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桑
夜色深重,飞鸟落在昏暗的枝头,仔细梳理着羽毛,忽然一阵慌乱的声音传来,惊起一树鸦雀。
桑绘侧耳听着外面慌乱的脚步声,半晌才继续垂眸看手里的书。
她来到这里已经有三个月了,不仅没有之前的记忆,连系统也失去了消息。
想要从书里得到一些信息,却发现自己不能直接进书阁,而送到她宫中的书则是被提前选好的。
桑绘在心底叹了口气。
脚步声渐渐停息,桑绘将书放下,慢慢走到宫门。
四周寂寥无人,没有一个侍女和守卫。
桑绘眼眸微动。
宫墙上,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南夫人,我们已将抚桑山所有宫殿寻过……”侍卫从阴影中走出,他径直跪在面对女人面前,不敢抬头。
女人拢了拢耳边的发丝,面对慌乱的场景始终平静,她闻声转过眼眸,幽深的瞳孔落在侍卫身上,侍卫的身躯像是受到了极大的痛苦,开始止不住地打颤。
“我不要过程,只要结果。”
“是!”
“绘小姐?”
人来人往中,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墙角的小小身影。
“您怎么在这?”侍卫神色谨慎,手不动声色移动到腰侧的佩剑。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小姑娘眨眼,怯生生地回答。
“是吗?”
侍卫视线缓缓打量着桑绘,注意到她手指一直拽着衣角,心下才稍有放松。
看来是被吓到了。
“绘小姐,您怎么跑到这里了?”侍女慌慌张张跑到桑绘面前,左看右看,确认桑绘无事才松了口气。
“快带绘小姐回去,今夜无事不要随意走动。”
侍女连声答应,将桑绘小心翼翼抱起,快步离开。
南夫人眼眸不经意扫过角落,发现是侍女抱着桑绘,便没有再理。
“累死了,这抚桑山的守卫未免有些太松了啊。”
到了一处安静无人的地方,“侍女”一把将桑绘放下,揉了揉肩膀,声音变得粗糙沙哑,他低头看着桑绘,手里变出一颗糖,略带哄骗意味朝桑绘道。
“绘小姐来颗糖吧。”
桑绘乖乖接过,将糖皮剥开,甜腻的味道在嘴里蔓延。
见女孩这么乖,“侍女”挑眉,有些兴味:“你不怕吗?”
桑绘眨着眼,没说话,感受着嘴里甜腻的味道。
她似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对眼前的危机一无所知。
“行了,东西到手就走,不要耽误时间。”
桑绘悄无声息将袖口的寒芒收起,慢慢拽住“侍女”的衣角。
“李重风,你看,你都吓到小姑娘了。”
树上的人一袭夜行衣,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死寂的眼睛。
“这个年纪能住在抚桑山,只有桑氏本家,但我没听说过,哪位夫人的女儿名绘。”
“我觉得也不是,这么笨,日后在抚桑山怎么活啊?”
李重风无言以对,他翻了个身,将伞递给“侍女”。
“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先走,我断后。”
“侍女”接过伞,对着桑绘若有所思,忽地一笑:“我记得隐息咒似乎可以稍加改动。”
李重风垂眸:“不要脸。”
手上动作却不停。
“明天正好有雨嘛,要是成了,抚桑就得重选继承人了,别说你不想啊。”
李重风没说话,手指飞快舞动,最终在一处戛然而止。
“那,小妹妹,明天下雨记得给桑霁哥哥送伞哦。”他似乎是怕桑绘记不住,刻意将桑霁的名字咬重,“你要是能活下来,就来鉴灵院找我,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宋悉。”
“行了,药效快要起了。”
“知道了。”他低头又悄悄给桑绘塞了一把糖,摸摸她的脑袋。
亮闪闪的眼睛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他,宋悉心底难得有一丝愧疚。
这么乖的小姑娘,现在死了也太可惜了。
但如果能搭上一个抚桑山的继承人,他或许会考虑给她收收尸。
他笑眯眯:“努力活下来吧,绘小姐。”
他们身影很快消失,桑绘站在原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将糖吐了出来。
好腻。
虽然不是毒药,但能腻成这样,已经和毒药没什么区别了。
飞鸟掠过夜空,桑绘抱着快要和自己一般高的伞藏到树后,她身姿娇小,藏起来时很难被人注意到。
“南夫人那边怎去了那么多人?”
“似乎是有贼人进去了。”
“贼人?哪家贼人敢进抚桑山啊。”
侍女们娇笑着,对视之下,心照不宣,再开口,便是一个新的话题。
“话说那位新来的绘小姐不就是落在南夫人名下了。”
提起绘小姐,一时之间都安静下来。
“哎,我记得你是被分到那位绘小姐的宫里。”
走在最后的侍女闻声抬头。
“那位绘小姐人怎样啊?”
“绘小姐吗?是个不爱说话,但是挺乖的孩子。”
“乖点倒也好,毕竟明日长公子就要回来了。”
“哦?长公子这次这么快就回来了······”
几人开始以“长公子”为话题中心闲聊,跟在最后的侍女思绪却已顺着“绘小姐”蔓延。
那位绘小姐并非自幼生活在抚桑山,三个月前,洲主悄无声息地将昏迷的女童带到抚桑山,并为其命名绘,交托于长公子生母南夫人。
一时之间,抚桑山众说纷纭,有人说这是洲主在外流落的私生女,有人说这是洲主好友的遗女,有人说这孩子恐怕是天赋非凡,洲主偶遇收养,未来辅佐长公子······
她心动之下,主动请缨去侍奉这位绘小姐。
但洲主在将她交托南夫人后,便匆匆离开,而南夫人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孩子,将她丢给下人后,再未管过桑绘。
那些奇奇怪怪的流言,也在平淡的时间逐渐被平息。
平心而论,桑绘并不是个难伺候的娇小姐,大多数时间,她都是安静地一个人待着,安安静静地看书。
可这就违背她的初衷了。
今天好不容易趁这场动乱出来,但愿能收获一些有用的消息。
若还不成,就只能让她消失了。
侍女眼底微暗。
等侍女都离开,桑绘才从树后走出,树影倾斜在她稚嫩的脸孔。
抚桑山的动乱在天亮前平息。
重云道上,雾色缭绕,桑绘撑着比自己还大的油纸伞,一节一节,小心翼翼下着云梯。
“小姐,怎么早出来做什么啊?”
桑绘盯着侍女的粉色衣角,用力向上抬头,直到脖子开始发酸,也没看见到侍女的脸,桑绘眨了眨眼,温吞道。
“给哥哥送伞。”
侍女似乎笑了声:“长公子今日方归,如今还在山下的练武场,身侧有南公子陪着,是南夫人让您来的吗?”
桑绘没说话。
侍女心神一动,弯腰接过桑绘手里的伞:“这样吧,奴婢正好无事,替您送一趟吧。”
桑绘依旧安安静静,纵然被侍女抢得一踉跄,也只是顺从着点点头。
桑绘回头望向走过的云梯,云雾弥漫,完全看不清来时的路,她索性拍了拍上一节云梯,径直坐下。
“宿主!哈哈哈哈哈,我回来了!有没有想我啊?”
桑绘托着腮安静闭眼,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乖巧懂事惹人心疼的小姑娘。
“找到了吗?”
脑海里系统嘚瑟的声音一僵:“没有······”
“啧。”
系统瞬间炸毛:“系统库就是出错了嘛!主系统说我们已经进入任务世界,它没办法直接插手,只能给我按了个插件,只要我们触发一个情节,就能找到,你不要生气嘛,呜呜呜呜······”
系统越说越委屈。
它也不想卡在这个世界,但是这个世界的剧情书就是找不到了啊。
明明它记得前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把那本书排在仙侠位面第一位了,但是到了任务世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了。
“而且,而且我记得,我们现在所处的时间线是在剧情开始前的一百年,我们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强大下自己!绘绘……不要生气好不好?”
“没有生气,主系统那边怎么说?”
系统委屈的声音再次一变,它小心翼翼地讨好。
“那个,主系统说,只要我们好好完成这次的任务,积分翻倍。”
“可以。”
“啊?”系统一愣,接着感激流涕,“呜呜呜,绘绘,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系统还在哭,桑绘叹了口气,单方面屏蔽了系统。
再听它哭下去,她的脑子就全是水了。
至于系统如何气急败坏,桑绘打了个哈欠。
和她这个只有六岁的小孩子有什么关系呢?
“桑绘,站起来。”
睡意蒙蒙中,桑绘乖乖站起来,但已经耷拉的眼皮象征了她的困意。
南夫人眼眸冰冷:“桑绘,睁开眼。”
桑绘好不容易睁开眼。
女人一袭紫衣,高贵冷艳,居高临下俯视着桑绘,身后的侍女撑着油纸伞,不敢抬头,安安静静听着女人冰冷的训斥。
“桑绘,你在做什么?”
桑绘眨眨眼,清澈的眼底一片茫然。
“你身边的侍女呢?”
桑绘顿了顿,摇摇头。
紫衣女人瞬间了然,眼眸更冷:“愚蠢。”
桑绘悄咪咪低下头,没说话,手指不停搅动着衣角。
紫衣女人抿了抿唇,似乎很是不悦,一句话也不想再和桑绘多说,越过桑绘踏上云梯,迷雾在她眼中宛若不曾存在。
侍女跟在紫衣女人身后,与桑绘擦肩而过。
桑绘被碰得身子一晃,却依旧一脸茫然。
侍女本心有惊慌,在看到桑绘视线的一瞬间,心底松了口气,注意再次回到紫衣女人身上,却见女人不知何时停下脚步,冰冷地俯视着她。
侍女顿时惊慌地低下头。
“桑绘。”
桑绘对上女人视线。
女人冷淡开口:“回去把族规抄十遍给我。”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桑绘留在原地重新坐下。
她还没等到要等的人。
“桑绘!你个混蛋······”
系统骂骂咧咧的声音停在一半,桑绘挠了挠耳朵,面无表情。
好吵。
再次把系统放出来,骂骂咧咧,屏蔽,再放出来,安静。
脑海里的声音安静了许久,直到桑绘都快要眯起眼睛的时候,系统才委屈巴巴道:“桑绘,坏。”
“拿我积分买点吃的。”
系统瞬间喜笑颜开:“谢谢金主打赏!”
桑绘打了个哈欠,揉掉眼角溢出的眼泪。
小孩子的身体真的很容易犯困啊。
“小妹妹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啊?”
一张俊逸的脸骤然凑到桑绘面前,少年笑容明亮,望着桑绘沉思片刻,拉长距离,从怀里掏出一把糖,语气宛如在哄骗小孩。
桑绘揉眼。
似乎是等到了。
“你是谁家的小妹妹呀?要不要跟哥哥走啊,哥哥给你吃糖。”
桑绘低头,认认真真挑起了糖,少年望着眼前毛茸茸的脑袋,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
啊!是可爱妹妹!
“你认识他吗?”
桑绘已经把糖皮拨开,塞到嘴里,才想起看声音的主人,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到鼻尖,桑绘抽了抽鼻子,不适地打了个喷嚏。
少年以为是在和他说话:“哎呀,认识不都从不认识开始,小妹妹你说,我们现在算不算认识?”
他生怕桑绘说出的答案让他面子不保,瞪大了眼睛看着桑绘,话里话外示意着。
“你刚才可是吃了我的糖啊。”
嘴里弥漫着一股甜甜的果味。
桑绘点头,又从少年手里拿了一块。
少年嘚瑟回头:“桑霁你看,这不就认识了。”
“是吗?”
名为桑霁的少年一身石青色长袍,衣领袖口皆用银色丝线绣着云纹,鸦羽般的长发被羽冠一丝不苟地梳起,风姿绰约,他几步走到桑绘面前,眼眸淡淡落下,一双灰黑色的眸子闪着若有若无的打量。
少年左看看右看看,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乐呵道:“你们两个衣服还挺像。”
石青色穿在桑霁身上,是沉稳。但穿在六岁女童的身上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了。
“吐出来。”
桑绘乖乖吐出来。
糖块被桑霁用手帕接住,他反手扔给少年,少年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