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灵(四)
谢重川和狐玉许是也听到了那一声巨大的动静,纷纷从起身到屋外查看。
他们只来及看到暗处如潮水般退去的一个个黑影,不等狐玉惊呼这是什么东西,薛阑的身影便飞速从眼前闪过。
谢重川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反应极快,急匆匆撂下一句:“我去看看江姑娘。”
索性秦老板将几人的住处安排的并不太远,江映柳和岑月一同住在西厢房,离他们仅几步之遥。
乌云遮掩圆月,整座院落被笼罩在巨大阴影之下,黑暗处无数蠢蠢欲动的影子,正逐步靠近那两间静悄悄的房间,有的甚至已经爬到了岑月窗外,正蓄势待发的冲进去。
薛阑脸色一沉,眼底杀意毕现,他掷出一块石子将窗外的猫击落,轻声道:“她睡着了,你又何必去打扰?”
“不如来找我。”他眼底森寒,轻轻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恰好刚刚杀了只畜生,你们难道不想报仇吗?”
那猫像听懂了似的,齐刷刷扭头看向他,眼中闪烁着又怨又怕的毒光。
薛阑转身离去,它们竟真的跟了过来。
院内又恢复了一贯的寂静,仿佛那隐藏在夜里,虎视眈眈的东西不曾来过一样。
谢重川赶到时,西厢房安静的出奇,他环顾四周连薛阑的影子都没看见。
“江姑娘。”谢重川终是不放心。在门外轻声喊道,“你没事吧?”
片刻后江映柳打开门,狐疑道:“发生什么事了?”
谢重川将自己看到的情况如数告知,狐玉生怕她不信,肯定道:“真的!可多猫了!我还以为我做噩梦了呢。不过,你这怎么一只也没看见?”
谢重川担忧道:“也没看见薛公子,他方才明明往这个方向来了。”
江映柳巡视一圈,最终在岑月房间的窗檐上发现了几道抓痕。
“它们兴许是被薛公子引走了,我出去瞧瞧,你们在这守着小岑吧。”
她绕了一圈都没看见薛阑的影子,路过祠堂时,只看到里面燃着烛光,有两个丫鬟在烧纸钱和一些纸扎的用具。
她踌躇片刻,最终进去问了一句:“你们可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那两个小丫鬟看到江映柳,面上竟闪过一丝慌乱:“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就是没看到了。
“没事。”江映柳盯着她们的动作,忽道,“这是烧给秦小姐过世孩子的吗?”
丫鬟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声回:“是。”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角落里纸扎的衣裳往火盆里塞,那衣裳颜色鲜艳,款式各样,花纹图案也活泼可爱,一看便是女孩穿的衣裳。
江映柳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转身离开。
她绕了大半圈都没看到薛阑和猫的踪迹,折腾了半晌,夜色逐渐消退,天边泛起些鱼肚白,雾气化作露珠,在草尖打着滚落下。
薛阑带着一身雾气忽然出现在她身后:“江姑娘?”
江映柳微微一愣:“你...你去哪了?我方才寻了一圈没找到你,那些猫呢?”
“解决了。”他轻飘飘说道,“你可以回去了。”
江映柳还想再说什么,忽然什么东西窜了过去,紧接着又是一道人影。
她面色骤变:“秦小姐!”
薛阑也有些意外,两人立马追去,秦郁跑的飞快,她死死追着前面那只猫,面容悲戚。
下一秒,那猫后腿发力,跳进了一口枯井之中。
秦小姐撕心裂肺:“不要!”
“孩子,我的孩子。”
若不是江映柳拦的及时,恐怕她就要跳进去了!秦小姐气急攻心,一口气没喘上来,晕了过去。
薛阑走到井边,往下一看,那黑猫竟没掉下去,它死死攀附在井壁上,一双幽绿的眼瞳如幽冥鬼火,和先前那群野猫眼中的绿光毫无二致,若是旁人,此刻恐怕就被吓的叫出来了。
方才他将那群野猫引走,发觉这些猫大都体形瘦弱,身上又脏又乱,像是附近的流浪猫,不知什么东西控制了它们,使其陷入暴躁发狂的状态。
薛阑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放过它们,毕竟杀掉,尸体恐怕不好处理。再者,他不想沾一身腥血,万一被岑月看见了,怕是会让她害怕嫌弃。
他特意将这群流浪猫引的远了些,索性它们发癫了一个时辰便清醒了。
江映柳急着将秦小姐送回去,并未注意井底的状况,薛阑与它对视片刻,心中冷笑。
一个时辰后,天色大亮。
奶娘起来后,像往常一样去小厨房准备二小姐吩咐的吃食。
只不过这吃食不是她吃,而是给猫吃。
也不知二小姐怎么那么喜欢那只野猫,给它的吃食顿顿都要精细可口。自从碧云落水后,她有时看那猫就怪怪的,盯久了还觉得有些渗人。
奶娘拖沓着脚步,眼睛忽瞟到院里一坨黑乎乎的东西,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下竟然还淌了一地水。
她凑近一看,吓得大叫一声,心脏险些没跳出来。
秦安正好起床听到这声动静,她小脸冷的像冰块,看到院中那具黑猫的尸体,脸色更加难看。
“哪个缺德的把死猫扔这来了?”
碧云听到动静也出来:“这...这好像是小姐养的那只。”
这猫浑身湿漉漉,看上去像是淹死的,不知道又被人丢到了这里。
秦安似乎也没料到这样的结果,面上还流露着些震惊的神色,她压下眼底阴鹜,半晌,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
岑月一早起来就见狐玉和谢重川在自己门前坐着。
“你们在这干嘛?”
狐玉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与她听:“你睡的倒挺香,我和谢大哥在你房门口坐到天亮。”
岑月对天发誓:“我真的一点声音都没听到。”
谢重川笑了笑:“该感谢薛公子,多亏他把那群猫给引走了。”
岑月:“那他人呢?”
正说着,薛阑就走了过来。
狐玉抬头,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忙了一晚上,薛阑竟然还有精力去收拾自己,他换了身衣裳,连头发都整整齐齐束在脑后。
再看看自己和谢重川,衣服都没穿好就跑出来,两个人在外面坐了半宿,脸上要多疲惫就有多疲惫,简直被用心梳洗过的薛阑衬的灰头土脸。
岑月隐约闻到空气中浮动的淡淡的香味,想来应该是薛阑衣服上的。
哦?竟然还熏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薛阑不再只穿沉闷的黑色,衣服颜色也渐渐鲜活明亮起来,看着也赏心悦目不少。
岑月扫了眼他的右耳,惋惜的想,就是少了点什么。
谢重川见他没和江映柳一块过来,忙询问江映柳人在哪。
薛阑淡淡道:“在秦小姐那吧。”
他简单将秦小姐差点投井,秦夫人吓得当场昏厥,秦二小姐因为爱宠淹死,又哭又闹,秦家上下乱成一锅粥的情况告知,谢重川立马坐不住了,站起身就要去找江映柳。
狐玉这下觉也不想补了,闻言精神抖擞的追了上去,他和岑月一向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凑。
薛阑皱了皱眉,他收拾了这么一通,连话都没和岑月说上一句,人就这么走了?
他拉住岑月,忍不住道:“你去干嘛?”
岑月蠢蠢欲动:“秦小姐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我得去看看。”
薛阑心想,她怎么这么爱管别人的闲事?
“对了。”岑月想起谢重川的话,问“你没受伤吧?”
少年缓缓抬眼,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岑月:“没受伤就行,你一夜没睡快去休息吧,我去看看秦小姐,一会就回来。”
这话对薛阑很是受用,他脸色好看了不少,就连眉头也舒展了几分。
“我和你一块去。”
他不由分说的跟上岑月,脑中一直思索着两人方才说过的话。
若是受伤,便能让她多看自己一眼了吗?薛阑眼角微挑,心想,那这样的话,她的注意力是不是也不会被旁人分走了?
*
秦小姐的房间此刻挤满了人。
秦郁躺在床上,面容憔悴,她许是在做噩梦,一双秀眉微蹙,眼角挂着晶莹的泪珠,看着令人心疼。
秦夫人状况也不太好,失神的瞧着病床上的女儿,一夜之间,彷佛老了十岁。
“江姑娘。”唯一还有些理智的秦觉开口道,“依你看昨夜之事究竟是郁儿魔怔了,还是......”
“还是因为那胎死腹中的孩子......”
江映柳静默不语,此前秦夫人在祠堂为婴灵上香祭拜,自己也施法超度了一番,那婴孩尚不足三月,按理说怨气不至于如此之重。
不足三月?
她脑中忽闪过今晨在祠堂看到的那幕,沉吟:“依我看,都不是。”
秦夫人担忧道:“那是因为什么?”
“秦夫人。”江映柳直勾勾看着她,“你就只有秦郁,秦安两位孩子吗?”
秦夫人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她面色闪躲,看上去不想回答:“是.....”
江映柳直截了当道:“秦小姐的孩子尚不足三月,应该无法判断腹中胎儿是男是女。今早我在祠堂看到有两位姑娘烧的东西都是女婴用的,这恐怕不是烧给秦小姐死去孩子的吧?”
“怎么不是....”秦夫人底气不足,“我觉得那孩子是个女孩,所以才那样准备的?”
江映柳目光如炬:“真的?”
不止江映柳,岑月等人都看出了蹊跷,秦夫人实在不会撒谎,说话间目光闪躲,连人的眼睛都不敢瞧。
秦觉纳闷道:“这和郁儿的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岑月道,“秦老板难道没听过一个说法吗?若是做母亲的频繁打胎,致使被打掉的胎儿怨气太重,那便会遭到报应。只是它们通常会报复在子女身上。”
“江姐姐,我说的对吗?”
江映柳赞许的点了点头:“不错。”
那一瞬间,秦夫人脸色煞白,就连秦老爷也惊愕的说不出话。
“所以秦夫人,”江映柳正色道,“你到底有过几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