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都(一)
薛阑眼中的笑意顷刻僵住:“什么?”
岑月将自己的猜测一一说出,迟疑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少年一下没了声音,他弯了弯嘴角,眼眸变得逐渐沉郁。他还纳闷岑月要说什么事情,原来是这个。
她竟然发现了。
见他不说话,岑月静静等着,她倒真希望是自己想多了,若真是那样,她立马向薛阑道歉。
就在她忐忑之时,少年缓缓抬起眼皮,没有一丝犹豫的说道:“是。”
承认的利落又干脆。
岑月不理解的看了他一眼,微微皱眉:“为什么?”
为什么?
薛阑幽幽的想,他讨厌每一个出现在她周围的男人。
杀了谢重川和狐玉,岑月会伤心生气。杀一个相识不过几天的陌生人,应该不会生他的气吧。
他看着岑月的脸,眼神中带着隐晦的贪恋,他强硬的将人留在身边,明明她也答应了不会喜欢别人,可贪心的人是永远不可能满足的。
他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那抹疯狂的占有逐渐在眼底弥漫开来,他死死盯住岑月的眼睛,害怕她厌恶自己的卑劣,又忍不住因她的质问而恼怒吃醋。
既然被她发现了........
薛阑轻佻一笑,破罐子破摔似的将心中隐藏已久的恶意宣泄而出:“他和你走的这么近,当然得死。”
岑月心中一震,惊骇道:“所以你就要杀他?”
“杀他?要杀他的是那群山匪。”薛阑拒不承认,“我不过顺水推舟罢了。”
合着你还无辜了是吧。
岑月气笑了:“既然这样的话,你怎么不把谢大哥,狐玉都杀了?”
薛阑眼神骤然一狠,幽幽道:“你怎么知道我没做过?”
他竟然真的干过?
岑月:“什么时候?”
“徐家岭那次,他们被藤妖绑走,你求我救人,我本来打算要杀了他们的。”薛阑眸中闪烁着难言的情绪,低声道,“可我又想到你如此看重谢重川和狐玉,杀了他们,你会伤心。”
他的声音充斥着淡淡的遗憾和失落,岑月心惊不已,听到最后一句,她面色好转了些,索性还有些理智。
“那忍到现在都没动手,还真是为难你了。”岑月嘲讽道,“如果季行舟真死了,我岂不是也有责任?”
“不。”薛阑淡淡道,“是他咎由自取。”
岑月被他噎住,警告道:“总之你不许再打他的主意。”
薛阑眉头一皱:“你会喜欢他?你答应我的.......”
“不喜欢。”岑月干脆的打断,“难道我和谁说话,就是喜欢谁吗?”
她简直不明白,怎么会有薛阑心眼这么小的人。
薛阑眸色幽深,并未说话。他只是有些怕,他幼时被双亲所弃,后得师傅庇佑,才有了一处安身之地。而季行舟,谢重川之流,身份尊贵,论家世清白,品格性情无不胜他百倍。
更何况,他还曾流落花楼,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
这些若让岑月知道了.......
薛阑唰一下白了脸,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脸上浮现出恐惧的神情。
岑月看他脸色发白,以为他又不舒服,叹了口气: “还好这次季行舟没事,你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哦还有,我和谁说话,又和谁交好,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薛阑脸色一僵,随即眼底划过一丝狠厉,淡淡道:“如果我忍不住想杀了那些人呢?”
“忍不住?”岑月惊恐的看了她一眼,“不行,必须忍住,不然我会生气。”
薛阑垂眸温和的看着岑月,他似乎觉得这是个无理的要求,不甘的喃喃道:“你为什么不能把心思放在我身上呢?放在我身上,然后只看着我不就好了?”
岑月觉得这说话的语气像极了受了一肚子气的怨妇,而在薛阑的控诉中,她就是那个花心丈夫。
薛阑的话像一条毒蛇,她感觉心突然像被挠了一下,毒液缓缓渗透,心间一阵酸胀酥痒。
“难道要把你身边的人清理干净,你才能看我一眼吗?”
岑月窥探到少年眼中令人胆寒的狠决,吓得一个激灵,薛阑远比自己想的更疯狂。他不会真干的出来这事吧?
“你不是想让我喜欢你吗?”岑月狡黠的笑了笑,审视着他,“想让我喜欢你,也不是没可能。”
薛阑眼神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岑月强装镇定的说:“看你表现。”
此话一出,薛阑呼吸都变轻了许多,他面上带着小心翼翼而又讨好的神色,同时长睫因为巨大的喜悦而微微颤动。
岑月彷佛找到了拿捏他的办法,质问:“那你现在能忍住了吗?”
薛阑脸色生硬:“可以。”
岑月:“以后也不会再像今晚一样算计别人了吧?”
薛阑:“.......嗯。”
“很好。”岑月爽快道,“走吧。”
薛阑乖巧的跟着她身后,觉得今晚发生的切都有些不真实,明明前一秒他还如跌入深渊一般,心如死灰,下一秒又仿若冲上云端,被岑月突如其来的话砸的久久回不过神。
*
经历了这一遭变故,众人都警惕了不少,索性后面的路程一切顺利。
几天后,他们终于安全到达了临都。
狐玉将头探出,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临都街景,原以为西陵已经够繁华热闹,却不想比起临都还是差了一些。
宽阔整洁的临都道上酒肆楼阁矗立,街市香袖挥盈,里坊遍地,处处茶雾烟气升腾,喧嚣沸腾。
唯有岑月一副魂不守舍,惴惴不安的样子。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她瞟了薛阑一眼,深知在临都的日子断然不会太平。事实上,在原著里薛阑这个人物此刻才刚出场,由于不是主角,作者对他的介绍也是草草几笔带过。
岑月能掌握的消息少之又少,她只从系统那得知,这临都便是薛阑的丧命之地。
薛阑的身世,死因,种种谜团如迷雾一样,在岑月心头挥散不去。
季行舟与众人别过回宫去了,临走前他特意邀请岑月等人来参加太后的生辰宴。
狐玉双眼放光,他从小便听族里的长老说皇宫乃是天底下最华丽漂亮的地方,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进宫去看看。
“真的可以吗?”
“当然。”季行舟点头道,“各位都是我的朋友,朋友来家中做客有什么不可以呢?”
江映柳眉头思索,一副纠结的模样,如今她已将谢重川平安送至临都,任务完成,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谢重川不肯放过这个让江映柳留下的机会,满怀期待的说道:“映柳,不如你也一起来吧?”
“是啊。”岑月附和道,“江姐姐你何必着急回去?在这多休息一段日子吧。我实在舍不得你走。”
江映柳面露动容,几人一路走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把谢重川等人当作十分重要的朋友了,就这么离开,当真有些不舍。
何况季行舟盛情邀约,她并不好拒绝。
江映柳松口道: “好。”
谢重川面上飞快划过一抹喜色,眉梢眼角都是遮挡不住的笑意。
马车很快到谢府门口,一位精神烁烁,收拾的极为利落的中年人,站在石阶上翘首以望,看到谢重川从马车上下来。
他激动的老泪纵横,扑过去喊道:“少爷。”
谢重川亲切的喊了句:“容叔。”
被叫做容叔的中年男人,拉着谢重川打量个不停,心疼道:“少爷,离家这么久,你都瘦了。”
谢重川哭笑不得,指着身后江映柳一行人道:“容叔,他们是我的朋友,咱们快进去吧。”
“少爷的朋友就是咱们府上的客人。”容叔打量着众人,眼神在落到薛阑身上时,明显一愣,他笑了笑,招呼着门口的小厮帮众人拿行李,“各位快请进,快请进。”
薛阑微微蹙眉,他宁愿去住客栈,也不想住在谢重川家中,可惜岑月似乎很喜欢这里。
他纵然不满,也不能说出口。
谢府装饰的极为雅致,藤萝翠竹,香纱玉阶,窗前廊下挂着名贵的吊兰,虽已呈凋零之势,却依旧能窥得那惊心动魄的美丽。
容叔给众人都安排好了房间,又吩咐厨房做了一大桌子菜。他一整天都十分兴奋,此刻笑得更是合不拢嘴:“自从少爷走后,府上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狐玉大快朵颐的吃着,闻言问道:“谢大哥的父母呢?”
容叔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不说话了。
谢重川:“去世了。”
饭桌上顷刻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中,狐玉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
谢重川毫不在意道:“没事,这有什么?”
“我父母也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是我哥把我带大的。”狐玉放下筷子,神情有些落寞,“就是不知道他人现在在哪呢?”
谢重川:“别着急,只要他还在临都,就一定可以找到。稍后给我一张你哥的画像,我派人去找。”
狐玉:“好啊好啊。”
他一扫脸上阴霾,兴奋的和众人商讨着一会要去哪里玩,唯有薛阑从始至终头也不抬,认真的挑着碗中的鱼刺,他挑好后又小心翼翼的鱼肉夹到岑月碗中。
岑月瞟了他一眼,许是薛阑的眼神的期盼太过灼热,她忍不住笑了笑,夹起来吃掉了。
薛阑见状彷佛备受鼓舞,紧接着又往她碗中放了一小块鱼肉。
岑月急忙阻止:“不要了不要了。”
薛阑闻言丢掉手中的鱼肉,转而又替她去夹别的菜。他每次夹到岑月碗中后,都一脸殷切的注视着她,岑月被他看到不得不将碗中的菜吃掉。
“那个....”她斟酌道,“其实你不用给我夹菜,我自己可以。”
薛阑一愣,反问道:“你不喜欢吗?”
岑月看着他受伤的神情,急忙讪笑两声:“喜欢。”
这段时间薛阑一直不遗余力的讨好她,事事巨细,体贴入微的让她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一想到这,岑月就颇为头疼,她当初让薛阑表现好点,本意是不想让他再做什么出格的事,哪知道竟会造成今日这副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