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之翎
夜静水凉，月如冰轮。晚来风寒，揉碎一池银波。
同样映照在水面的，还有少年的脸庞。
少年紧皱的眉头，凝重的神情，在水中荡漾起伏，久久不散。
他面前的钓竿有了动静，转轮抖动，浮子一上一下，但他却视若无睹。
朱厚照凝视着静谧的夜色，脑海中所浮现的，却是与之毫无关联的东西：
“内承运库放支银两，全无印簿支销，二十年来，累数百万，以至府藏空竭。”
“……下户部集议，言：‘户、刑二部、都察院收贮赃罚等银、赎罪铜钱并太仓银总计不过银一百五万余两……”
父皇葬仪，正是要用钱的时候。然而一纸上疏，却让朱厚照大为震惊。
不仅内库的钱全被搬空了，连国库的钱都所剩无几！
但如今葬仪、登基，发放京军和边军拖欠的俸银，户部合计起码要240万两白银。
靠这仅剩的105万两，压根不够！
朱厚照的沉思，并没有持续太久。身后传来异样声响，让他一下子握紧腰刀刀柄。
破空之声骤至，朱厚照身子微侧，一枝羽箭掠过他面门，冲入池中。
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箭袭来。朱厚照挥刀在前，劈箭落地。
鱼儿果然上钩了！
蒙面黑衣人从树上跃下，手中剑光似电，接连变了七八下杀招，招招都刺向朱厚照要害。
朱厚照腰刀横掠斜砍，一一化解。他刀尖上挑，已然指着刺客喉咙。
“谁派你来的？”
刺客怒目而视，朱厚照手腕一送，刀尖微微刺破对方喉咙，鲜血直流。
“你不说，照样有法子让你开口！”
刺客一声暴喝，全然不顾自己受制于人，扑向朱厚照。
“噗”的一声，朱厚照来不及收刀，刀刃穿透对方胸膛。
那刺客死死抱住朱厚照，二人在地上翻滚，直滚进太液池，溅起一股水柱。
朱厚照撤刀踹开刺客，但他连连吃水，身子不住往下沉。
不好！自己水性不佳，这样下去……
来不及呼救，他只觉那轮明月，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嘎嘎！”
看着这密密麻麻的野鸭，蓝荟翘傻眼了。
她看向一旁。“你确定这些都是皇帝赐给道士的鸭子？！”
半空中，浮现着只有她才能看到的一个蓝色小圆球，它发出了貌似愉悦的声音：
“是的，用户。这全是他送给道士们用来做放生朝仪的野鸭。”
“这么多鸭子，我得找到什么时候？！”
蓝荟翘欲哭无泪，她看向手中那把光秃秃的藤条。
“祖宗，算我求你了！升级用的‘御赐之翎’到底在哪儿？！”
藤条当然不会说话。
蓝荟翘恨得直骂。“那个皇帝到底怎么当的？天天没事干就顾着办法事打醮！还放生这么多鸭子！鸭子当然要拿来吃的嘛！干嘛放在太液池里养着！”
她真是没想到，自己穿书了还会碰上这样的破事！
当她晕倒后一睁眼，发现自己已经成了明实录中的一个无名宫女。
然后，她遇见了这个满口鬼话，自称明实录小助手的小蓝球。
它在祝贺自己喜穿书的同时，还如此提醒：
“亲爱的用户，您已与本助手进行绑定。由于您是本书第一位穿越者，因此这次特许您拥有金手指一项。金手指特殊技能，将通过您手上的物件进行具体展现……”
还没让她来得及发出抗议，只听得“叮”一声，一个银白对话框浮现在自己面前：
“您好，您的金手指——鸡毛掸子已生成。请尽快寻找指定物件，提升金手指武力值与清洁值，方便其进行升级，为用户提供更良好体验……”
就这样，蓝荟翘眼睁睁看着自己穿越前拿在手里的鸡毛掸子，变成了一根最不起眼的藤条棍。
自己家祖传的贡掸消失了！
在用藤条把小蓝球抽飞三次后，那家伙哀嚎着不断提醒：
“尊敬的大姐用户，请您克制！只要您能升级金手指成功，那您将拥有明实录第一神器！货真价实！绝无虚假！”
听到这个，蓝荟翘心中升起一丝希望。“怎么个神器法？能让我暴富还是让我称霸？”
对此，小助手发出了无机质的笑声。“鉴于系统守则，本助手无法提供任何金手指信息。详情请用户自行……”
于是，小蓝球再次被拍上了天。
然而，不管她怎么痛殴这家伙，自己始终还停留在这个世界里。
因此，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蓝荟翘只好去寻找传说中的金手指升级材料。
可是，这头一项就难倒了自己。
“所谓的御赐之翎到底是什么？宣宗的翎毛扇、宪宗的翎毛图……他们赏赐给人的东西我都找过了，压根就不对！”
因此，看着眼前这群号称是明孝宗赏赐给道士们的鸭子，蓝荟翘恨不得放把火把它们通通做成红烧鸭。
作为当地知名的“鸡毛蓝”家传人，蓝荟翘对于鸡毛掸子简直像对自己的身体一样熟悉。
制掸，最重要的当属选好毛。一把掸子三种毛，选的都必须是精神抖擞、身材挺拔、油光可鉴的大公鸡的毛。
让蓝荟翘欣喜的是，她这个洒扫宫女所在部门，位于明代皇城。
这里的面积是紫禁城的三四倍大，西边拥有着超大规模的皇家园林和太液池。其中还豢养着大量从各地送来的奇珍异兽。
想从中找到合适漂亮的公鸡毛，这简直是手到擒来！
结果，事实证明她想得太简单了。
无论是公鸡野鸭，还是皇帝御赐的各式各样跟翎毛有关的物件，都不是她要找的升级材料。
看看手中毫无动静的藤条，再看看那群自由自在的鸭子，蓝荟翘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仅仅走出一步，手中溢出的淡淡光芒就令她停下来。
蓝荟翘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盯着刚才还安静如鸡的藤条。
只见它此刻顶端正发出温暖的浅金色光芒，仿佛在提示着自己。
下一秒，银白色的对空框浮现在她面前：
“尊敬的用户，您寻找的升级材料——御赐之翎，已出现在您半径十米范围内。请注意查找……”
“果然在这里头！”
蓝荟翘立刻冲到岸边打量，企图从那堆鸭子里找出期盼已久的物件。
野鸭群发出阵阵叫声，不住地四散游开，仿佛想躲开池中的某样东西。
蓝荟翘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在鸭群原本聚集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异常扎眼的东西。
看上去像块布料，再一看，这不正是一个人的背部吗？
她好奇心起，脱鞋提裙往水中走了几步。对话框中的文字也在不住改变：
“您离金手指升级所需材料仅剩下八米、七米……两米、一米……升级材料已出现。”
东西就在这人身上！
蓝荟翘一把扯住那人腰带，将他使劲往岸上拉。所幸水的浮力大，因此她很快就将这具躯体拉到岸边。
将这人拖上岸后，一翻身，蓝荟翘眼前，出现一张俊美无匹的脸庞。
这人看上去十七八岁，穿着窄袖袍，外披靛青罩甲，腰缠搭膊，脚上一双薄底快靴。
但蓝荟翘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对方头顶上的兵笠完全吸引住了。
因为他头上这顶朱红兵笠帽，右侧插着一枝漂染过的金黄色天鹅翎毛。
与藤条发出的光芒相呼应，翎毛上下，此时也正散发着阵阵金光。
找到了！
蓝荟翘颤抖的手举着翎毛，只见条杖顶部和翎毛的光溶为一体，翎毛化作轻烟飘洒到杖身，随即不见了。
光芒消失了，藤条依然如故。
蓝荟翘发呆片刻，然后上下打量。没错，藤条还是老样子。
什么变化都没有，什么提示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这不就是升级材料了吗？！”
小蓝球识相地飘远些才出声。“用户，请留意提示……”
蓝荟翘瞪着面前的对话框。只见上面一行“是否要升级金手指”下显示着两项。
其中“升级材料已接收”打蓝勾，但后面那项“完成升级指定动作”却显示红叉。
“指定动作又是什么鬼？不会让我来个360度原地升龙拳再炸裂冲天吧！”
对此，小助手表示爱莫能助。“届时将有适当提示……对了，用户，您不打算救人吗？”
“到底还要什么指定动作才能升级……这鬼金手指也太折磨人了！”
蓝荟翘自言自语，站起来便走。走了几步，她忽然停下，回头望向那个一动不动的落水者。
“用户，您打算救他？这么做是正确的……”
“这笠帽可不能拿走，不然让人以为是我把他推下水的就糟了……”
小蓝球无言以对。只见蓝荟翘走回那少年身旁，弯下腰，打算将兵笠重新戴到对方头上。
不料她脚下一滑，整个人站立不稳摔落下来，身体重重砸在那人胸前。
蓝荟翘“哎哟”一声，她双手下压，撑在少年胸腹间，便欲起来。
少年脸颊抽搐，头一扭，“哇”一下呕出一大口清水。
“拂拭成功，清洁值+20。”
蓝荟翘见这人“死而复活”，赶紧爬开，哪管得上对话框中的提示。
朱厚照下意识侧身，接着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吐出不少清水。
他渐渐苏醒，缓缓坐起身。一回头，便与蓝荟翘望个正着。
他凝视对方，手摸腰间，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腰刀在自己落水时便已脱手而去。
“你是何人？是你救我上来的？”
“你又是谁？半夜三更的怎会在水里？”
朱厚照打量对方，见她眉目如画，娇美出尘，便是宫中也极为少见。虽是短祅布裙的宫人装束，也难掩天生丽质。
“这么一大池子水，自然是在里头洗澡。”
这回答，让蓝荟翘眼睛瞪得更大。朱厚照见她板着脸，心里暗感好笑。
“你还不曾说，你到底是何人？”
蓝荟翘嫣然一笑，娇媚入骨。“我乃太液玉面狐，专收不长眼的落水鬼。”
二人互瞪，谁也不肯相让。朱厚照站起来，他身段甚高，整个人如阴影般全然笼罩住蓝荟翘。
“今夜之事，你休得再提。不然……”
蓝荟翘忽然一声娇呼。“池里有人！还在扑腾！”
朱厚照一怔，心道莫非刺客未死？他转身朝向太液池，全神戒备。
他却不曾发现，身后的蓝荟翘，两眼直勾勾的落在自己身上某处……
“啪”一下，蓝荟翘手中的藤条响亮清脆地打在朱厚照的屁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