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5
1.
之后呢？布兰奇记得，之后下了很大的一场雪。
那仿佛是突然之间，而又铺天盖地的。袅袅升起的烟雾模糊了她的视线，更模糊了卢西恩英邪的眉眼。时间似乎流转度过了许久，可布兰奇几乎已经记不清了，旁边的人来了又走，桌椅的推拉从未停下过。
可卢西恩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这样坐着，双腿朝前伸直，握着茶匙的手来回搅拌着。卢西恩少见这样安静，一言不发，嘴唇轻轻抿起。他的面部骨骼本就立体，而今本该被滋养下的神色却是布兰奇从未见过的疲倦。
不知为何，布兰奇又突然想起了从前。那是卢西恩还在斯莱特林休息室时，那是布兰奇最厌恶卢西恩的时刻。那时的卢西恩轻哼了一首来自家乡的曲调，他看上去是那样松懈，又那样自由，又那样自私。
可一切好像又不是如此的。布兰奇抬起眼睛，她似乎第一次将卢西恩看清了，看清了他的沉重，看清了他的退让，只是看不清他的挣扎。
或许他们本就是相似的。就像布兰奇注定会成为家族之间联姻的工具，就像库塞尔注定会成为家主，就像卢西恩注定会走向父亲规定好的路一样。
“所以，你也会加入他们吗？”布兰奇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卢西恩却表现得格外坦诚，“我真的不知道。”
他们二人第一次在彼此身上找到了默契，混合着的视线共同落去了卢西恩如今还空白着的手臂上。布兰奇想象着或许下次见面时，自己曾在魁地奇决赛夜见过的黑魔标记便会出现于上，她不禁立刻低下头轻抿了一口茶水，又想要叹一口气。
如果卢西恩是自由的话，他会去做些什么呢？会继续做他的魁地奇球员，还是凭借自己的外貌或是审美进入全新的领域。可一想到这些，布兰奇才发现她根本想象不出卢西恩如此的模样，他的未来好像比任何人都要空白，却也要比任何人都更加固定。
再然后，便是这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布兰奇抬起头想对卢西恩说些什么时，便看到了他背后的白色一片。而外界纯净的颜色却衬得卢西恩更加阴沉，又更加颓唐了。布兰奇愣了愣，可她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朝着大雪看去，任凭其将自己的视线遮盖，将视线染色。
或许卢西恩从最初的第一次搭话，就是带有着目的所为的。决斗俱乐部的邀请，马尔福庄园魁地奇时的提醒，卢西恩从未自如或是自在地做出过任何的选择。
可如今布兰奇再想起这些时却只感到有些感慨，她不知道自己该是责怪还是憎恨着的了，仿佛一切的情绪置之如今都是苍白而毫无意义的。
此刻的卢西恩也察觉到了布兰奇的视线。他抬头朝外看去时，飘飘洒洒的雪花正巧倒影着落入卢西恩的瞳孔之中，一瞬间仿佛空白。
“所以一直以来，我对待你都很刻薄。”他继续说道，语气之中没有自嘲，仿佛十分冷静，“或许是因为嫉妒吧，我不知道。你明明该生活在一个比我更艰难的环境里，但你还能拥有自己的选择，可我却做不到。”
“你比我勇敢，勇敢得多，布兰奇。”
“这不是勇敢，卢西恩。”可布兰奇却摇了摇头，“只是我比你自私些而已。你不愿意让你的父亲为难，可是我却要向我的哥哥宣战。”
“你只是拥有更多的爱。”
2.
等到雪逐渐停歇后，卢西恩和布兰奇才重新离开了室内。
布兰奇裹起了围巾，又挣扎出来在空中呵出一口呵气。她的双手紧紧塞在口袋之中，卢西恩刚刚买来的糖果被捏得来回作响。布兰奇迈步踏入雪中时还显得小心翼翼的，融化开的水渍包裹着脚印，又印着她前往的路。
卢西恩落得更后一些，挤开拥挤的人群时又嫌恶地皱了皱眉。布兰奇在远处看着，她恍惚间突然想到，是不是所有斯莱特林都会做出这样皱眉的表情来。
“干嘛？”卢西恩来到她身边时，迎面看到的便是布兰奇疏浅的笑意，“干嘛用这种表情看着我？”
“没什么？”布兰奇只是耸耸肩，“只是感觉你很斯莱特林。”
“我一直如此。”卢西恩用之前二人经过蜂蜜公爵时的话回应她。
漫长的雪让时间仿佛变得模糊起来，再看向隐隐透来的日光时，却显得夜晚的降临不再那样显著了。布兰奇也不知道该朝着哪里走去，卢西恩就只是一言不发地跟着她，黑发被风吹得有些松散，却也因此削减了卢西恩深陷的眼窝中透出的阴沉感。
“你会告诉库塞尔这些吗？”就在布兰奇几乎能看到马车的轮廓时，他突然这样问了一句。
卢西恩停了下来，一只手放在口袋之外，苍白的皮肤仿佛刻意地被寒风剐蹭得泛红。他眯起眼睛，朝着布兰奇看来时的视线有些凝固。
对于自己的问题，卢西恩显得有些后悔似的，语调在最后低低落下去，试探地加上了一个轻飘飘的句号。没人能看清凯特尔兄妹之间复杂的感情，或许连他们本人都不行。
“会。”布兰奇坦白道，“但我只会告诉他，而不是询问他。库塞尔只是库塞尔，他永远不会替我做出任何决定。”
“那关于那个人的回归——”
“凯特尔已经因为格林德沃而逃了一辈子了，也牺牲了太多人了。”布兰奇打断了卢西恩。她说这话时仿佛真的是作为未来的家主那样，决绝的，毫无感情的，“我们不会再介入一场新的战争了。”
3.
卢西恩离开时，布兰奇在原地站了很久。
她注视着对方身影的远离，仿佛扩散在雾气之中的黑色斑点，那么渺小，那么不值一提。
布兰奇动了动手指，口袋中糖果的触碰像是一种提醒。她随意剥开一颗塞入口中，好像在从一片寒气之中找寻些甜蜜的暖意。
很快，卢西恩的背影便彻底隐秘在了远处，就如同他来时那般轻易而又不着痕迹。布兰奇便也顺势垂下了目光，她或许想要叹气，或许想要为卢西恩感到惋惜，但她最终什么都没做。
卢西恩也不需要她这样做。他自甘做出这样的选择，也从未为自己堂皇地辩解过，只说自己就是要去做能使得父亲满意的事。
那便是如此吧，布兰奇知道，无论如何，她都无法与卢西恩走上同一条路。
于是，她也转身了。车站的灯光闪烁着不断传来，再走近些时便是德拉科来回不安地走动着的脚步，还有西奥多张望着的浅色眼睛。
布兰奇似乎与西奥多对视了一瞬，可等她再次眨眼，对方的目光已然垂落了，转而是德拉科更加坦然地朝着自己看来，又焦急地挥了挥手。
“快一些，布兰奇。”德拉科责怪道，又立刻拉住了布兰奇的手臂，仿佛检验般地将她来回打量而过，“你们怎么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天都黑了。”
“因为去了蜂蜜公爵。”布兰奇只是将糖果抓出一把，又塞进德拉科的口袋里。她下意识地对德拉科隐瞒着，无非还是因为事关卢修斯叔叔，也无非是事关黑魔王。布兰奇不愿再来回与德拉科重复这些，况且她也不算全然是在说谎，“排队排了很久，所以就晚了一些。”
“那就快点回去吧。”西奥多看向布兰奇走来时留下的水渍，这样提醒了一句。
霍格莫德果然是丰富而疲惫的。回去的路上，德拉科才告诉布兰奇其余的斯莱特林们已经被他要求着提前回到了霍格沃茨——下雪的那一阵，风实在是太大了。德拉科说自己留下等着布兰奇就好了，可西奥多向来不听他的，德拉科便也没再坚持。
“所以，卢西恩和你说什么了？”直到最后，德拉科才试探性地这样问道。
“说了些有关舞会的，为什么没有举办，还有他为什么一直这么坚持，诸如此类。”布兰奇解释道。她没有看向德拉科，目光向前，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落入她的视网膜之中。
“对于舞会。”沉默已久的西奥多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很轻，却似乎不像是朋友间的闲谈。疑问被西奥多说得格外严谨正式，“博尔原本的打算失败后，他们现在有了新的计划吗？”
“卢西恩不知道。”布兰奇下意识朝着西奥多看去一眼。有关卢西恩的一切几乎都要脱口而出了，可一旁德拉科的金发却又再次一闪而过。于是，布兰奇只能飞快地抿了抿嘴唇，她不知道西奥多能不能看出自己的欲言又止，却又安抚自己称，这样微小的变换他人是很难察觉的，“他说，他还是要按照别人的安排行事。但是他也说，博尔先生要求的一切，他都会照做的。”
“之前在霍格沃茨的时候，卢西恩可从来不是这样的角色。”德拉科轻蔑地撇了撇嘴，“谁能想到，他那样一个从不参加我们的活动，那么自我的一个人，居然实际会是这样的。”
“毕竟我们其实谁都不熟悉他，德拉科。”
回到霍格沃茨后，布兰奇就径直回到了寝室。阿斯托利亚似乎也刚刚回来，布兰奇照例将刚刚在马车上时和德拉科与西奥多说过的话重复了一边，转而又得到了一个阿斯托利亚的拥抱。
阿斯托利亚的金发蹭过布兰奇的脸颊，又带来一种真实的，温暖的触感。她们又坐在一起分享了布兰奇带来的糖果，还有阿斯托利亚从晚餐时带回的蛋糕。
等到更晚些时，布兰奇又想起自己该和库塞尔说清这些的，她磨磨蹭蹭地来到桌子前，重新拿起了羽毛笔。
再写下卢西恩的名字时，布兰奇突然感到自己平静了许多。她尽量客观而公平地书写着，就好像只是个冷眼旁观的陌生人。
或许一切都是有代价的，布兰奇突然这样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