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庞科技公司4
岑繁花几乎是下意识地松手,她左腿发力,蹬在自己预先看好的位置准备开跑。
——但是没用。
窗户缝隙里挤出黏液和脓疮,伸出的触手一般的角须,糊了她满脸都是。
岑繁花被吸盘一样的恶心东西吸住了。
触须穿透了人坚硬的颅骨,大脑呼救一般传达出恐惧与剧痛。
在意识彻底消失前,岑繁花感觉到,谈郑卓的大脑被那触须搅烂吸食了。
她再次从噩梦般的盔式机中醒来。
这次从到达到被发现杀死,岑繁花用时都减短不少,但睁开眼睛,台式光脑的时间告诉她用时依旧是不多不少的半小时。
岑繁花的胸口剧烈起伏,不看镜子她都能猜到自己的状态并不是很好。
密密麻麻的后怕像虫子一样匍匐在她的后背上。空调好像确实开得太冷了,她想。
“撑不下去了就喝口水,连续用盔式机的脑损伤很大。”隔壁的小D突然说。
岑繁花转头,看到小D怀里抱着盔式机,她翘着二郎腿,正是对着岑繁花在说话。
岑繁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眉毛微微拧起,一个不好的猜想在她心中渐渐凝成实体。
以前看这些线条光影,岑繁花最多分辨出这是人形光影,只分辨得出大体状态。而现在,她甚至能看清线条人的动作了。
面部虽然还是模糊,但是一切好像开始变得真实起来。
她不引人注意地瞟了一眼自己。
还是那副样子,她倒没有线条化。只是总觉得怀里的盔式机肉眼不再是看上去单薄的二维存在了,有些细节变得更加真实。
岑繁花不动声色地回应小D:“谢谢啊。”
她试探性的问小D:“大家的盔式机任务都这么难吗?”
“难?难倒是说不上,”小D嗤笑一声,嘲讽道,“盔式机根本就没有想着让你解决问题啊,怎么能说是难,必死的局而已,BOSS怎么都不会死,死亡的才可以是玩家。它应该的。”
“怎么说?”岑繁花露出一副傻白甜的样子,“难道一点解决办法都没有吗?我还探索了两次,以为是自己没探索到正确的方向呢。”
小D怀中的盔式机响了起来,催促她赶紧上工,小D随意地拍了盔式机示意自己听到了,让它安静。
小D浑身反骨的样子,继续摸鱼和岑繁花聊天:“火力压制,你试过吗?”
岑繁花摇头:“还没来得及试。”
“你尝试了就知道了。即使是和数据部门申请增加武器数量,最终BOSS依旧是不可战胜的状态,无论怎么样都无法达到完美通关。一直尝试下去,只会脑崩溃,我们的结局都是被喂了数据部。别这么拼,适当休息休息,还能活得久一点。”小D嘴硬心软,向岑繁花传授老员工工作之道。
岑繁花发挥演技,她一脸懵懂地点头。
线条领导此刻又晃晃悠悠地来了,这次他倒没有领着新人替补小A的位置,看起来只是例巡检查:“好好工作啊!各位,公司养着你们可不是为了吃干饭的!升职近在眼前!未来就在前方!小H、小C、小D、小X,你们到休息时间了吗?还聊天!你聊一分钟,就耽误公司一分钟!你不想升职?你们入职的时候怎么跟我保证的?”
小D依旧那么桀骜不驯,她一声暴喝:“死老狗!你给我滚!狐假虎威的狗东西,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揍你?我揍死你先把你喂了数据部!”
小D甩甩拳头,做了个冲拳的动作。威胁意味满满。
等等……岑繁花看着小D冲拳的动作,总觉得似曾相识。
无常小镇广场上拳头猛击异化者的那一幕突然显现在她脑海中。
“朝年?”岑繁花喃喃自语。
她的声音被小D的怒言覆盖,没有人意识到岑繁花的反应。
线条领导畏缩又愤怒起来,他一天中被这么频繁地拂面子已经好几次了。他结结巴巴地回敬:“小D,你别以为我不敢收拾你!你的盔式机下一轮加大难度!等着吧……等着吧!我让你死得更快!”
小D啪地一声站起来,把盔式机随手往桌子上一扔,大跨步地冲向领导。
领导有点怯,他梗着脖子,毕竟前几次小D都只是逞一时口快,还没真的揍过他。他赌小D只是吓唬他:“你快坐回去!你怎么回事?!”
下一秒他就用脸接住了小D的拳头,鼻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地穿到在场每一个清醒的员工耳中。
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岑繁花能想象到众人下颌下沉,嘴巴O型的沉默敬意。
小D格外暴躁,她腿一铲,领导线条一样的身体应声而倒。小D冷笑一声:“去死吧你!骗子老狗贼!”
她抬脚狠狠踩了领导一脚,迈着步子虎虎生风地走了回来。线条领导不至于这样就死了,但明显也受了重伤,他躺在地上哀嚎□□着。
路过岑繁花时,岑繁花给她比大拇指以表敬意。小D平静了几息,声音不大不小地在办公室内响起,她劝诫岑繁花:“你还是少拍他马屁吧,这种狗东西,每天都想着骗人入职,离他们越远越好才对。”
未等岑繁花回应,她就戴上盔式机进入了工作状态。
身高要比朝年高一些、声音比朝年成熟一些,步姿倒是很相近,就是带着怒意,比她认识的朝年要狂野不少。
岑繁花不能确定这就是朝年,她把目光从已经戴好盔式机的人影上挪开,晃开鼠标。
第二行也显露出原本的内容。
“我是试用员小X,我于本日本时参与了盔式机游戏副本《高架桥上下》试用,在盔式机的辅助下,我选择了前往高架桥上。
“第二次进入高架桥上,我驾驶的单人车辆炮弹增殖十一发。炮弹依旧过少,用光后未能逃脱后死亡。预计下次更改路线,采取游击战术。
“本游戏难度依旧过大,建议增加更多炮弹数目。”
自动倒退的光标删除这一段,岑繁花补上:
“我是试用员小X,我于本日本时参与了盔式机游戏副本《高架桥上下》试用,在盔式机的辅助下,我选择了前往高架桥下。
“第二次进入高架桥下,我进入了自动加载的故事线,没有直接进入独栋房子中,依旧被我所扮演的身份的‘爷爷’杀死。下次预计采取火力压制模式。
“申请增加车载炮弹数目。”
也不知道是办公室内的谁通知的医疗部,几个新的白色线条过来抬走了线条领导,听那意思是没有受致命伤,需要暂时去医疗部接受治疗。
岑繁花戴上盔式机,第三次进入磅礴的雨幕。
这还是她第一次翻出攻击系统。
确实不是十发炮弹,申请一次看起来盔式机也只舍得抠抠搜搜地增加至十一发。
小破车右拐,在雨幕中自动调整方向,向小独栋房子势如破竹地冲了过去。
她不想管什么爷爷不爷爷的了,在发现她无法在盔式机中找到谈郑卓的委托人,旁敲侧击的路被堵死后,她意识到这一局无法单枪匹马地智斗武斗,她必须上热武器。
谈郑卓的爷爷是个怪物且疯子的存在,不合他信息他就会发疯。岑繁花直觉靠近他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六分钟后到达目的地,岑繁花调控炮筒瞄准小房子,找了个能打进玻璃的角度,犹豫了一下,点击开炮。
她并不知道这炮弹的威力如何,但愿别太菜。
枪筒变换了一下形态,比预想中短小很多的炮弹腾空而出。
岑繁花吐出一口浊气。行动部能配备这样的炮弹其实应用于人类社会已经足够了,打击精准,范围小,对准目标能够一击毙命,是遇到突发事件和恐怖袭击的最佳武器。
但岑繁花不觉得这样一发炮弹能够杀死那个一滩烂肉的怪物。
世界似乎沉寂了几秒。
天空压迫得很低,雨水溅落而下,大颗的沉重雨珠像是乌云落下的恐惧又邪恶的眼泪,它们拍到玻璃和车体上,这个世界的诡谲正在对她敲门。
沉闷的空气让岑繁花直觉不好,房间的窗户被打碎,没有喧哗和灰烟,像是已经被吞噬。黑洞洞的破口像是一张隐藏不好的嘴,随时预备大张。
她调整车辆的方向,车辆引擎轰隆,原地转向,向来时的路轰隆而去。
三秒后,车子原先正停着的沥青路被轰然破开,青红的由蛆虫和腐肉组成的肉块如浪潮般高高腾起,向车辆前扑追过去。
油门已经推到最大,岑繁花开启后视系统,把剩余的炮弹一一打入肉块之中。
炮弹并不是没有用,每一发打到腐肉上时,它穷追不舍的尽头便会停滞一下,让被拉近距离的小车得以再向前多蹿一段,肉块逐渐变得更加青灰,它吃掉了自己经过每一段路的沥青路面,炮弹也被它吞噬,巨浪的体积越来越大,它就像是灾难的具体化,正在面色铁青地追逐着没有被吞噬的人类。
炮弹只剩一发,岑繁花心说不妙。
这炮弹并不能伤害它,只是阻挡它的速度而已,这怪物还能够吞噬经过的一切,越来越强大,而她只剩下仅有的一发炮弹了。
拉锯战持续了五分多钟,岑繁花看到了盔式机登陆时的地点。
高架桥区域。
没有时间犹豫了,岑繁花心一横,驾驶小车冲上了高架桥。
天空破开一道闪电,突然而来的白色电光照亮了高架桥上的一切。
盘踞在桥上的,是无数体型有半人之高的五头蛇和蚰蜒。
它们密密麻麻地地上蠕动,贪婪的眼睛和触须齐齐盯住岑繁花,岑繁花总觉得好像听到了它们的低语。
“看啊,又来了一个人……”
“美味的人类……”
“吃掉他……吃掉他……”
“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