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亨廷顿舞蹈症(3)
“美国來的,”
“那投递员就是这么说的,”
章桐也就沒有再多问什么,她很清楚现在对于母亲來说,生活越简单越好,不要让她想太多,
吃过晚饭后,因为楼道里太暗,唯一的一盏灯也由于年久失修而报废了,章桐担心舅舅年纪大了,怕他因为看不清楚脚底而扭了腰,所以执意要送他到楼底下,
走到楼门口的时候,章桐犹豫了一会儿,问道:“舅舅,我知道您对神经学方面也有一定的研究,我的右手可能出了什么问題,”
老人不由得愣住了:“怎么样,说说看……”
章桐点点头:“其实也沒有什么,就是这段日子,有时右手会突然变得麻木,一点感觉都沒有,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工作太忙太紧张了,所以引起的一些神经系统的异样病变,可我右手并沒有扭伤,也沒有肿胀,就是会突然失去感觉,”
“你照过X光片吗,”
“照过,一切正常,这几年來我并沒有受过外伤,我记得在一本讲神经系统的书中看到过,说有时候疼痛麻木其实是假象,是受到了神经末梢的一种假的传输讯号引导而产生的,而这种病症一般都会出现在患者以往曾经受到过严重打击的情况下,当时可能受过伤,沒有完全恢复……”章桐沒有继续说下去,
老人沉思了一会儿:“你说得沒错,这样也是有可能,但是也不能排除你的工作因素导致的结果,你是干法医的,经常要使用手术刀等器械,用久了,手部功能就会受到一定的影响,可能你当时并沒有注意到,后來日积月累,就有可能产生你现在这种情况,桐桐啊,你太累了,工作太投入,有时候也该好好休息休息,让自己放个假,你说呢,”
夜深了,章桐已经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很久,却沒有办法入睡,她深吸一口气,坐了起來,拧亮了床头的台灯,从小到大,自从出事后,章桐晚上睡觉从來都沒有关过灯,她害怕黑暗,害怕那黑暗的梦境把自己给彻底吞噬,
章桐想了想,拿过台灯旁边的手机,拨通了刘春晓的电话,这几天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主动和刘春晓联系,说实话,她对刘春晓这么冒冒失失想探究自己的心理而感到些许恼火,所以好几天都生气沒有和他联系,可是如今看來,或许也只有刘春晓能够帮自己了,
电话接通了,可是,当电话那头传來刘春晓浑厚的嗓音时,章桐却又立刻挂断了电话,她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她不愿意去面对那个可怕的梦境,至少,她的心理还沒有作好足够的准备,
看着來电显示上那熟悉的电话号码,刘春晓刚要回拨过去,转念一想却又轻轻地把电话放了回去,他长叹一声,走到窗口,看着窗外宁静的夜色,刘春晓的脸上却充满了担忧,他知道此刻自己不能太莽撞,慢慢等吧,二十年都过去了,相信章桐也会熬过去的,总有那么一天,她会來找自己的,刘春晓对于这个想法深信不疑,
夏末秋初的早晨,暑热已经渐渐淡去,晨练的人们三三两两地出现在天长市城中公园的门口,此刻的天空中,太阳还只是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张家阿姨,你來得这么早啊,”
“是啊是啊,沒办法,我们家松松一大早就要出來遛的,家里管不住的,它比我起得还早,”被称作“张家阿姨”的是一位普通的退休中年妇女,就像很多别的退休的空巢老人一样,张家阿姨也养了一条狗,沒办法,谁叫自己的儿子在上海工作呢,所以每天的这个时候,张家阿姨都会雷打不动地带着她心爱的金毛犬松松來到离家不远的城中公园溜达,不管怎么说,自从养了松松后,张家阿姨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來,尤其是当自己的老姐妹们夸松松长得好看的时候,真的是比当初夸自己的宝贝儿子聪明还让她感到骄傲和满足,
松松一走进公园就挣脱了绳索狗样十足地跑了起來,急得张家阿姨在后面颠着脚猛追,可是尽管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松松还是一溜烟不见了影子,
沒办法,张家阿姨一边叫着“松松”,一边朝着公园另一边假山方向走去,她知道,假山那边是松松最爱去的地方,每一次自己都会在那边把它抓个正着,她现在开始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贪便宜买条公狗了,都两岁了,还沒有听话懂事,想到这儿,她无奈地一阵苦笑,自己的孩子这么大了,难道就懂事了吗,
假山前面是一段木板路,晨练的人基本不到这里來,因为这里草木太多,经常会有蛇出沒,
“松松,松松,”张家阿姨有点恼火了,往常自己到这边的时候,那条笨笨的金毛狗都会傻乎乎地站在木板路上等自己,今天怎么就偏偏不见影儿了呢,到底去哪儿了,
张家阿姨有些着急了,她下意识地提高了嗓门,口气也变得不是那么温柔了:“松松,你给我出來,不出來我回去揍死你,”
这么一叫加上充满威胁意味的口气倒是立竿见影,不出张家阿姨所料,那齐膝高的草丛里不一会儿就钻出一只狗头來,随即屁颠屁颠地跑出了她的宠物狗松松,
张家阿姨弯下腰,刚想把摇着尾巴跑到自己身边的金毛狗松松搂到怀里,突然,她意识到不对劲,她发现松松白白的犬齿下正牢牢地咬着一块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张家阿姨年纪大了,眼神有点不好使,她虽然看不清楚松松的大狗嘴里叼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她很不喜欢狗狗在外面乱吃,所以赶紧严厉命令道:“松松,快吐掉,乱吃东西要拉肚子的,快吐掉,”
温顺的松松听话地张开了大狗嘴,随即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的主人,那块不明物体也迅速吧嗒一声掉在了地面上,这时候张家阿姨才总算看明白自己的爱犬究竟叼的是什么东西,她顿时浑身寒毛直竖,心脏跳得越來越快,张家阿姨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前分明是一块刚刚咬下來的女人的**,
回过神來后,张家阿姨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当王亚楠赶到现场的时候,当地派出所的同事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我们找到这个凶案的目击证人了,”
“你说什么,目击证人,”
在接到报案赶來现场的路上,王亚楠就已经知道这个案件又是“骨头收藏家”的大手笔,因为死者的头颅和脚掌、手掌都已经被切去,剩下的只是一副空皮囊和一堆烂肉而已,
“目击证人,他在哪儿,”王亚楠难以掩饰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兴奋,
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紧接着却是一阵苦笑,他伸手一指身后不远处警戒线外的大青石:“喏,就在那边,是个醉鬼,反正他也说不清楚,说自己记不得了,因为当时喝醉了,”
王亚楠紧走几步來到目击证人坐着的大青石边上,弯下腰紧盯着眼前这张脏兮兮的脸:“我是天长公安局重案大队的,请您配合我们的调查,把当时看到的情景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明显是酒醒沒多久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双眼矇矇眬眬的,有气无力地晃着脑袋:“警察同志,我记不太清了,只知道是个男的,我当时喝醉了,”
看來真是个醉鬼,王亚楠想了想,继续问道:“你确定你当时喝醉了,”
“是啊,昨天晚上天太热,我在朋友那边喝多了,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的就跑这边來了,我在那边大树底下睡觉呢,稀里糊涂的,”说着,他勉强伸出手指了指身后,“我现在头好疼,什么都记不得了,”
“那你是怎么醒过來的,”
“被那老太婆杀猪一样的惨叫声给惊醒的,美梦都沒有了,”醉汉满脸的恼怒,宿醉后的头疼让他不断地倒吸凉气,嘴巴里“嘘嘘”作响,
“这可怎么办,他喝醉了,什么都记不得了,”王亚楠一脸的苦恼,
“我有办法,”身后传來一个声音,王亚楠迅速转身看去,“你怎么來了,”
來的人正是刘春晓,他径直走到近前,弯腰仔细看了看醉汉的眼神,随即问道:“你能告诉我你喝的是什么酒吗,”
一听这话,醉汉立刻來了精神头,兴奋地指手画脚起來,“一瓶啤酒,二两二锅头,还有一点干红,”
刘春晓“扑哧”一声笑了:“你确实喝得够多的,怎么样,我现在请你喝酒吧,”说着,不管王亚楠一脸的诧异,他挥手叫身边的一个派出所警察过來,小声说道:“马上帮我去那边24小时营业的小卖部买一瓶啤酒过來,,最好是两瓶,”
“买酒,”年轻的小伙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快去吧,办案需要,再加上一袋子花生米,”刘春晓一脸的严肃,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王亚楠也不好多说什么,她打定主意静观其变,反正目击证人什么都记不起來了,她倒要看看刘春晓究竟有什么本事來唤醒人家的记忆,
酒很快就买來了,当着众人的面,刘春晓拧开了酒瓶子,递给了醉汉:“來,接着喝,我请你,”
醉汉一听就來了劲,他左右看了看,见并沒有人阻止自己,立刻接过來毫不客气地倒头一阵猛灌,
“王队,刘检察官这么做是什么意思,目击证人已经稀里糊涂的了,这样子让他再喝的话,不就更加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吗,”助手在王亚楠耳边小声嘟囔道,
王亚楠沒吭声,
沒过多久,酒精的作用很快就在醉汉的脸上显现了出來,他的嘴里也开始冒出了一串串前言不搭后语的字眼來,
见此情景,刘春晓迅速夺过醉汉手里的啤酒瓶,身子向前凑近,小声问道:“现在告诉我,你昨天晚上听到什么了沒有,看见什么了,你告诉我,这瓶酒就还是你的,”
醉汉眯缝着双眼,晃着脑袋,皱眉想了想,随即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想……想起來了,是车的声音,吵醒我了,白色的……面包车,一……一个男的,”
“你怎么知道是一个男的,”刘春晓步步紧逼,
“他的脸……脸……脸上……”醉汉双眼的瞳孔开始紧缩,他并沒有直接回答刘春晓的问題,看他的情形,就好像昨天晚上案发时的情景在眼前再现一样,脸上竟然露出了恐惧的表情,
“他的脸到底怎么了,”
“像死人,对,对,白得可怕,”此时的醉汉说话已经不结结巴巴了,恐惧仿佛慢慢地在他的身上流露了出來,
“脸像死人,”
“对,惨白惨白的,连眉毛也是白的,头发也是白的,”醉汉一把抢过了刘春晓手中的酒瓶,一通猛灌,仿佛酒精能够让他忘记昨晚可怕的记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