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肺复苏
次日一大早,温了月被外面抽油烟机的轰鸣声吵醒。她睁着红肿的双眼躺在床上思考良久,最后利落的翻身下床。
她走出卧室,再经过厨房的时候,无比自然的跟正在做早饭的于佩打了招呼。
就好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于佩正在忙碌的身影顿了下,但是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应了一声。然后就是让温了月赶快洗漱出来吃早餐。
温了月坐上桌后,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有一种看起来很和谐,但却各怀心思的诡异气氛。
“很好吃。”温了月出声打破了沉默。
于佩抬头看了眼温了月,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这一顿饭吃的很煎熬。
温了月几乎是机械性的往嘴里送稀饭,根本没尝出味道。
今天之前,她告诉自己。如果明天于佩忘记或者逃避昨晚发生的事情,她愿意配合她把昨天的记忆一并抹去,当成什么都没发生。
可今天于佩的状态,让她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
于佩有些魂不守舍,她看向温了月的眼神带了一丝试探,试探温了月是否真的知道了些什么。
同时还带了些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呢?
是不甘心自己隐藏许久的爱意就这么轻易被发现,还是不甘心爱意暴露后的无人问津。
“于阿姨。”温了月放下勺子,看着于佩的神情很郑重,“我们谈谈。”
于佩身子一颤,显然是被吓到了。她装作没听到,极力回避温了月的眼神。
温了月起身走向林樾的房间,抬手打开了她的房门。
一股茉莉花的淡香扑面而来。
她知道身后的于佩肯定已经抬起头看着她。
“我离开了五年,都快忘记这个家,这个房间是什么样子。”温了月盯着被子上的茉莉花朵,翘起嘴角,“因为我害怕看到跟妈妈有关的一切,所以我逃跑了。”
温了月有尝试过自己单独住在家里。
于佩也想陪着她,但都被她拒绝了。
一开始,只是每晚会做噩梦。
慢慢的,她开始对声音越发敏感,仅仅是楼底孩子玩耍声传入她耳朵里都像是林樾当时的吼声。
她整夜睡不好觉,一闭眼就感觉当时的场景不停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随之而来的还有时不时的头疼和心悸。
林樾的房间被她上了锁,可就算是这样,经过房间门外的时候,还是会痛苦难忍。
温了月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她第一时间给温昱打了电话。
温昱带温了月看了心理医生,同时还帮她保守了她生病的秘密。
她需要一个远离林樾的地方,而温昱身边就是她的最佳选择。
“于阿姨,我花了五年的时间才敢重新走进这扇门。”
温了月转身,眼睛不偏不倚地看向于佩,坚定地说:“我很爱我的妈妈,您也一样。”
她没有直接戳破于佩的秘密,而是用更迂回的方式告诉她。
我知道了你的胆怯,但是你别怕,我会站在你身边,和你一起。
于佩眼眶发红,嘴唇轻颤,直勾勾地看着林樾的房间。
“你......”于佩刚开口就哽住了,缓了好一会才重新说:“你不觉得我很恶心吗?”
温了月摇摇头,轻松地回答:“如果爱一个人就算恶心的话,那还有什么是干净的?”
“可我对你妈妈的爱......”于佩还想解释,被温了月果断打断。
“我妈妈这一辈子太累了,多个人继续爱她不好吗?”温了月回到餐桌前坐下,继续吃面前没有吃完的小米粥。
她感受到于佩再看她,但是她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别扭感,剩下的只有对食物的热情。
“谢谢。”于佩转过头,用手擦掉眼泪。
她想起林樾再温了月两岁生日时说的话。
“我的了了,是世界上最好的,最贴心的小公主。”
当时她还因为温了月体内流淌着的另一半血液,而对她嗤之以鼻。
现在如果有重来的机会,她会斩钉截铁地告诉林樾,你确实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女儿。
温了月夹了几根咸菜放进于佩的碗里,就算回应了她的话。
“那你接下来准备就住这里了?”
“嗯。”
“行,你一直都是一个有主见的孩子。就是一个人住要注意安全,听见没有?”于佩语重心长的叮嘱。
于佩从不强迫温了月告诉她所有事情,她觉得就算是孩子也会有隐私。只要是在法律范围之内,她愿意尊重她。
“您说我要不要换个门?就是那种带密码锁的门。”
“你要是觉得有必要,就换一个。”于佩不明所以,但还是表示同意,“你有钱吗?没钱阿姨给你买。”
温了月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有钱,但是需要您跟我一起去选一下,我也不太懂这些。”
温昱每年给的红包都不少,加上平日里给的零花钱,温了月都给存了下来。
她很庆幸自己养成存钱的习惯,让她不至于因为没钱又灰头土脸的回去。
更何况她也不是永远不回去,林樾留给她的财产被温昱以她还是未成年的理由扣了下来。这些属于她的东西,她迟早要拿回来。
只是现在实在不是回去的好时候。
-
于佩执行力很高,温了月说完买门的第二天,她就带着温了月到了一个家具城。
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她们就选定了一款适用于独居女性的密码锁。
配货到安装的过程一共要三天。
这三天温了月一直提心吊胆,生怕温昱会找过来。
等到房门安装好,温了月一颗紧绷的心才彻底放松下来。
离开学只剩下10天时间,下学期就是初中生涯的最后半年。
为了更有把握的考上自己目标的高中,温了月开始了复习和刷题的忙碌生活。
期间她不止一次想起了周渟渊,又在想起自己所作所为的时候,打消了给他打电话的念头。
时间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时候。
开学第一天,温了月早早的到了学校。
进到教室,李玉青已经坐在了位置上。看她面前堆放的练习册,可见已经来了有一会了。
让温了月没想到的是,班上不止李玉青,还有别的同学也更早来到教室。
有的做题,有的背书,全部自发地开始学习。
学习氛围很浓重,温了月也很快投入进去。
周渟渊是踩着上课铃进的教室。
温了月不小心跟他对视了一眼,吓得她很快就移开目光,欲盖弥彰似的的大声默背起课文。
第一节课是曾顺的课,他一站上讲台,就沉着个脸巡视一番讲台底下的学生。
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这个学期是你们初中生活的最后一个学期。其余的话,我也不多说。”曾顺的语气柔软下来,“我就希望你们不负韶华,心想事成。”
同学们都被曾顺的八个字点燃了,腰杆都不由自主的挺直。
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录取的那一天。
之后的每一天,大家都在践行自己的学习计划,鲜少有人在班级吵闹。
开学一周后,一个周三下午的体育课被曾顺改成了自习课。
李玉青刚做完一套物理试卷,正眨着眼睛缓解疲劳。
眼神刚好落在了周渟渊的身上,她悄咪咪地凑近温了月的耳边,小声说:“你最近怎么都没去找周渟渊讨论题目了?”
温了月正被一道数学题折磨的焦头烂额,根本没注意听李玉青的问题,“什么题目?”
她发出的声音很大,在鸦雀无声的教室显得更加突兀。
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朝温了月看去,她有些尴尬,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低头继续写自己的试卷。
“好了,接着自习。”坐在讲台上的曾顺出声控制了秩序。
班里又安静下来。
一个纸团,滚到了温了月手边。
她瞄了一眼李玉青,拆开纸条,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把她的话听岔了。
一张白纸被她来来回回划了很多遍,最后变得没有可以写字的空隙。她只好换了一张纸,写了几个字,丢给李玉青。
李玉青打开纸条,低头看了眼纸条上的字。
【暂时没有需要讨论的。】
李玉青回了温了月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从她的表情中温了月得出了一个四字结论:鬼才信你。
不信也没用。
她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愧疚所以在逃避吧。
温了月对李玉青投去一个友好的微笑。
李玉青回了她一个白眼。
放学后,因为做题导致晚走的温了月被周渟渊堵在教室里。
“温了月,你躲我?”周渟渊阴沉沉地低头看她。
温了月自知理亏,不敢抬头看他。
一个灰黑色的书包被甩在了她的面前。
温了月在开学第二天就注意到周渟渊背的书包。她本来是想主动跟他说话的,但一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打了退堂鼓。
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我没躲你。”温了月声音嗡嗡的,比蚊子声音还小。
没人再说话,温了月知道周渟渊在等自己的回答。
她把手中攥着的废纸揉得面目全非,最终下定了决心,她抬头看向周渟渊,“你周六有时间吗?”
周渟渊很快就给她了一个肯定答复。
“那早上9点,我在宜北急救医疗培训中心门口等你。”温了月很忐忑,她不确定周渟渊还愿不愿意答应她。
“好。”
周六早上8点50,温了月到了急救医疗培训中心。
她以为自己来的还算早,没想到周渟渊已经站在门口了。
“抱歉,等很久了吧。”温了月喘着粗气表达歉意。
周渟渊摇摇头,从包里掏出一个饭盒递给温了月,“你还有9分钟时间。”
温了月满脸惊喜地接过饭盒,打开一看,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包子。
老房子离培训中心很远,她紧赶慢赶才提前到,早饭也确实没时间吃。
她笑眯眯的跟周渟渊道谢,再一次感叹,他作为一个男孩子的细心。
等到温了月吃完早饭,正好到了时间。
她带着周渟渊到了一个类似于会议室的房间。
里面已经有一些成年人围成一圈,全神贯注地盯着一个躺在地上的假人。
站在圈中心的女人看到温了月后热情的对她招手,“来吧,到前面来看。”
“好的,卢老师。”温了月应了一声,拽着周渟渊穿过人群站在最前面。
卢莹也正式开始讲课。整个课程都是围绕着心肺复苏和除颤仪的使用进行讲解。
其中还捎带了很多急救基础理论。
全部内容教学完成后,就开始两人为一组的实际操作环节。
本来温了月没指望周渟渊会仔细听,她准备自己一个人完成任务。
但她没想到,再此期间,周渟渊能够辅助她完成除颤仪的使用,还能再她包扎的时候提出相应的问题。
温了月正在做心肺复苏的手慢了下来,她叫了一声周渟渊。
“嗯?”周渟渊没有抬头,眼睛还看着计时器。
“我带你来这是为了告诉你,这里的人每一次学习完急救知识后都对救人充满希望。只有我,每一次都是在后悔。”温了月也不管周渟渊听没听懂,她把想说的话一股脑儿全说了。
周渟渊没回答她,在温了月手慢下来后,他接替她,完成了剩下的流程。
“我把她救活了。”心肺复苏需要很大力气,周渟渊说话的时候还在轻轻喘气。
温了月开始把话说的更直白,“我做了很多事情,都不单纯。我想跟你成为朋友,是为了让我自己获得满足感。”
说出来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如释重负,随之而来的就是恐慌。
她不想让周渟渊永远被欺骗,却还是害怕他知道真相。
“我把她救活了。”周渟渊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温了月不明所以,“什么?”
她不知道这个和他们谈论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周渟渊蹲着直视温了月,“温了月,左右都是我把她救活了,那我怎么救活的其实根本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