秦安安倒是淡定的很,那只黑猫邀功似的跑到她脚边,她将黑猫抱在怀里,白嫩的小脸上浮现出两个可爱的酒窝,若无其事道:
“碧云姐姐,下次可不要再说这猫的坏话了,它会记仇的。”
她笑的天真无邪,眼神是不谙世事的纯净,可这阴森诡异的语气却让碧云有些发怵。
“是...是。”
秦安安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
她不经意和远处站着的少年对视上,那少年黑发红唇,一双眼却锐利如刀光,带着微微冷意,似乎看透了什么。
秦安安眯了眯眼,下一秒又低下头,挑逗怀中黑猫。
薛阑提着两包热乎乎的栗子糕,慢悠悠收回眼神,回住处去了。
*
他一进门便见众人围坐在一块。
桌上摆满了糕点吃食,蟹粉酥,白玉方糕,玫瑰莲子羹,杏子软酪,一一装在精致华丽的瓷盘中。
“秦老板府上这厨子真绝了。”狐玉邀功似的说道,“薛公子,你看我拿回来这么多吃的。”
岑月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没找到厨房吗?怎么才回来?”
他方才只是为了支走狐玉随口扯了个借口,哪里知道厨房真的准备了这么多吃的。
薛阑错愕的盯着这满满一桌吃食,与之相较,他手中提着的东西倒真显得寒酸。
薛阑心里一紧,岑月怕是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早知便把这东西丢在路上,省得现在拿出来丢人现眼。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拿出去扔了,岑月却眼尖的发现他手中的东西:“那是什么?”
她接过那两包糕点,总觉得这味道十分熟悉,打开一看才恍然大悟:“哦,是那个。”
薛阑看着她拿起一块塞进嘴里,脸色渐渐柔和下来。
早在到达上京之时,几人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栗子香气,岑月嚷嚷着想吃,可惜没找到卖栗子的摊位在哪条街。
几人都拿了一块尝尝。
谢重川:“我说薛公子怎么回来的这样晚,原来是去买栗子糕了。”
他对岑月眨了眨眼,感慨她进展飞快,忍不住想求教一番。
岑月面上强颜欢笑,表示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薛阑见次情形,心中冷笑。
待岑月离去,他寻了个单独的机会,对着谢重川挑唇讥讽道:“谢公子,方才眼睛是不舒服?若是抽筋了,不如我去为你请个郎中?”
猝不及防被“攻击”的谢重川,神色有些意外,他在朝为官,察言观色的本事已出神入化。
冥冥中,他似乎猜到了薛阑忽如其来的敌意是为何。
莫不是席间他对着岑月眨眼,让他生气了?
他忍不住替岑月打探:“你....喜欢岑月?”
薛阑一怔,紧接着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好像不关你的事。”
这下谢重川几乎可以确定了,他有心解释:“薛公子,你似乎误会了,我对岑姑娘并没有那个意思,我喜欢……”
“既然如此。”薛阑不耐烦的打断,转过身冷冷丢下一句,“那就离她远一点。”
“薛公子。”谢重川想起岑月曾告诉他的,“你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要告白的?你不说她怎么知道呢?”
薛阑脚步一顿。
“在你表明心意之前,我不会说出去的。”谢重川走上前,郑重道,“这种话由你亲自告诉岑月比较好。”
薛阑看着眼前人坦然温和的神色,似乎明白了为何岑月如此亲近他。
谢重川的涵养气度有时候真是好到……令他厌恶。
他出身世家,身份尊贵,年纪轻轻便已位极人臣,就连性子也如此讨人喜欢。
翠姨说的对,有的人从一出生就在云端,谢重川就像一块精心雕琢,晶莹剔透的美玉,而他是烂泥草芥,身躯残破,连自己的命数都无从知晓。
一瞬间,薛阑生出些自惭形秽之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夜里骤然响起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这声音穿透力极强,一声声回荡在薛阑和谢重川耳边。
两人循声找去,岑月等人早已到了秦小姐院落之外,一个个满脸好奇,踮着脚往里张望。
“让开!让开!夫人来了。”
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在丫鬟小厮的簇拥下赶来。
妇人身材瘦弱,许是怕吹风,她身上披着宽大厚实的披风,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一股病气。
“郁儿。”
“郁儿。”
秦夫人焦急的走进院中,秦郁从闺房内跑出,她身子同样单薄,彷佛风一吹就到。
岑月看见她赤着脚,满脸泪痕的扑到秦夫人怀中。
“娘,你听到没有?”
秦夫人心疼的摸着她的头发:“你又做噩梦了。”
“没有。”秦郁摇头,笃定道,“我听到有孩子在哭。”
“它在哭。”秦郁痛苦的重复着,“它在哭。我好像还听到它在叫我。”
秦夫人脸色悲切,从丫鬟手里接过鞋给她穿上:“听话,回屋去,今晚娘陪你睡。”
秦郁像没听到一样,张皇的望着四周,认真的问:“娘,你说它是不是回来找我了?”
秦夫人无声的流着泪:“都是噩梦,都是噩梦。”
秦安安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她站在院门口,像凑热闹一般,冷眼看着自己的姐姐。
“你们这么多人聚在这,肯定把它吓跑了,都出去!”秦郁忽然生气的喊道,“出去!”
任凭秦夫人如何劝,她都不肯进屋,只叫喊着让大家离开。
秦夫人嘴唇蠕动,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听见有人说了声“失礼了。”
下一秒,秦郁直直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