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九
闭目养神的谢瑾睁开眼,马车内光线不足,瞧不清他到底是什么神色,只听:“不用,明日还要早朝。”
人走了好一阵子,兰月盈进了院子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她居然问出让谢瑾留在这里过夜,真是一时间高兴过头,脑袋发昏,忘记了自己和谢瑾现在的关系。
她又不是谢瑾养在外的金丝雀,况且之前还在告诫自己要保持距离,若是不加以控制……
红玉见人就出去了半天,再回来时,看着明显是轻松了很多。便主动上前问道:“姑娘方才见到了老夫人?”
兰月盈点头,将自己今天在刑部大牢所见,都一一讲给了红玉。
“有姑娘这些话,我也放心不少。就是……就是三公子,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兰月盈听她提起三表兄杨明辉,想到祖母说过的话,沉吟道:“三表兄在外求学,家中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多少应该有听说。且最近也该是他回家的日子,说不准他真的会回京都。”
“是啊,依照三公子的性子,知道家里出事,怎么还坐得住。”红玉也随即附和说道,“就怕他不知道具体情况,一时间冲动,要是自己也……”
后面不忍再说。
兰月盈瞧她表情担忧,宽慰道:“明辉表兄他足智多谋,分得清事情的轻重,不会冲动。况且,又能文会武,喜欢四处结交朋友。若是真的回到京都,他也是有地方去有人商量的。我们不必这样担忧。”
红玉是听进去了,但还是眉头不展。
两人在屋内说着话,忽然听外面窗户响了一声。
此时早已黑透,院子里的几个服侍的仆人也都歇下,按理来说是不会再有人走动。
两个人停下,相互对视,都听见了刚刚的响动。红玉起身,道:“我去看看。”说着向窗边走去。
一把推开窗户,屋内的烛光洒落到外面菊花丛,花丛枝叶晃动,隐隐绰绰,黑暗中藏着什么人一般。
红玉稳住心神,端着烛台靠近那片花丛。
突然从花丛里窜出一只浑身乌黑的猫儿,双眼放光,将红玉吓了一跳。
见到小猫,她反而放下心来,松了口气,转身对兰月盈道:“无事,是邻家那只小猫儿,总喜欢偷跑过来,我都见了——”
兰月盈听她说是小猫也放下心,却见红玉身后冒出个浑身黑衣的蒙面人,表情一下惊恐起来,差点没惊叫出声。
察觉身后有异,红玉转身又被吓到,手中烛台也没拿稳。
岂料那蒙面人比她们更惊恐,似是更怕引出动静,按住红玉的手接稳烛台,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巾,压低声音:“红玉,是我呀!”
烛光映照下,一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弯眉如漆,双眼寒星。不是二人刚才提起的明辉表兄,还能是谁?
“你……三公子,真的是你!”看清来人后,红玉转惊为喜,没察觉到两人的手碰在一起。
“是我。月盈表妹,你们怎么在这儿?”
杨明辉今日在城内远远瞧见酒楼门口的兰月盈,原是有些不确定,只在远处跟随,想着夜里再来查探一番,谁知竟然误打误撞正好到了这儿。
兰月盈见了他,也高兴起来,走近注意到他二人手牵着手,竟毫无察觉,故意咳嗽两声提醒。
“红玉姑娘,真是不好意思。”杨明辉注意到后,倒没有太大的波澜,面上是极为镇定的,松开后还不慌不忙地向红玉道歉。
反倒是红玉,像是被人放在了火上,顿时红透了脸,后退了好几步,结结巴巴道:“三公子,没,没事的。”
“表兄怎么找到这儿的?”兰月盈问道。
杨明辉如实说来:“今日远远瞧见你在丰乐酒楼前,还当是我看错了,但后面见你和……上马车。觉得奇怪,后面趁机出城一路寻到这里。”
又告诉兰月盈自己现在住在城内的朋友家,很安全。
果然是如她们之前所想,杨明辉在外求学时,原本是打算迟两天回家,谁知听说杨府出事,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躲过搜查后,恰好遇见了朋友,幸得收留。
他简单说清楚自己的情况,终于问起兰月盈:“表妹怎么独自在外?还与谢侍郎同乘马车,莫不是这人趁你有难,来接近你的?”
“……表兄多虑了,我从前在扶阳与谢大人有过一面之缘。那日我从云霞寺回城途中,恰好遇见了谢大人,兴许是看到舅舅的份上,才收留了我。”兰月盈依然是这样说辞。
杨明辉一听便知她说得含糊,像是有其他内情,原本还想问她是否联系过她未婚夫家林家,便也咽了下去。
说话间,杨明辉忽然停下来,道:“有人来了,叫人看见生出误会就不好了,我明日从正门来。”
他自己一身黑衣,站在人家姑娘家窗户外面,而且此时两人都在人家屋檐下,行事需得谨慎。
他前脚刚离开,便听外边有人敲门:“兰姑娘,我刚才听到你房里似是有响动,是出什么事了吗?”
兰月盈去开了门,看见是平日里洒扫院子的丫鬟,回应道:“刚才有只猫儿跑了进来,现在已经赶出去了。”两句话将人打发了。
回来后,看见红玉低头手上拿个香囊,红绳刺绣,精致异常,不由得奇怪。
“你什么时候绣得香囊,这样精致?”
“我……我……”
红玉魂不守舍。
“刚才不是还在担忧三公子,这会儿见他,你怎么反倒脸色更不好了?”兰月盈整理桌案上的纸张,顺口询问。
红玉一反常态,半天才低声说:“姑娘夜深了,我有些困了,先去睡觉了。”
兰月盈这会儿在想,明辉表兄安然无恙,要怎么告诉祖母和舅母,好让他们也放松下来。
所以并没注意到红玉反常的举止,以为她是真的困了,便道:“你去吧。我想办法明日再进城一趟。”
——
上次,兰月盈与嫂嫂有了争执,嫂嫂来找她劝了好几次,无非就是孙家的生意有多大,认识的大人物有多少,嫁进去后便是少奶奶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无非就是想用这些来劝兰月盈松口,亲口答应与孙家大公子的亲事。
兰月盈有自己的主意,是无论怎么也不会嫁给这种人,,只说那孙大公子不是个好人,强抢民女,还闹到了官府。
见自己费尽口舌,还是撬不动兰月盈的口,兰夫人也没了耐心,放下狠话:“瑛娘,你兄长养你这么多年,你就这么狠心,一点儿也不为你兄长着想?就算你不愿意,也得嫁!”
“我自是感恩兄长与嫂嫂供养,但也不能将我推到火坑。既然嫂嫂说的,那孙大公子那么好,为什么不让嫂嫂的亲妹妹嫁给他?这样孙家与我们也算沾亲带故!”兰月盈同样站起来,丝毫不惧,回应嫂嫂的指责。
“你——”嫂嫂袖子一甩,转身便走了。
因为这事,兰月盈近来闷闷不乐,一直到小半月后还没与嫂嫂和好。
眼看接近父母忌日,按照往常兰月盈与嫂嫂两人要到寺中超度牌位,还要待上一阵子,在那里吃斋念佛抄经。
这次嫂嫂是打定了主意不理兰月盈,一路去寺里,一句话也没与兰月盈说。待了两天便先回去了,留兰月盈一个人。
这时的兰月盈自然是倔的,心想,你要将我嫁给这么个人,我不愿意,更不会先向你低头,就算是亲嫂嫂也不会。等过阵子,外出做生意的阿兄回来评评理,我才不信他也这么糊涂。
想通后,整个人轻轻松松,在寺里安安分分地抄经祈福,一待就是大半月。
哪知,回城途中遇见了匪徒,幸亏遇见了一群人,不然在这郊外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兰月盈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着了谢瑾——刚搬到隔壁的年轻解元。
这时候,兰月盈心里仅仅是对谢瑾仗义出手相救,能文会武的赞赏,并无其他心思。
回家之后,兰月盈才听说自己在寺里的这半个月,又出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是那孙家大公子把那对可怜的妇女给逼死了。城内床得沸沸扬扬,若说之前只是得有心打听,现在便是满城人人皆知,孙家买通官府逼死一对父女。
兰月盈听了事情始末,愤愤道:“仗着权势干出这种就不怕遭报应?人在做天在看,他们孙家迟早要倒大霉的!”
来寻兰月盈的嫂嫂正好听到她这句话,边上有点不自然,坐定后关心了她几句话,但还是没给出确切的答案,到底放弃和孙家结亲没。
人走后,兰月盈终于感到一阵强烈的憋闷感袭上来。若是父亲母亲在,若是兄长在,绝对不会不尊重她的意见。
悄悄地落了两滴泪,兰月盈拿帕子擦干,同时下决心:
兄长短时间不会回家,她得靠自己想办法搅黄这件事。
到底怎么个搅黄的法子,一时间没有想到。
回过神,隐隐听到隔壁的读书声,兰月盈想起那日在回程途中谢瑾赶走劫匪的行为,吩咐月荷备了谢礼送去。
很快兰月盈叫人一句话给点醒,搅黄这件事其实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