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春
“绘绘!”
傅绪州闻声眸光一闪,身子迅速闪躲至树后,层层的树遮盖他的身形,风吹来,树叶摇晃,傅绪州侧眸看去。
林丹卿风尘仆仆,她左右张望,手中水信归流,她顾不得衣裙,抬脚便是走向冰冷的溪水,将手探入,试图感知桑绘的位置。
傅绪州沉默片刻,阖眸,再睁眸时,眼前的世界已然不同,不同色彩的灵在他的眼中无所遁形,微弱的源力从泛红的溪水一路向下蔓延。
“她应该顺溪而下了。”
林丹卿猛地回头,她目光警惕,对骤然出现在树影后的少年保持怀疑,背在身后的手凝聚出银针,势续待发。
傅绪州眼眸淡淡瞥过林丹卿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他面无波澜,垂眸之间含蓄有礼。
“我只是察觉这边有血腥气而来,当务之急是找到空小姐。”
林丹卿眉宇皱起。
傅绪州;“我会和你一起找她的。”
说着,他便要转身离去,却听林丹卿迟疑道。
“空小姐是谁?”
傅绪州脚步一顿,他回头看向林丹卿,见她神态不作假,他嘴唇翕动,正要开口,便见林丹卿耳尖一动,看向不远处。
远处,一道黑影闪过,林丹卿眸光一闪,不再急着向傅绪州索取答案,而是反身快步向视线所至的方向跑去。
傅绪州沉默片刻,敛眸离去。
“绘绘?”
林丹卿手指不自觉颤抖,暗卫将满身凄惨的少女交给林丹卿。
林丹卿顾不得悲伤,她作为医修,知道当务之急是救治桑绘。
她拨开桑绘婉处覆盖的黑色布料,还未愈合的伤口映入眼帘,林丹卿咬了咬唇,手上动作不停。
灵针伴随着温和的源力施下,林丹卿面色认真,见桑绘的气息平和下来,她急忙从怀中拿出一个玉瓶,珍珠大小的丹药轻松进入桑绘口中,接着化为清澈的流水,游走桑绘的经脉,滋养桑绘的身体。
良久,桑绘睁开眼。
林丹卿还未来得及高兴,桑绘径直握住她的手腕,虚弱的声音斩钉截铁。
“避开所有人,带我去找空明心。”
林丹卿眉头一皱,但并未多问,她面色严肃,不加考虑便应下桑绘。
“好,你别急,我们这就去。”
桑绘得到答案,才敢安心闭上眼睛,重伤情况下,人的身体机能被降到最低,嗜睡的欲望不断上升。
空府内,空明心有一搭没一搭绣着手帕,神情明显是心不在焉,侍女安静伫立一侧,幽幽的兰香蔓延闺房。
倏然,空明心抬头向侍女:“出去。”
侍女似是对空明心这样心血来潮般的吩咐已经习以为常,她平静地退后,顺带还把门关上了。
在侍女关上门的一瞬间,屋内顿时浮出两道人影,林丹卿眼眸复杂,话语急促。
“空小姐。”
空明心眉头微微皱起,她起身,步履缓缓,纯白的眸子落在桑绘狼狈的面颊,手指下意识想要抚上,却又在半路停下,缩了回去。
“放肆。”
空明心语气轻飘,不仔细去听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林丹卿面色凝重。
“我虽不知你与绘绘有什么关系,但绘绘信你,那我便信你。”
空明心蹙眉,叹息着让出一条道。
“不必担心,在我这他不敢放肆的,在她伤养好之前,我会护着你们的。”
周身没有一丝修为波动的少女,如此平静阐述道。
林丹卿凝视着她,不加半分犹豫:“多谢。”
她将桑绘平放在床榻,又仔细探查了一遍桑绘体内的伤,确认桑绘的状态平稳之后,林丹卿才敢扭头看向静坐的少女。
“所以,你说的他到底是谁?”
空明心从思绪中抽离,她垂眸浅思:“令山。”
“令山?”
“你们所居住的客栈是他的地盘,他一直和抚桑山有合作的,你们应该见过他。”
林丹卿面色沉重,她眉头皱起,深思良久,不言。
空明心以为她是在担心桑绘,出言宽慰:“放心吧,令山不敢来我这杀她的。”
“……我知道了,多谢。”
空明心歪头:“她是你朋友吗?”
“……是。”
空明心“哦”了一声,点点头,平淡的语气似有艳羡:“你们感情真好。”
林丹卿挑眉,回看向桑绘,唇角浮出一丝笑意,接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重归认真。
“你认识傅绪州吗?”
空明心想了想,摇头。
那只能有一个可能了。
那位鉴灵院的少年天才,不知为何将绘绘当作空小姐。
林丹卿疑惑更深。
他们究竟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入夜,桑绘迷迷糊糊睁开眼,她舔了舔嘴唇,出人意料,她的嘴唇竟还保持着湿润的状态,她桑绘目光微转,手腕上一根细线蔓延。
她轻轻拽动,顿时从屏风后走出一个人。
空明心坐在床脚,递上一杯温热的水,桑绘勉强支起身子,剧烈的疼痛传来,她不由得“嘶”了一声。
屏蔽疼痛的装置一消失,世界顿时不一样了。
桑绘叹息。
真希望主系统能把这种装置免费安装了。
“很疼吗?”空明心顺手拉起桑绘。
“疼。”
疼到完全不想说话呢。
空明心温吞道:“抱歉,我会罚他的。”
“能好奇下吗?”
空明心抬眸疑惑。
“我自认为和你和他皆无冤无仇,难不成是因为我钻漏洞赢了招亲,他就想杀我?”
空明心敛眸,浓重的夜色中,一双白眸分外突出,睫羽微颤,她像是思考了许久猜得出答案。
“他是有些不听话了。”
桑绘笑笑。
看似平平无奇的空家小姐,以无比自然的态度述说着他不听话这种言语,反差实在有些大啊。
看起来,空老爷还真不知道,他这位性子寡淡的女儿,根本不需要什么招亲来的女婿护着。
“我会解决好这件事的,他不会再伤你了。”
桑绘笑意若有若无:“是吗?”
察觉到桑绘的不信任,空明心皱眉犹豫片刻,最后斩钉截铁道。
“再有下次,我会驱逐他的。”
桑绘不明“驱逐”何意,正要询问,便听外面骤然之间狂风怒号,接着便是云雨袭来,霹雳啪嗒击打树叶的声音。
屋内仅剩的烛火摇晃,将灭不灭,桑绘眯起眼,敛眸将所有情绪压下。
“下雨了。”空明心走到窗前,“你那位朋友说是去取药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丹卿吗?”
空明心回头。
“你叫桑绘,她叫你绘绘。”她略微停顿,“我也可以叫你绘绘吗?”
“好呀。”
明灭的烛火间,病榻上的少女唇色苍白,乖巧无害的脸上笑意温和动人,任谁都忍不住心生怜爱。
“绘绘。”空明心垂眸,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被她念得认真,半晌,她眼尾勾出弧度。
“我很喜欢你。”
桑绘笑应:“我也是。”
·
风雨声愈加强烈,傅绪州起身推门,正巧遇见林丹卿从不远处走出,二人视线相对。
傅绪州无意牵扯,转身要离,却听林丹卿冷声。
“我不管你和绘绘如何认识的,但我希望你能她远些,绘绘与你,从不是一路人。”
傅绪州蹙眉:“绘绘是谁?”
林丹卿却像是急着赶路,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入滂沱大雨,独留傅绪州孤然而立。
“傅仙长,是您啊,您要出去吗?”
殊一本在打扫卫生,刚将地扫完,他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珠,抬头便见傅绪州站在门口发呆。
他心生关切,不由得走上前询问。
傅绪州猛地回头。灰黑眸子直勾勾盯着他,盯着殊一不明所以。
“她……是姓桑吗?”
殊一眼睛一亮。
旁的客人或许他不熟,但姓桑的客人,他却牢记着。
毕竟,那位桑小姐最开始可是帮过他的好心人。
“您要说是那天被您救下的那位的话,她是姓桑。”
得到肯定的答复,傅绪州倏然沉默。
殊一疑惑:“傅仙长?”
傅绪州摇摇头,急匆匆赶回楼上,独留殊一在原地满头雾水,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傅仙长如此失态。
是桑小姐怎么了吗?
“傅师兄……”
南惜语与其擦肩而过,强行勾出笑意,迫使自己与傅绪州打招呼。
可不料傅绪州理都不理,径直越过他上楼。
南惜语尴尬的手僵在半空,他盯着傅绪州的背影,暗暗咬碎后槽牙。
心中对傅绪州的厌恶又添几分。
南惜语的心思傅绪州并不知道,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方才路过的是南惜语,他回到房间,从随身的空间袋中取出一个做工精致的盒子。
犹豫片刻,傅绪州才暗下决心,将它打开,里面赫然摆放着半块玉佩和张薄纸。
傅绪州越过玉佩,将纸从盒中抽离。
短短几行字,简明扼要,概括尽傅绪州的姻缘。
他顺着婚书一字一句向下看,直到看见那个意料之中的名字。
【桑绘】
傅绪州沉默半晌,将信收起,窗户敞开,冰凉的雨丝裹挟着信,向孤云直去。
远在孤云与井宿对弈的亢宿:……
井宿瞥了一眼,冷淡落子:“傅绪州这么着急给你传信,或是大事。”
亢宿面色凝重,挥手之间,信件内容已入脑海,骤然间,他面色一变,显得格外迷茫。
“怎么了?”
见此,井宿也不由得好奇。
亢宿迷惑:“他问我,他的未婚妻名讳?”
井宿闻言将眉一挑。
棋子落。
她轻笑道。
“少年慕春?”
亢宿略有不悦:“自然不会,定是出了什么事,你且等等。”
说着,亢宿指尖引来一道清风,汇聚为两个字,他做这件事完全不计井宿在场,将风信送出,亢宿扶起宽大的袖袍,转眼考虑起下一子该落在哪里。
他将子落,抬眸却见井宿面有所思,他挑了挑眉,少许见到她这般神情,亢宿不免调侃道。
“你再不用心,可当心吾赢了。”
井宿回神,随手便将子落:“今日到此为止,改日再续。”
“啊?”亢宿随其起身,“今日怎这般着急?”
“有事。”
井宿的回答简短。
亢宿眼眸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