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险途(全修)
老和尚给的退烧药果然管用,不到半个时辰我的烧就退下去了,力气也在慢慢恢复。我不知道他为何要帮我,估计是杜云卿那么对我他也看不过眼吧。向他求药之时,他又主动问起双双中毒的原委,被我含糊过去了,这关心的有点过分啊。
杜云卿回来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他饭也没吃,喝了几口水,倒头就睡,我很担心他,可是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总不能坐以待毙,留在这里等着被他弄大肚子。
硬硬心肠走了。
下山之前我给他留了封信道别,告诉他前段日子我过得很开心,之前那七年我也认了,只是情缘已尽,终有一别,请他勿要再惦念我,往后还会有良缘相待。
现在想起最后那句话,我又觉得很糟心,但是写都写了,总不能再跑回去划掉。
薅光了一丛灌木的叶子后,继续前行,可是这路怎么越走越不对了……
嶙峋的石柱、呼啸的北风、孤冷的月光……
杜云卿把他那个百步阵法搬到这里来了……可是这个阵早就被我解开了,他又不是不知道。
不知道他又要耍什么花样,但是我真的是觉得很累,之前那七年的回忆中我最恨的就是这个阵法,它对我而言就像个笼子一样。
其实阵法破了之后,我也没能离开暮云宫,但是杜云卿不知道就是有什么变态嗜好,他不仅要把我关起来,还要把我关在笼子里。
想起这个我又觉得刚才那封信我写得实在太软骨头了,我应该把他大骂一顿,以解我心头之恨。
百步的尽头有一座木头小屋,亮着灯,周围带着一圈小小的竹林,是后来杜云卿找人专门栽的,他说他喜欢竹子,但是暮云宫的土养不活,便从江南和蜀地各处移来土壤,试验了很久才种出了这么点。
唐园最西面有个竹苑,靠着一片天然的竹林而建,是唐家人的祖宅,故而每次看到那圈小竹林,总能生出些亲切感。
可是现在,这也太像了,连我之前住过的地方都是完全照搬的么?
越看越古怪。
走近看,窗户开着,窗前坐着一个女人正在叹气,她怎么也来这里了?
“秋月!”我喊了她一声。
她好像在看着我,又好像没在看,我凑到窗前对着她的脸,她把窗户阖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走到门边,门开得很小,只有一条缝,可是我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进去了。
屋子里明明点着盏灯,可是很暗,带一点绿莹莹的调子。
秋月的脸也带着暗绿的光晕,我盯着她看,绿色的秋月依然漂亮。水晶美人面,七窍玲珑心,并非虚言。
秋月是杜云卿的贴身侍女之一,人很美也很温柔,两个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杜云卿侍妾的最好人选,不过不知道两个人为什么就是毫无波澜。她想直接嫁给金阁主,杜云卿宁愿娶杜铮铮也不看看这么个美人。
“宫主,早些休息吧,明日再多派些人手找夫人便是。”她看起来很无奈,走到床前,蹲下身子把地上的几只空酒坛收走。
方才没注意,这屋子里的摆设也是一模一样,床也一样,我有些恍惚起来。
“你先下去吧,明日还有事。”帐子里传来杜云卿的声音。
“是。”
这……这怎么回事?我惊恐地看着四周,想要夺门而出,可是门被刚刚出去的秋月阖上了,连条缝也没有了,我就怎么也出不去了。
“谁在那里?”帐子里杜云卿又再讲话了。
我定了定神朝床的方向走去,掀开帐子,杜云卿正醉醺醺地躺在床上,他看到我笑了两声:“果然,你只有在梦里才会回来。”
梦里?他在梦里。那我又在哪里?我转过身继续查看,屋子里的一切开始错位、扭曲、变形。
腰身被一双长手臂缠住了,浓重的酒味飘来,他的身子很热:“别走……好吗?连在梦中你都要离我而去。”
梦里?若这一切是梦,那现实中的我到底在哪里?
杜云卿把我转了过去,他的眼睛好像有什么魔力,能让人陷下去……激烈的亲吻,肆意的交缠,我们好像两条疯狂而又绝望的蛇。
蛇?脑海里浮现这个词,眼前有两道绿光忽隐忽现,似曾相识。
我顾不上这个,我沉沦在杜云卿的节奏里抵死缠绵,恨不得将彼此融为一体。
可那两道绿光总是不放过我,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腥气越来越浓在鼻尖浮动,身上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摩擦,冰凉、坚硬。
这触感好像……鳞片。
“哈哈哈哈,唐无双,我五毒教神兽的滋味如何?”
耳边传来一道邪魅的女音伴随着铃铛叮玲玲,五毒教,对了,事情不会是做梦那么简单。
我使劲挣扎起来,可身上的杜云卿还在,他像发了疯一样的要我、吻我,他圈紧我的脑袋不让我看周围的世界。
“哈哈哈哈,唐无双,你也有今天!”
铃铛声又响起来了,窒息、惊恐……我咬着牙去够鬓间的玉簪,试了好几次终于攥在手心里了,绕到他脖子后奋力地向下……
大地剧烈震荡起来,身上的人嘶吼着后仰,脸也开始变形,人脸、蛇面相互交替、转化。
身上的情潮忽然平息下来。
“为……什么?”他盯着我,浓绿的液体从灰败的眼睛里潺潺流出。
“宫主,对不起。”我闭上眼睛,又用玉簪向前奋力一划。
耳边响起剧烈的嘶吼……蛇鸣,箍着我的东西突然松开,我被一股极大的力道甩了出去。
月亮、草丛、露水……一只蚱蜢轻快地从我眼前蹦过,脸贴在一洼小水塘里挪不动。
浑身的骨头好像都碎了,五脏六腑有一把火在烧,铁锈味从肺里飘出来……
“唐无双,你果真有几分本事,这样都能逃出来。”月光下一双穿着草鞋的小脚缓步走到我面前,脚踝上系着一串铃铛,叮铃铃。
“死了嘛?”眼前一片阴影,一片呛人的草叶在我鼻尖舞着。
我忍不住咳嗽起来:“你……是谁?”
“你果然是该死呢!”她伸手把我的脸翻了过来,修眉俊眼,迷离又妩媚,蓝玉。
“本来是想留你个全尸的,可你这次又弄伤了我们家大宝,只能吃了你给它补一补了”,她又好像回头对着什么东西讲话,两点绿光从那个方向闪来,“大宝,这女人天生带毒,对你来讲可是巨补,你吃十个人也赶不上这么一个人,今天流这么一点血划得来。”
“是你们……我表哥呢……”我的喉咙嘶哑得不像样。
“你都要死了,还惦记什么表哥呀”,她低头摸了摸贴在怀里的蛇头,“那男人根本没用,硬不起来,扔蛇坑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