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毕
“如此,平日又何必总是装出一副怯怯的样子”
穆翌翎的话还回荡在她耳边。
她心道,既然知道本小姐是装,你又为何要挑破?揭人老底有意思吗?
离开大理寺的路上,南宫丹枫一直在心里吐槽。我堂堂南宫家小姐,没有切实证据,这临安侯居然真的敢给自己上刑,自己平时本来就是装的不通人事,又何苦为此受了刑法,只能自己救自己。
畏手畏脚的大理寺卿,作壁上观的临安侯。这两个不作为的家伙!
果然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讨厌的灵魂万里挑一。
心中惦记,昨日的灵感,加上今日的经历...
她不知不觉步伐快了许多。
回到南宫府,就看见画竹在门口等着自己。
“小姐!”画竹满脸欣喜,“小姐怎么样?有没有受苦?”她把南宫丹枫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确认南宫丹枫真的没事。
“画竹,你家小姐我,就只是在大理寺待了一天而已。”南宫丹枫有些无奈。
“大理寺是什么,那是吃人的地方,小姐一个女儿家,平白无故被扣到那里,奴婢能不担心嘛!”画竹见南宫丹枫确实没什么问题,便迎着人进入府内。
“小姐要不先去沐浴,去去晦气。”
“好。”
沐浴完后的南宫丹枫又去饭厅用了饭,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房间整洁干净,她昨天扔在地上的纸团,也被平铺在桌上,整整齐齐,只是隐约有些折痕。
想起今日堂上的事情,曹心语表现出来的反应,看来自己前日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不管案情最后结果如何,话本还是要接着写的。她文思不断,宛若神助,笔墨挥洒,没有停歇。
南宫丹枫在书房呆了好几天,房内的地板上都没有出现新的纸团。
到了第五天,她终于写完了。
“小姐,您上本书,才售出没多久,这就又写完了一本,真真是文思泉涌!”
“不过就是会编故事罢了,况且这次的经历,让我脑中的故事更加丰富和通畅许多。”
“对了,从我回来,已经过了五天了,那件案子怎么样了?”
画竹将这几天听见的关于案情的内容讲给南宫丹枫听。
·
大理寺有了侦查方向,查起案子来便雷厉风行了不少。
曹家小姐心上人叫孟不凡,他打听过京城的贵女,最后选中了户部侍郎家的小姐。
没出过门,养在深闺,曹家大事小事都由曹大人做主,她母亲都说不上话。府墙内的这曹家女子,怕是除了女工什么都不知道,应当最是好骗。便设计,来了一出英雄救美,引得曹心语芳心暗许。
按照孟不凡心中设想,放榜之日他必定高中,加上与曹小姐情投意合,这亲事自然是水到渠成,新科进士加上朝中大员的联姻,平步青云自是指日可待。
孟不凡,如同他的名字一样,自命不凡,来到京城赶考,这一路,都是通过各种各样算计过来的,他以为这次也会如同他设想的那般顺利。
结果便是,放榜之日,榜上无名。
下一次科考又是三年,他不想等,他追求名利的心,急不可耐。于是他便想上门拜见曹大人,毕竟他虽未中进士,却仍有举人的功名在身,加上曹家小姐的芳心,成为曹大人的乘龙快婿,必然是板上钉钉。
结果没有想到,曹大人不仅不待见他,还对他极尽侮辱--什么想要靠女人在京城站稳脚跟,什么落榜之士不想着苦读三年后再参加科考却想着投机取巧,让他实在是难堪。
虽然曹心语一直在劝她父亲不要说的那么难听,也一直尽量夸奖孟不凡,帮他找场子。可孟不凡何等高傲,被如此贬低怎么会不记恨在心?
他家原本也是富豪之家,他十岁时家道中落,后面的生活才困苦起来,他还去医馆做了几年学徒,所以他一直立志要重回辉煌。
学习一事他并未耗费太多心神,因为他聪明,所以比起一般人来说学的要轻松许多。但聪明并不能支撑他的科考之路,从简简单单的考中童生,到后面慢慢的越来越难考,考了三次才中举,但已经比普通人好上许多,因此他心中总是有骄傲在的。
记恨上曹家之后,他在回乡的路上正好见到“醉心花”的草药,便采了一些。
回京时又听说有人拜访曹府,他便趁着夜晚与曹小姐幽会的时候,把“醉心花”投入她家水井。又建议曹小姐第二天去拜访她家祖父,告诉她可以让她祖父去劝曹大人。
曹小姐的“幸运”并不是因为孟不凡对她的爱意,也不是起了怜悯之心,而是三品大员的孤女的身份对于他来说也是有用的。
曹心语守孝三年,三年后他再考中进士,两人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成婚。
曹心语对他的感情,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而且京城可再没有,像她这么好骗的官家小姐了。
他索性也没有隐瞒,直接了当的在曹心语返程路上跟她“坦白”。他说,原本只是有些怨恨曹大人,这样的结果不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也很内疚自责。他还说,如果曹心语告诉大理寺实情,自己必定是死刑没跑,她难道舍得看自己极刑加身吗?
曹心语自小受到的规训就是夫君为大,虽然她父亲不承认孟不凡,可她心里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夫君了,于是就将孟不凡教的话术记得牢牢的。
孟不凡又威胁曹心语的贴身婢女,如果敢说,她必死无疑。小姐偏心孟不凡什么样子,婢女看的清清楚楚,她便对告知小姐不抱指望。如此,晓得孟不凡存在的人基本就没了。
曹心语与孟不凡幽会的地点,曹大人活着的时候都没有发现,现在曹家人全死光了,就更不可能有人发现。
如此,孟不凡就可以美美隐身。只等案子结案,曹心语养他三年,三年后高中,曹心语过了孝期,他们便可以大婚。
他仍旧是人中龙凤,还出了自己心中恶气。
·
“孟不凡真是聪明的恶人。”南宫丹枫评价。
她回忆了自己刚写完的话本内容,她还给其中的男主角和女主角安排了上一辈有仇怨的剧情,想来自己还是把人性的恶,想的太简单。
哪里需要具体的理由,一次口角,有时就会让人付出血的代价。
“幸亏小姐聪明,不然就会被这对坏人给害了。”画竹有些愤慨。
“那倒也不能这么说,孟不凡投毒前,肯定不知道去曹府拜访的人是我,就我家这个地位,就算我真摆脱不了嫌疑,这案子也不会那么容易草草了结。结果那两天,真的就只有我一人前往,这下咬着牙也只能污蔑我是凶手,刚好我的名声那么臭,否则案子拖下去,对他百害而无一利。那曹小姐常处深闺,什么都不懂,才会被孟不凡欺骗,包庇她的杀父仇人,她只是天真的让人...可恨了些。”
南宫丹枫顿了顿,叹了口气,“这趟大理寺之行除了曹小姐的污蔑指控,就只有因为涉事官员官职过高而畏畏缩缩的大理寺卿,还有那个在旁边看戏,当搅屎棍,还想对本小姐用刑的临安侯非常可气。”
“用刑?他们不知道小姐身份吗?”
南宫丹枫向门外走去,她看着院子里面的花,深吸一口气,心情平静了许多。
“知道又如何?我受祖辈荫庇,又有哥哥撑腰,看起来是京城贵女,风光无两。可实际上,不过是个无用的纨绔二代罢了。”南宫丹枫想起穆翌翎说的话,嗤笑了下。
“小姐不必妄自菲薄,小姐写的书,畅销京城,化名在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姐之能,不是那些凡夫俗子能够理解的。”
“画竹,你就会逗我开心。”
“哪有,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说到底,除了化名的名声,自己剩下的就只剩下这养在深闺,没人敢娶的女疯子名号。虽然名声这东西,南宫丹枫常劝自己别去在意,可偶尔也会陷入困扰之中,毕竟世人都爱名声。
自己总归是太过年轻,未能免俗。
“妹妹!”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没过多时,门口便出现一风度翩翩的俊秀公子。
“哥,你回来了!”南宫丹枫也高兴的迎了上去。
“让哥哥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南宫秋桐轻握自家妹妹的肩膀转过来又转过去。
“哥,你一路风尘仆仆,该是妹妹担心你是不是累着,怎么先关心起妹妹了。”她看着面露疲态的兄长。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内厅走,“哎呀,我刚一进京就听见,我的宝贝妹妹被抓了,还在大理寺里面拘了一夜。究竟是怎么回事,妹妹呀,你怎么跟杀人案扯上关系了?”
两人坐下,南宫丹枫给她哥倒了杯水,把事情经过大致讲了一下。
“诶,这曹家小姐也是,如此单纯天真,被如此个混账男子所骗,她家上上下下二十口,竟还不及这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妹妹我我倒能理解她的做法。”
“哦?怎么说?”
“她全家死光,就剩个婢女,虽然还有祖父一家,但是女大不中留。她为了自己的情郎,不顾父亲生气为其说好话,还与这人多次秘密私会。父亲既已是如此,更不用说祖父了,想是她的私心已经做出了决定。既然情郎比较重要,她全家也没了,她自然把情郎看的更重。”
“那这曹家女子置她亲人于何地,百年之后又如何去九泉见她父母?”
“我之前与曹家小姐聊过,她自小便被灌输过,长大后是夫家人的想法,遇见心上人后春心萌动。活着的父母在她心中已不及情郎重要,死了后怕是更没法比较。”
“妹妹如此听话地去大理寺走这一遭,怕是表面温顺听从大理寺安排,实际是为了采集话本素材去的吧。”
“哥哥说呢?”南宫丹枫露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
“不过你也是,何苦把自己名声搞得那么臭,若非如此,这回也不会被奸人攀咬。”
“哥哥这话就说错了,我南宫家家世显赫,你妹妹我又生的天生丽质,想来到了适婚年纪,我南宫府的大门便会被提亲的人踏破不知多少回。哥哥愿意养我,我又不想嫁人。为免兄长为难,妹妹才想出这么个一劳永逸的方法。”
“可你又何苦去逗那曹家小姐,如若不然,你便不会受邀上门拜访,也自然不会卷入案子。”
“兄长,你还不知道你亲妹嘛?这唯爱两件事,捉弄人和写话本,近些年来年岁渐长,心神逐渐偏向写话本。加上恶名在外,又无人敢接近,虽然乐得自在,但我这一颗玩闹的心啊,沉寂久了,多少还是会活泛的。这送上门的乖巧小姑娘,还说什么信什么,这你妹妹可不好好逗上一番。”
“那曹家小姐也是命苦,虽为保情郎,扰乱公堂,还嫁祸与你,但她全家都没了也是事实。像你说的,这人天真乖巧,遭遇此巨变,想来定是心神激荡,怕是已经处在崩溃边缘了罢。”
“兄长,我虽说理解这曹小姐做法,但她污蔑我杀人,这行为在我这里还是可恨的。我劝你早些成婚,给我找个嫂子,不然你这无处可放的慈悲心啊。你这右副都御史,干的都是监察、弹劾官员的事,其他官员见了你都战战兢兢,你说是不是因为做官的都是男子,所以你才如此铁面无私啊。你亲妹可是差点惹上命案啊。”
“别胡说,朝政上面的事,哪能随意以感情去评断。你这性格,你兄长自然不担心,你遇上事情从来都是别人遭殃。话说回来,要不是曹家出事,就你在曹家小姐面前胡诌的那些,什么有规律的疯病,你的名声定然还要臭上一臭。”
“好了,我的好哥哥,你舟车劳顿,有没有感觉到累了?去休息休息吧。”
“哪能休息,你哥我还要去朝廷述职,这不是担心你,先回来看看你。我先走了,待晚上回来,我有事跟你说。”
话毕,南宫秋桐便急匆匆地办事去了。
南宫丹枫回到了自己的书房,把写好的话本交到画竹手上。
“小姐,这写好的话本是?”
“留着下一期发,先放在你那里,时间差不多了,你再交由书商,小姐我最近心神耗费巨大,加上文思枯竭...”
“小姐可是要?”
“对,我要离京逛逛,最近几天,就翻翻游记民俗类的书籍,看看哪些地方比较有趣或者有比较有意思的民俗。”
“小姐,少爷刚回来,要不多聚聚一段时间,过阵子再走?”
画竹看着自家小姐已经从书架上面拿下一本书,正看了起来。
“画竹,你也知道,我哥他胸中抱负,满脑子都是怎么报效国家,要不是许久不见,有点话说说。平日我俩都是各干各的,互不相干。”
南宫看向自己的婢女,嘴角微翘。
“如若真是在一起待久了,反而腻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