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扫劫掠者（三）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傅笙慢慢挪到门边，向外看去。
她瞪大了眼睛。
淡蓝｜灯光遍布的大厅，中央立着一座小山一般的生物。
无数触手从“山”底伸出，像蛇吐出的信子，触摸着不同地方。
奇怪的，混杂着鱼腥味和铁锈味的气味随着触手的动作蔓延。
胃部翻腾。
傅笙强忍呕意，翻身回到楼梯间内。
仅仅是闻着味道，就已经要被熏晕过去了。
傅笙蹙眉掏出包里的防毒面具戴上，温叶白加强过的面具果然不一般，脑袋藏在里面闻不到一点异味。
傅笙感激地看她一眼，随即打开操作面板。
她的精神值不多了。
傅笙的精神值上限150，发动一次异能消耗30点精神值。
而精神值还会随着环境、心态的变化自动增减。傅笙现在的精神值仅仅只剩37点了。她不确定到底什么人才会在“小山”面前有话语权，一旦扮演错了人，很有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傅笙转过身，压低声音道：“你先待在这，我出去看看。”
她轻轻转过大门，脚步放得极轻。
“小山”触手在地面游移，慢慢朝傅笙方向伸来。
“这是个活物。”来福的声音在傅笙脑海响起，“应当是什么生物变异来的，看起来很强。”
变异，活物，那就有核心。
她需要知道这生物的名字，才能通过扮演它得知核心的位置。
“真的要扮演这么……”傅笙咽了咽口水，她不是很愿意啊喂！
转过一张方桌，傅笙看见了此行的目的：劫掠者堡垒的控制中枢。
中枢连在天花板上，下端伸出无数条管道，嵌进“山”形怪物的躯体里。
这怪物和中枢连在一起的。
傅笙皱眉，此时，“山”的身子颤动了一下，棕褐色的表皮蠕动，仿佛皮下有东西移动。
他幽幽转醒，从上至下，七只眼睛乍然睁开，金黄色的眼瞳占满整个瞳孔。
皮下震动，浑厚的低语传来。
傅笙额尖发沉，她拼命甩头，想要甩掉那种沉重感。
在遥远的地方好像有人在呼唤她。
傅笙恍惚间，看见金黄色的眼睛转向自己。
七只金黄色的玻璃球，像七个漩涡。
“这是精神攻击。”傅笙在脑海中召唤出操作面板，精神值旁边标记了大大的向下粗箭头。
不过几秒时间，她的精神值已从37降到了34。
“眼睛，是眼睛。”傅笙喃喃道。她的眼睛无法移动，被“山”的眼睛牢牢吸住。
抬手都有千斤重。
眼前的景象很快开始变换，实景慢慢消隐，四周变成一片苍白。隐隐有低泣声。
傅笙慢慢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
她轻蹙柳眉，忽然，笑了起来。
身怀异能的恐怖怪物，与她第一次交手就是制造幻境么？
傅笙用依稀存在的触觉，按开手上枪的激光按钮，毫不犹豫地划向自己的手臂。
低语声上扬了一瞬，紧接着环境破开一个细微缺口，仅仅两寸直径的圆孔。破开只一刹那之后，圆孔迅速缝合。
傅笙举枪，瞄准，在心里祈祷。但愿从前为拍戏所练的枪术，在此刻不要掉链子！
砰！
圆孔闭合。
在闭合前一瞬间，傅笙瞧见怪物的一只眼睛被她击中，闭合着，往外渗血。
怪物发出悲鸣。
傅笙两颊发冷，这才惊觉自己已大汗淋漓。
环境开始变幻。
幻境没有消失。它们像一团缠绕在现实上的云雾，时而能瞧见一方桌角，时而被触手闯入。不知何处传来的哭泣声越来越大。
傅笙脚下闪躲地上的触手，手上不断开木仓攻击怪物。
这时惊叫声刺破长空。
是温叶白的声音。
傅笙吃了一惊，透过云雾环境的间隙，隐约看见温叶白的双脚，悬在她两步远的半空。
“傅笙，救我！”
傅笙咬牙，目光追逐温叶白的身影，呼吸间隐于云雾之后，“我看不清，你在哪？！”
“我也看不见。”温叶白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的视线被它的眼睛吸住了。”
傅笙摸索着前进，一路斩断无数条触手。
来福紧紧贴在她的脚边瑟瑟发抖。
小靴一闪而过，傅笙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激光刀紧跟而来。
“别怕。”
在什么都看不清的情况下，傅笙凭着触觉和听觉，将激光刀挥了出去。
血味弥漫。
傅笙蹙眉，继续触碰，没有人。
在云雾变换之间，傅笙看见地上只有两根触手，一只鞋子，哪里有人？
低语声变得沉重，而温叶白已悄无声息。
傅笙在云雾缭绕的大厅，凭着依稀出现的视野和记忆，一步步摸向“山”的身体。
低语声发出疑惑。
“把我的朋友还给我。”傅笙道。
云雾在眼前破开一角，从哪里看出去，直视“山”那只被她击中的眼睛。
咫尺之遥。
傅笙恍惚间抬手，扣动扳机。
那只眼睛睁开，金黄色的眼睛，流下血泪。眼球被打爆，溅开的血雾组成一只大网，融合进原本就存在的云雾里，将傅笙和来福吞噬。
先是一阵耳鸣，紧接着睁眼看到一片暗红色的天地。天空萦绕红色云雾，地面满地猩红土壤。脚踩在地上，还能感受到松软土地沁出来的水汽。
哭泣声变得清晰。远处有一个小黑点。
傅笙攥紧手里的枪，迈步像那黑点走去。
一个蹲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的小男孩。
“出去……出不去，出去……”低语流出他的牙齿，逸散到傅笙的耳朵里。
傅笙低头看着地上这个瘦弱到骨架上只有一层皮的小男孩。他的皮肤是没有血色的苍白，薄薄一层，好像只要动一下，皮肤就会承受不住拉力而裂开。
低泣断断续续。傅笙在两步远处蹲下身，垂在身侧的手指放在扳机上面。她矮下头，看向小男孩的脸。
小男孩倏然抬头，金黄耀眼的双瞳看向傅笙。刚刚哭过的眼睛还蕴着水汽。
“你打碎了我的眼睛。”
“你的？”傅笙想到进入这片暗红空间前，自己用枪打碎的眼睛。
“好疼啊……”
“你，”傅笙不敢相信，“你和外面那个触手山？”
“很奇怪吗？”小男孩站起身，看向傅笙的瞳孔慢慢被一层恶毒覆盖，“来到这个地方的人，都会死的。”
傅笙蹙眉，见小男孩转身欲走，她急忙跟上。
“为什么会死，怎么死呢？”
小男孩不说话。
“小朋友，”傅笙强行堵在小男孩面前，“我攻击外面那只生物的眼睛是为了自保，为了救我的朋友。我现在在这里，不知道朋友的安危，我必须马上出去。我希望你能帮我，你也很想出去的，不是吗，或许我也可以帮助你呢？”
她初来这里时，听见小男孩说着“出去”，而后来他说没有人出得去。傅笙猜想，出不去的人，包括他自己。
小男孩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笑弯了腰。
“为什么每一个来这里的人都那么蠢！”小男孩扑向傅笙，两手便要去抓傅笙的脖子。
傅笙险险把住他的手，没让他碰到自己。
“你是看我一个人在这里圣心滥发了吗？你跟我又有什么区别，我们都是蝼蚁，注定违背不了规则的蝼蚁！你没有被改造过又怎么样！你不是还是反抗不了该死的命运，你不还是被我的迷雾拉进这片幻境了吗？”
“你以为你能帮我出去，你在优越什么？！”
“帮你就是帮我自己啊，”傅笙咬牙，“我必须出去。”
“哼，不想死的人的多了，想出去的人也多了，你又算得了什么。”小男孩推开傅笙，眼神重又变得漠然，“不过是在这里等死而已。”
他指向傅笙身后，那里白骨成山。
“这些都是被掠夺的人，他们拿走了这些人的核心，却把尸骨留在我这里。怨气，是我最好的养料啊。”小男孩嘲讽道，“所以你越想走，我当然越不可能让你走了。你就慢慢泡死在恐惧里吧。”
小男孩走向另一个方向，头也没回。
傅笙看着白骨堆积的地方，那里除了骨头，什么东西都没有。就像赤裸裸地死在了这里一样。
小男孩走到一处空地，刨开那里的小土丘，愣住。
傅笙站在他身后，看着那空无一物的土丘，解下自己的背包，抓出一把糖果。任务出发前夜，她想着做任务恐怕来不及吃饭，就赊账卖了一把果糖，饿了就用这个补充能量。
她将果糖递到小男孩面前，“你是想要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