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
2017年12月24日,东京、京都两地爆发百鬼夜行恐怖袭击事件,咒术界遭受重创,主谋夏油杰死亡。
2018年初,五条家现任家主五条悟闯入咒术总监部,独断宣布现有两所咒术高专独立于总监部而存在,总监部对高专仅有监视权,而无直接调用高专所属术师等其他权利,并联合京都分校召开全体师生大会,宣布对一都二府四十三县实施第一次初中生咒力普查:凡有咒力者,均引导入学,不入学者则另做登记,由扩招后的“窗”负责专向监控。
由于学生规模急剧扩大,咒术高专不得不重新制定教学计划,放弃原有体制,扩招教师职工,同时翻新教学楼和宿舍。
其间,咒术总监部试图与禅院、加茂两家联手抵制五条家(手段包括下达包括公开死刑在内的复数惩罚,均未果),亦有传闻称自“百鬼夜行”后,多次袭击五条家的诅咒师集团实则私下被总监部及保守派人士收买。
同年五月,咒术总监及总监部高层接连离奇死亡,现场未留下任何残秽。在接下来的换届选举中,五条家未指定人选,视作自动弃权。最终,由内阁总理大臣任命的新一届咒术总监及高层人士走马上任,但依旧无权指挥两所高专与高专所属术师。咒术高专从此彻底独立。
六月,阳光初显热烈。
对辅助监督伊地知洁高道一声谢,伏黑惠关上车门,穿过人行道,走向车水马龙的新宿JR车站。听说去年吉尼斯纪录正式承认新宿是全世界上下客人数最多的车站,就算站在检票口外,也免不了被急匆匆的行人“擦挂”。他有些头疼,不断看向手机里的学生证件照,试图从每一张出站乘客的脸上辨认出照片上的特征。
“哦对,她说会从新宿站出来,也不知道是哪个口,你记得保持联络啊!”
莫名其妙把“接新生”的任务甩到他头上的当代人民教师五条悟只留下这句话就闪人了。虽然早就知道他是这副德行,伏黑惠还是很想给他一拳。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有公共课要上——“我也要上啊,”伏黑惠补充,结果被五条悟一句“那些知识都是基础中的基础,相信你早就融会贯通了”给噎了回去——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交给辅助监督呢?伏黑惠又不死心地问,五条悟这才“啊”了一声,说:
“也要去的,是伊地知送你。接到人后就直接去目标地点。”
“……什么‘目标地点’?”
“嗯?我没告诉你吗,今天刚好有个小委托,我没办法接,但是‘特殊对策课’直接找到我了,那也不好拒绝,我就想着让她完成,你负责协助,也算是对新生的一次‘实地测试’。欸,别担心,你可是老前辈了,小惠,拿出点自信嘛。”
这跟自信有半毛钱关系吗?再说了,什么“协助”,不就是“擦屁股”吗?越回忆就越想揍人,伏黑惠强按下怒火,继续找人。
齐刘海,麻花辫,穿着高专的黑色校服,长相看起来比钉崎“安静”许多——有了。
他快步走向那个犹犹豫豫地把单程票插进检票机的女孩。
“伊集院红叶,是吗?”
正把行李箱费力拖出来的女孩吓了一跳,努力端详他两秒后,才点头:“是……是我。”
“我是刚才和你联系的伏黑,走吧,车在对面。”
“啊,好。”
她赶忙小跑两步跟上他,行李箱在地上磕磕绊绊地响。
伏黑惠走在前面,按了按左肩,并没有发觉女孩若有所思的目光轻轻落在他身上,两秒后又移开。
黑车缓缓驶离新宿。在堵堵停停的路途中,伊集院红叶似乎正专心致志地观察窗外的景象。伏黑惠想起来之前看过的个人档案,印象里是青森县的人,也许是第一次“上京”,对什么都稀奇吧。他收回目光,看向手里的平板,说:
“我们直接去目的地。”
红叶反应了一下:“您是说接下来的委托吗?”
“嗯,五条老师今天临时有事,”顿了顿,他说,“也别这么尊敬,我们是同班。”
“对哦,我都忘了。伏黑同学看起来很可靠,下意识就以为你是学长了。”她笑了笑。
“……过奖了。”
哪有刚见面就夸人的。少年默默心想,咳嗽一声继续道:“目的地是都内的一处墓园,委托人则是墓园所处土地的主人,最近新招的管理员经常抱怨晚上会看见些长着翅膀,飞来飞去的东西,所以报了警,警方通过‘特殊对策课’再转交给我们。”
这是目前的标准流程。
她点头:“那我们的任务是?”
“据‘窗’报告,那处墓园的级别很低,多半是一些‘蝇头’之类的低级‘咒灵’。”坐在驾驶座的伊地知洁高补充道,“我会把你们送到那里,布下‘帐’,请你们进行地毯式搜查,有就祓除,没有就汇报。不过接下来我也还有事,不能把你们再送回高专,伏黑同学是知道路的,麻烦到时候和伊集院同学一起返回。”
“了解。”
看来真是个小委托。放下平板,伏黑惠闭上了眼睛。
下车后,墓园便映入眼帘。
这里与其说是墓园,更像是花园。植被修剪齐整,一花一木都如静谧的守护者。青藤编就的拱门后,一条主干道分隔出生者的路与逝者的墓,或浅灰或纯黑的石碑在草木间掩映,为“逝去”平添一分“休憩”之意。
“大城市连墓地都修得这么有意境啊……”伊集院红叶连连感叹起来。
伏黑惠没有接话,在看见漆黑的“帐”从头顶“流”下,罩住整座墓园后,才转过身,朝布下“帐”的伊地知洁高微鞠躬致谢。
这自然不是他第一次单独出任务。不过伊集院呢?档案里说她是伊集院家的独生女,天生持有咒力。首先“伊集院”这个姓氏他就不熟悉,该不会是青森当地历史悠久的咒术师家族?目前已知的咒术界御三家是五条、禅院和加茂,如果排除下来,那其实突然“变异”而成为咒术师的人占比更多,譬如某个吞下特级咒物的傻子。
“五条老师说,这次委托也是对你的一次‘实地测试’,所以我会尽量不出手,由你来解决。”
闻言,还在欣赏墓园的女孩转过身,面上的三分诧异接着变为不满:
“那五条先——五条老师怎么不亲自来?”
“他有事。”刚才不也说了吗……
“‘有事’‘有事’,既然这么忙就不要在别人服丧期间突然——”不知是哪句话触怒了她,伊集院红叶越发不快,但话至一半突然住口,她赶忙道歉,“对不起,我失态了。”
“……没关系。”伏黑惠有意忽略了她刚才的话。
女孩呼出一口气,从拖来的行李箱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腰包(他不自觉瞥了一眼,看见压在腰包下的淡色衣服,赶紧把头扭向别处),系在腰间,又从包里掏出一把手/枪,熟练地装填弹匣。伏黑惠对枪支不熟,但知道“咒具”的确不限种类,像这类受管制的枪支器具则需要通过刚才所说的“特殊对策课”提交申请,倘若伊集院家人人都用热/兵/器,那就更方便了。
她继而有些担心地说:
“对了,伏黑同学,我喜欢用枪,准星有时候不太对,害怕误伤你,所以……”
“我不会过去的。”
“谢谢你。”
她好像真松了一口气,这有什么可放心的?难道他看起来很像冲动行事的那种人?
并不知道伏黑惠的心理活动,伊集院红叶持枪走远,开始调查每一座墓碑。
而伊地知洁高刚才所设下的“帐”,不但能让常人无法感知“诅咒”,更是能让咒术师迅速揪出“咒灵”所在。瞧,随着她的接近,空气开始污浊了起来。就好像只有这一小片天空积聚起阴云,原本不可视的“垃圾堆”在阴云下显形,从中诞生出一只又一只扁头人身的怪物——“蝇头”。
它们是不到四级的低级“诅咒”,甚至称不上“咒灵”。平时容易附身在人身上,让人感到心情沉重、困乏无力,但也仅此而已。女孩开了一枪,砰!一只靠近她的蝇头消失在半空中。她又朝着往天上飞的蝇头开了一枪,结果也是一样。
但蝇头仍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飞来。甚至有两只就从他身边经过,他只能比出玉犬,让它一口吃了。
这数量……
少年敏锐地感觉到不对劲。就算这里是墓园,也不可能凭空产生出这么多蝇头,而且仅有少数几只朝女孩飞去,剩下的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帐”或两个咒术师的存在,一股脑地往同一个地方飞去。
伏黑惠凝视片刻,确认那里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只是一棵种在路边的树,因春天已逝而换上一身新绿。蝇头们还在飞。它们不知疲倦地飞到树下,爬上树干,抓住树枝,很快就玷污了绿意,令整棵树看起来灰白一片,臃肿不堪。
伊集院红叶没有动。她不再射击,似乎也想等待结果。伏黑惠听见白色的玉犬发出“呜呜”声,时不时蹭一蹭他,显得很是不安。他安抚地拍了拍狗头,心想连式神都有反应了,看来真是要钻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
不过蝇头聚集成的咒灵说到底也是蝇头,成不了气候,就算咒力能堆积,也不见得就有智力。
以防万一,他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窗”的号码。
“您好,伏黑同学是吗?对,我们这里监测到墓园附近的咒力突然增长,目前刚到三级。”
话音刚落,裹住树木的灰白色“扑通”一声掉落在地。粘稠的液体破开一条缝,从中竟钻出了一只足有三人高的巨型蝇头。不知是否因为吸收了树的精华,那同样扁长的头部不再僵硬,而是迅速转向身边最近的目标,瞪着那双滚圆的眼睛,缓缓张开嘴:
“回……来吧……”
“花……开了……回……来吧……”
不太妙啊。伏黑惠心想。
且不提伊集院红叶的咒力如何,单凭那把影视剧里随处可见的手/枪,如何敌得过这么庞大的敌人?但是五条悟吩咐过他只需要从旁协助,看样子也不像是开玩笑……
少年一向以记忆力为傲,此时此刻却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看着咒灵举起笨重的手,他知道不能再犹豫了,伸出双手,咒力在体内缓缓流动。“十种影法术”正要在影中展开,女孩的声音却恰好随风而来。
“停。你想要谁回来?”
她问道。分明是简单至极的询问,不知从何游荡的风里竟沾染上星点咒力,令人不容拒绝。这是她的咒力?
“三……郎……樱花……樱花开了……”
“樱花……开了……怎么……还不回来……”
本要拍下的手掌迟迟举在空中,巨型蝇头的表情呆滞,只有那张嘴还在说话。
“你的‘三郎’在那里。”伊集院红叶伸手指向树下的坟墓,“他已经死了。”
好像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原本毫无智力的蝇头张开嘴,迟缓地喊叫起来,音不成音,句不成句。“帐”内空气震颤。而女孩面色不改,甚至朝它再近一步,以更加诱导的语气,轻轻地说:
“他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啊……他死了……”巨型蝇头重复道。
“樱花也开败了,你知道吗?”
“啊……樱花……”
“所以你也一起死吧。”
这显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命令句。
巨型蝇头僵在原地,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动作,紧接着,一道光从它的中心处穿出,随即四射开来。原本粘稠的浆液还未落地便消散无踪,仅剩下站在原地的女孩,以及那棵被蝇头占据后枯死的树木。
伏黑惠想起来了。在他随便瞟了几眼的那张个人档案里的确写过,伊集院红叶和二年级的狗卷棘一样,是咒言师。
收起内心的诸多疑问,他解除式神,向她走去。
“你是现编的吗?”他问。
“什么?”她抬起汗涔涔的脑袋。
“那个‘三郎’。”
女孩“啊”了一声,指向树下的墓碑:“就在那里。勉强可以看出刻了‘三郎’两个字,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反正也没办法查证,我就‘借用’了。”
伏黑惠凑近一看,崭新的墓园里不知为何竖了这样一座久未打理的墓碑,漆层基本剥落,只能凭最初的刻痕辨认出名字。不知来处的思念同样没有归处,徒余最后一缕拂过枯枝的轻风,因“帐”的消失而彻底弥散。
再无更多感想,少年见她费力地立起行李箱,心下一动,说:“给我吧。”
伊集院红叶眨了眨眼。
“箱子不是很重吗?”
“呃,可是……”
半强硬地接过行李箱提手,伏黑惠提了提,发现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沉重。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走得那么费劲。心里又多了一个疑问,少年随即向前走去。
伊集院红叶迟了两步才跟上,走在他身边,看了看他,莫名笑了起来。
“……干什么?”盯着别人的脸偷笑可不是什么礼貌行为。
“没什么,只是觉得果然没有看错伏黑同学。”
“啊?”
笑盈盈地看着他,伊集院红叶的语气很认真:
“因为你的‘灵魂’真的很干净。”
2018年6月,初中生虎杖悠仁吞下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
几天后,伊集院红叶受邀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