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
流月湾的春日,气候舒适宜人,少男少女踏春出游,一幅温暖祥和的春景,看不出一丝有异变的痕迹。
一阵煦风拂面,桑绘压低帷帽,芽绿色的衣裙随风而动,透过帷帽的白纱,桑绘看向桥边的少女,拥挤的人群中,少女颇有些无措,她挥挥手,少女的目光瞬间定在她的身上。
“丹卿,这里。”
林丹卿快步到桑绘身侧,替她将帷帽又整理了一番,轻声道。
“桑霁安排的人在船上。”
桑绘站在原地,乖乖等着林丹卿整理好。
“嗯嗯。”
林丹卿余光扫过四周,压声在桑绘耳边:“要小心,这里的人给我的感觉,很不舒服。”
“好。”
话音刚落,四周寂静下来,桑绘抬眸看去,人群自动打开一条路,供来者通行。
“绘小姐。”戴着狐狸面具的白衣男人躬身行礼,恭敬地挑不出一丝错,“绘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随我来。”
林丹卿与桑绘交换视线,向桑绘点点头,示意她安心。
桑绘跟在男人身后,周围两侧的人不断窃窃私语,林丹卿微微皱眉,狐狸面具歪头看向四周,修长的手指停在唇边,四周的声音瞬间停歇一片。
啊,地头狐吗。
桑绘淡淡收回视线。
澄澈如明镜的湖面,一艘画舫安静停泊,狐狸面具掀开船上的竹帘,朝桑绘作出“请”的姿态。
歌舞声随着帘子被掀起停下,一双又一双眼睛向桑绘投来,桑绘平静迈入,林丹卿紧随其后。
狐狸面具眉眼弯弯,将竹帘放下,轻飘飘笑一声,姿态风流潇洒。
“诸位,别吓到桑绘小姐。”
说着,手指欲搭上桑绘的肩头,可他的速度不及林丹卿,林丹卿握住他的手指,眼眸冰凉。
“放肆。”
画舫内,有人突然笑出了声,打破了僵硬的气氛。
“你看你,吓到人了不是,姑娘别激动,流月湾不必抚桑山,流月湾风俗就是这样,您别见怪。”
林丹卿侧眸看向桑绘,桑绘微微颔首,林丹卿松开手,狐狸面具揉了揉手腕,笑赞道。
“姑娘真厉害。”
“不去客栈吗?”桑绘轻声细语。
有人似乎恍然想起,才道:“去客栈的路途着实无趣,绘小姐不如入座,听着曲看着舞,打发打发时间,兴许一会儿就到了。”
桑绘从善如流:“好啊。”
“愣着做什么,接着奏乐接着舞。”
“绘小姐,请上座。”狐狸面具弯腰行礼。
桑绘落在主座的位置,透过白纱观赏歌舞,似乎对周围的打量毫无察觉。
下位的人交换眼神,皆看到彼此眼底的忌惮。
歌舞依旧,可是这一路,一船的人却再没有欢笑的心思。
“绘小姐,我们到了。”
静立的狐狸面具在一片寂静中出声,桑绘点头,越过众人离去。
脚步声越来越远,可船上的人依旧不敢言语,直到送行桑绘的狐狸面具回来,越过众人落在主座,他们才敢出声。
“我看不出那小姑娘的修为,但她身侧跟着的那个,是个金丹的医修。”
身侧的人起袖捂鼻,眼中厌恶:“满身药味,我隔着船就闻到了。”
“她不值一提,让我担心的是那个小姑娘,我看不见她的容貌,探不出她的修为。”
“不是她有什么问题,就是她身上肯定带了什么。”
“抚桑山不可能只派两个小姑娘过来,一定有什么问题在里面。”
狐狸面具身子向后倚靠,接着素手捏起一颗葡萄。
“你说呢?”视线汇聚在狐狸面具身上,狐狸面具捏着葡萄,姿态慵懒,闻言歪头略微思考,继而轻笑。
“不行就杀了呗,反正就是个凡人,就是她身边那条狗有点烦。”
他向舞女招招手,舞女摇曳着身姿,伏在他的膝下,狐狸面具弯腰,将葡萄塞进舞女口中,舞女顿时脸色大变,想要挣扎着将葡萄吐出。
可男子并未给她这个机会,他紧紧捂住舞女的嘴,脸上笑意尚存,他继续向众人道。
“不过也不是杀不得,就是有点麻烦而已。”
舞女的身体瘫软在狐狸面具脚边,七窍鲜血直流,男子“啧”了一声,面露嫌弃。
“这样不体面的死法,还真是糟蹋了这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啊。”
·
流月湾的客栈孤独矗立在芦花中央,四周没有一座桥,唯一能进入的方式便是由客栈内部延伸的绸缎。
“客人,请吧。”
巨大的绸缎两侧,长相如出一辙的童子异口同声。
桑绘站在绸缎,视线向空无一人的身后看去:“过来吧。”
一道暗影从童子眼前闪过,她们不约而同地眨动眼睛,看向远处。
客栈门口,那道暗影将桑绘放下,向她微微行礼,接着再次消失。
林丹卿抬步,脚下绸缎波动,似要将她摔下绸缎,童子身形安稳,侧身嬉笑,同时看向林丹卿。
“客人,您怎么不过去啊?”
林丹卿眼眸微寒,抬手,底下流动的水死死控住绸缎,使它再难摆动,她平静地走过童子,童子脸色微冷,但她没走几步,便听见了童子雀跃的声音。
“客人,请。”
一如方才欢迎她们时的雀跃。
林丹卿的念头只在脑海里打了个转,便散去,她并未作停留,依旧迈步向桑绘的方向。
当她赶到客栈门口,桑绘正在和守门的姑娘攀谈,守门的小姑娘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在与桑绘的交谈中不断发出“咯咯”的笑声。
见林丹卿过来,她甚至依依不舍地拉住了桑绘的衣袖,稚嫩的嗓音吐出不合年龄的话语。
“小妹妹,进去要小心哦,里面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你这么乖的孩子要是受伤了,我可是会伤心的。”
帷帽的白纱掩盖住桑绘的神色,只看到她若无其事地点头,接着牵起林丹卿,走入了客栈。
旷阔的客栈内,鱼龙混杂,悄无声息进入其中的桑绘二人虽有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但大多人都是晃了一眼便继续自己的事情。
“甲乙丙丁,现在丙字房还有一间,住吗?”
前台的小二百无聊赖地拨着算盘,连头都没抬,林丹卿微微蹙眉,正要开口,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
“住,我加钱。”
小二对这场景显然见怪不怪,收了男人递来的灵石,便将房门牌子放在柜子上,男人手疾眼快,生怕林丹卿会抢。
“不好意思了,妹妹,手快就是了不起哦。”
林丹卿瞥了他一眼,不作声,那眼神让男人忽地觉得有些不对。
桑绘轻笑了声:“兄长说提前给我留了房,是吗?”
男人这才注意到林丹卿身侧还有位少女,玉牌被白皙的手指按在木柜上,轻轻一推,小二的眼神瞬间亮起,态度一个大转变。
“哦哦哦哦!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这是您的门牌,您稍等,我这就派人带您上楼。”
小二将身侧摆置的铃铛一摇,瞬间有人出现在桑绘身后,垂眸颔首,恭敬有礼。
林丹卿将小二的木牌收好,从男人身侧擦肩而过,男人神色怔愣,半晌才吐出一句。
“我去……”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牌子,面露痛苦狰狞。
可恶,白加钱了。
“沈烨,有房间吗?”
少年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烨垂头丧气,随手将牌子递出。
修长如玉的手指将木牌接过,少年垂眸,木牌上的丙字映入眼帘,他轻笑了声。
“只有一间房吗?”同伴凑上前。
“似乎是的。”
小二适时提醒:“丁字房还有。”
沈烨来了精神,他撇嘴,不情不愿:“啊……谁要住大通铺啊。”
“沈烨。”面如冠玉的少年抬眸,一双灰墨色眼瞳泛起星星点点的亮光,“院内早已安排好了。”
“不好意思了,我们要去住甲字房了,我们会去丙字房看你的哦~~”
“啊?不是,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啊!傅师兄,你怎么能和他同流合污!”沈烨痛心疾首,仰天长叹。
“别怪傅师兄,出行前,师尊交代过的,是你睡着了。”
沈烨沉默,尬笑一阵,推搡着同伴上楼。
傅绪州跟在两人身后,目光流转,客栈最高层,少女一袭绿裙,白纱遮住她的面容,手指静静放在栏杆处,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少女的头微微转动,目光明显落在他的方向。
“师兄?”沈烨回头,发现傅绪州脚步不动,疑惑出声。
傅绪州闻声颔首,不语,缓步迈上台阶。
沈烨见此,虽有疑惑,但仍转过了头。
傅绪州少年天才,与他们的关系并不密切,若不是此次历练指定了他们几个,他们也不会聚在一起。
“绘绘,在看什么?”
桑绘转过身,摇摇头:“没什么,东西都在吗?”
林丹卿颔首,她面色犹豫:“在,都在屋内的桌上,绘绘,小心为上。”
桑绘走进屋子,随手将帷帽摘下,侧身对林丹卿安抚道。
“没关系的,丹卿,只是来流月湾参加个拍卖,买到我们就走,别担心,不会有什么事的。”
林丹卿眉头已然蹙起,但她不愿给桑绘过多压力,她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一路舟车劳顿,如今该好好歇歇,我就在你隔壁,你若有事,随时唤我。”
“好。”桑绘笑着目送林丹卿离去。
等门一合,桑绘坐在桌旁,脸上的笑意褪去,她垂眸打开桌上的盒子,颇为好奇。
“这是什么?”
“寻灵符,以源燃之可追物灵。”
“那这个呢?”
“开月匙,可以打开世间绝大多数箱子。”
“那这个呢?”
身后的声音有条不紊,毫不觉得烦躁,耐心为桑绘解释着。
桑绘翻到最底下,眉头一挑:“嗯?还有根簪子。”
暗卫:“移命簪,佩者,可在受到致命伤后,与人换命,条件是换命者需心甘情愿。”
桑绘莞尔,将东西重新塞回箱子,打了个哈欠,懒散道:“兄长有心了。”
暗卫沉默着,不作声。
桑绘起身,朝床榻走去,暗卫正要退去,却听见少女清澈的声音:“告诉兄长,我一定会,把他想要的带回去。”
暗卫脚步一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