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心
“啧，还能是怎么回事，和你想得一样，随便出来逛逛，就碰到了职高的那些人，然后被人寻仇了。”
周锐漫不经心地说着，没有半点起伏，眼里带着懒散和目空一切的不在意。
“那现在是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找时间打回来。”
阴影外，是骄阳的光芒照亮九州，阴影里，是少年的自信和张扬。
彼时的他们正年少，也正没有烦恼，肆意又快活，有着旁人羡慕的青春。
“那准备啥时候打回来？”
蓝羽有些兴奋，他好久都没有练练手了，而且，那些人真他妈的不讲武德，几个人打他锐哥一个人，这笔帐不得好好清算清算。
“再说吧。过几天，我们家老头子就要旅游回来了，这几天，我得安稳点，不能再身上带伤了。”
周锐嘴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带着若有若无的柔情。
少年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要说还有谁能压得住他，那非周老爷子莫属，毕竟，他从小就是周老爷子训练到大的，对周老爷子很是尊重。
“周爷爷要回来啦？那这件事确实得过几天再说。”
蓝羽眼里闪着幸灾乐祸，他们几个可都知道，能管住周锐的，只有周老爷子，就连他爸妈，他哥都不行。
少年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走了。我去换身衣服。”
周锐嫌弃地低头看了一眼，已经不成样子的衣服。
另一边的江莱，刚到家关上门，耳边就传来了自己的妈妈不知道在和谁打着电话的声音，言语间充斥着对她的失望和不满意。
“哎，别提了，她考得很差，说出来，我都嫌丢人。查到分数的时候，我和她爸心都凉了。”
“安慰她？不用安慰她，她根本就不需要人安慰，她心态好着呢，现在正一个人在外面玩呢，最近是天天出去玩。她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也不难过。”
“她才没哭呢。”
“哎，问她为什么没考好，什么都不说。还能是为什么没考好，肯定是她还没有努力呗。”
“她不如她表哥，那孩子才聪明呢，是真厉害，她就应该多和她表哥学学。”
“我们没怎么给她压力。”
“这都是为她好啊！”
明明还是酷暑时节，但是她却感受不到一丝热意。
女孩的脚步顿了顿，低下了头，扯了扯嘴角，面上不显，心里却透着极致的哀伤和委屈，不是这样的。
她真的努力了，她每天晚上都熬夜学习，也刷了很多本试卷的，就是害怕自己会考不上。
她明明很喜欢睡懒觉，但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懒觉了，甚至是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因为紧张和忧虑，她每天凌晨五点多就醒来刷题，就是为了能多考一点分。
她也没有不在乎成绩，甚至是很在乎。
只是这些他们都不知道，也看不见，他们只知道她这次考试失利，她这次不如别人家的孩子了，给他们丢脸了，让他们难看了。
所以也忘记了她其实也没有很差的，她之前也都是年级第一的。
数学交卷那一刻，她看到了有一题数字抄错了，却无法再更改，没有人知道当时她有多崩溃多绝望，这件事，她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也不敢。
没有人能感同身受，他们只会怜悯。
甚至她都能想象到，这件事情要是被她父母知道，他们会说什么，会是什么表情，可是她真的不想看到这些，所以就算再想找人倾诉，她还是选择了闭口不谈。
“回来了？”
颜语的声音淡淡地响起，拉回了女孩的思想。
江莱深呼吸了好几次，平复着心情，闭着眼睛，努力地憋回眼泪，强撑着声音不变哽咽，回答道，“嗯。”
抬头就看到了颜语依旧难看的面色，不想搭理她的模样，心里更难过了些，好像快控制不住眼泪了。其实，她也好想抱着妈妈大哭一场，释放情绪，被妈妈抱在怀里安慰，说“没关系，努力了就好”，可是她没这个权利。
第一次，经历没考好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做的，那时候，颜语是怎么说的。
哦，她皱着眉，一脸不耐烦地说“哭有什么用，去继续学啊，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啊，现在知道哭了，那你之前在干什么。没考好还哭，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
可是，明明她在看到别人家的小孩因为没有考好哭的时候，不是这个态度的，她当时明明说得是，“哎，这小孩一看成绩就很好，很在乎成绩，还很要强，考不好还会难过的想哭”，为什么到她这儿就不一样了。
可能是她没有这个资格吧。
从那天之后，如果再因为考试失利想哭，她都是躲起来一个人偷偷地哭。
只是吧，这样好像也不对，江莱回忆着刚刚颜语和别人的通话。
想哭不对，憋着不哭也不对。
人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别一天天就知道玩，多看看书，好好学习，别马上高考的时候，再和中考这样差了，知道吗？”
颜语微微皱起了眉，不太想搭理女孩的情绪显而易见。
“嗯，知道了，妈妈。”
是从什么时候，她凡事都不解释了，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只是默默地听着，她也不记得了，应该是一天天积累着逐步变成这样的吧。
毕竟，花朵是慢慢地枯萎，雪花是渐渐地融化，命运的齿轮是缓缓地轮回，人心也是一步一步变冷的。
听父母的话，害怕父母生气，不让父母失望，好像都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好多人夸她听话懂事，可是她不喜欢这两个词，她觉得这两个词代表着不开心，代表着舍弃自己的想法，成全别人的想法。
江莱默默地回到了房里，关上了门，把自己扔到了床上，看着天花板，目中无神，泪珠一点点地变大，然后从眼角一滴滴地滑落，浸染着被单，晕开淡淡的痕迹。
好累好累啊，所以，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年少时有年少的痛苦，成年之后，有着维持柴米油盐酱醋茶，琴棋书画诗酒花的烦恼。
渐渐地，房间里传来了压抑的呜咽声，然后被吹散在了空气里。
成绩出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江父和江母都没有给过江莱好脸色，每次看到她都是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也不怎么搭理她，甚至有的时候，看都不想看她一眼。
家里的氛围一度很沉重。
只是，时间虽然不能忘记一切，但会淡化一切。
又是一天，江莱走到颜语的面前，声音小小地说道，“妈妈，我想去买点文具。”
“嗯，是要买点，马上要开学了。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颜语也算是开始慢慢地消化并接受江莱的成绩了，语气和脸色都比一开始好了很多。
江莱点了点头，感受到了颜语态度的变化，心里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终于差不多熬过了。
京都二中，离江莱家不算近，但也不算远。
八月阳光毒辣，不近人情地向大地释放着热量。
女孩慢慢地走着，看着为了生存仍在受苦的老年人，看着悬在空中刷墙的工人，想着坐着办公室里吹着空调，却也有着自己的烦恼的白领，她有些感慨。
人的一生，好像一直都在奔波和疲惫，所以意义在哪呢。
走了一段时间，江莱来到了一家文具店门口，进去买完需要的文具之后，就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学校附近晃荡，这就是她以后要上学的地方吗？
门口有着不少穿着校服的学生来来往往，想来也知道，应该是马上要高考的高三生。
少年的魅力，不在于有着年轻的面容，无限的未来，而在于没有那么多的瞻前顾后，只为喜欢的一切拼搏的纯粹。
路过一家便利门口的时候，传出来了关东煮的味道，吸引着江莱的胃，女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好像有些饿了。
转身刚想走进去买些，就看到了有好几个没穿校服，奇装异服的男生聚在门口，抽着烟，嬉戏打闹着，有点像不良少年。
烟雾缭绕间，她好像看到了一张陌生中带着熟悉的面孔，白雾模糊了他立体的五官，唯有一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发证实了她的猜想。
确实是他。
一群人中就他看着穿着还正常些。
不过，这也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不认识，只不过是偶然见了一面，说不定，他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江莱没什么表情地经过他们，看都没有多看周锐一眼，就走进了便利店。
周锐一早就看到了江莱。
就看到她一个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垂着头有些低气压地晃来晃去，他一直在她附近，她倒好硬是没往他那儿瞄一眼。
好不容易看见他了，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居然就和没见过一样，甚至还不如没见过的呢，啧，要不是旁边还是有很多女生盯着他看，他都要怀疑自己的长相。
“哎哎哎，你们刚刚看到没？”蓝羽激动地说道。
“看到什么？”
方衡微微偏了偏头，看向蓝羽，眼里带着疑惑。
“就刚刚进去的那个女生，我靠，长得是真特么的好看，身材也好，就一个字，绝。关键是！还没有被我们的锐哥吸引。”
蓝羽着重地强调了最后一句。
方衡嘴角带上了淡淡的笑意，原来是这个啊，那他不止看到了这些，他还看到，在人家看到周锐之前，这位爷的目光就朝着人家女孩瞄了好几次。
“我也看到了，不过这姑娘是真的很正啊。”一旁的红发也附和着，眼里闪着亮光。
“锐哥锐哥，你看到了没？”
“嗯，看到了。”
周锐扯了扯嘴角，没什么表情地回答道。
“你们说我要是去和她要联系方式，她会给我吗？我能追到她吗？”
红发摸了摸下巴说道，拿着镜子照了照自己，长得虽然没有锐哥突出，但也不算差吧。
“呵呵呵，要去也是小爷去，那是小爷先看到的。”
“明明是我先看到的。”
“谁先看到的不会区分，那总是我先说的她吧。”蓝羽有些臭屁。
“蓝羽你丫的。”红毛简直都要无语笑了。
说着说着，两人就开始嘻笑着推搡起来。
周锐懒洋洋地靠在方衡身上，带着几乎看不出来的笑意看了一眼，余光瞄到一处，笑意瞬间消失，微微张了张嘴，刚想开口提醒，让他们不要动了，就听到“咣当”一声。
嗯，很好，没来得及。
听着身后的动静，蓝羽和红毛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有些僵硬地转头看过去。
尤其是蓝羽，他刚刚好像撞到了什么，现在背后还有些湿漉漉的，烫烫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