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妾挑衅
宣德九年冬,驸马谢淮臣于京师以正妻之仪纳妾,妾室花容月貌,同驸马并肩而立共饮合卺酒。
那日安乐公主府内甚是热闹,红烛高照,金樽美酒,宾客洛泽不绝,烟花绽放照亮公主府的每个角落,贺喜之声此起彼伏。
阴冷潮湿的牢房中,空气中弥漫的气味腥臭难闻,令人难以忍受,使这里显着更加阴沉。
宋锦茵被绑在牢房中的一根铁链上,身上布满了伤痕,是遭受棍棒毒打后留下的痕迹,双脚被冰冷的石板地面冻得发麻,只能蜷缩着身体。
突然,牢房门被打开。
身穿桃红牡丹花纹鹤氅的女子缓慢走入牢房,她的步伐轻盈而端庄,仿佛一朵盛开的花朵在风中摇曳,一双粉红绣鞋自裙下露出个脚尖,鞋面上绣着精致的牡丹花,与她的鹤氅相得益彰。
“姐姐,你当真不认罪?”
宋锦茵并未理会,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波人让她认罪了。
女子见她毫无反应,柳叶眉皱起,道:“你可知那永嘉大水,百姓们流离失所,苦不堪言。皇上派遣你去赈灾,是信任你,期望你能修好桥梁,救民于水火,可你修缮的桥梁却接连被洪水冲断。”
“如今百姓眼睁睁地看着家园被冲毁,他们四处流浪,无家可归!”
她鹤氅披在身上,袖口镶着金边,在烛火的映照下闪闪发光,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更加娇美动人。
听了这话,宋锦茵闭上眼睛而后又睁开,艰难地坐起来,靠着墙端起身子,道:“本宫贵为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沈清柔,你只是上不了台面的小妾,还资格称本宫为姐姐。”
“这些罪证清清楚楚,难道殿下没有一点悔过之心?”
“本宫与工部侍郎宿席玉经过数日的深入讨论和精心设计,方才订下图纸。本宫更是倾注了心血,日夜亲自监工,务求工程完美无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因为伤势宋锦茵每一次呼吸都想在承受刀割般的痛苦,宋锦茵突然猛烈地咳嗦起来,仿佛要把整个肺部都咳出来。
刚说完,她的脸庞变得更加苍白,终于,她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鲜红的血迹在石板上蔓延开来,让人不寒而栗。
圣上唯一的嫡亲妹妹,生来便尊贵无比,封号安乐寓意平安快乐,即使身在狱中,却难掩那超凡脱俗的气质,眉眼间尽是不屈与坚定。
曾经顺滑如瀑的乌发如枯草披散,宋锦茵无力地靠着墙平稳呼吸 ,唇瓣染上口脂。
她本不该给沈清柔解释如此之多。
她和谢淮臣成亲后,不久就从外面带来个清秀姑娘住进公主府,谢淮臣解释说沈清柔是他远房表妹,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呆在公主府为她寻个好人家。
谢淮臣虽是寒门出身,来到京城如菊花般斗霜傲雪,于次年殿试一举夺得状元,宋锦茵见到谢淮臣的第一眼就被他琼林玉树的气质吸引到了,一来二去彼此皆有好感,宋锦茵主动求皇上赐婚,婚后他们琴瑟调和,柔情蜜意。
宋锦茵从怀疑过二人,因着谢谢臣这一层缘故待更是亲心亲力为其寻良缘。
没想到他们竟有了染,这寻得好人家竟是她的驸马。
血腥味在阴冷的牢房里充斥,混合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刺鼻难闻,沈清柔怀里抱着暖炉裹紧大氅捂住口鼻后腿两步,而后循循善诱的劝说道:“姐姐,你的娇淫放纵早已惹得民怨沸腾,只要你肯承认自己的过错,相公就有可能保全你的性命。”
宋锦茵低眸,神色不明,“本宫本来就没有过错,何来承认?”
透过重重铁栏,谢淮臣一袭玄色蟒纹锦袍,挺拔的身影矗立牢房之外,身后新任大理寺少卿江柏元兢兢克克地站在身后。
“夫人怀孕在身,此间腥臭腐烂,春杏,将你家夫人搀扶离去。”
丞相大人突然开口,躲在后面的丫鬟冒出来,“是。”
经谢淮臣提醒,宋锦茵转过视线朝沈清柔的腹部看过去,原本没有注意的地方微微隆起。
春杏匆忙踏入牢狱中,“夫人,我扶着您。”
“大人来了,我们先离开。”
沈清柔搭着春杏的手离去,每走一步轻抚肚子,眼中满是母爱和温柔。
丫鬟春杏全程低着头不敢多看,宋锦茵却已撇开眼睛。
走到谢淮臣跟前,沈清柔嗓音和软解释道:“姐姐在狱中日日受磋磨,我身为妹妹实在于心不忍,我今日背着相公来,想要劝姐姐早日认罪,好少受点苦。”
说着泪眼濛濛,竟要潸然泪下。
男人指尖附上擦了擦她的眼泪,“我知你心意,先回去吧,小心着凉了。”
谢淮臣眉目如画,修长疏朗,一身玄色衣裳,嘴角噙着一丝淡淡地笑意,比往日更加意气风发。
手指扣住了凹凸不平的墙面,宋锦茵忽觉这个男人并不是她同床共枕七年的那个人,她只悔恨一直以来没有看清他的伪装。
江柏元跟着丞相大人步入牢房,鼻尖弥漫着铁链锈蚀和血液的味道,公主殿下微闭着眼睛,那双曾经充满精神力的双眸,此刻显得有些暗淡,似乎被刑罚和疲惫折磨得失去了神采。
“恭喜殿下,可以出狱了。”他的眼睛深邃而暗淡,没有一丝光泽,仿佛笼罩着一层浓厚的阴影。
烛火燃烧忽明忽灭,宋锦茵抬头,“这又是丞相大人的什么计谋?本宫现在无权无势,丞相大人还想从本宫这里得到什么呢?”
她身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痕,血液已经染红了她的衣裳,但她的眸子仍然保持着星星点火一样的亮度,那双眼睛充满着坚毅和勇气,谢淮尘避开了眼。
“殿下时常追求个人享乐,无度挥霍民脂民膏,民意群愤,我对殿下已经够宽容,今日我是来带殿下离开的。”
“江大人。”
江柏元对着墙角处的安乐公主深深地作了一楫,“回殿下,陛下薨了。”
牢狱中一片漆黑,只有几处烛火在石壁上摇曳,微弱而昏黄的光辉照在每个人脸上,沉寂和阴暗中显示出诡异而又阴森的画面。
火光闪烁,仿佛在诉说这里的故事,风从石壁的缝隙中吹进来,让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宋锦茵的眼神空洞而又迷茫,像是在理解一个无法理解的事实,她脸色白如雪,嘴唇紧闭,仿佛在尽力压下内心的痛苦,她的心跳再加速,每一次跳动都像敲打在她的胸口,让她感到一种窒息的痛苦。
“你说……我哥哥……薨了?”
悲伤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的眼泪无法抑制地流淌出来,“自登基以来,陛下为国为民,稳定王朝政局,消除外患,我哥哥何错之有?”
“谢淮臣,你扪心自问,我哥哥生前待你如知心好友可有不薄?你若有什么不满,大可冲着本宫来,为何不放过我哥哥?”
谢怀臣并为接话,只是脸色不是多好看,江柏元踌躇几步绕过丞相大人,走到安乐公主身旁蹲下,“今早陛下于元和殿因为过劳猝死,被宫人发现时已经无力回天。”
“咔嚓。”一声,沉甸甸地锁链被钥匙打开,“丞相大人亲自为您开解,以自己性命作担保,朝中百官才允许您出狱前往皇宫。”江柏元一边解释,一边观察谢淮臣的反应。
宋锦茵把这些细节看在眼里,颤颤颠颠地扶着墙壁勉强站起来,一瘸一拐极不稳当的往外走,挥开谢淮臣伸出想要扶住她的手。
她独自走在前面,中都官狱位于地下由坚硬的大理石构成,悠然记得九年前先皇逝世,哥哥登基为新帝,百废待兴,各处断壁残垣,满目疮痍,贪官腐官在朝中为非作歹,百姓苦不聊生,为惩治奸佞小人重修中都官狱,这里的一丝一毫都由她亲自设计,她比任何人都熟悉此官狱的布局。
雪后初晴,宋锦茵从地下走出,太阳光透过云层撒向白茫茫的大地,不远处一株绯色梅花开得又美又艳,花瓣火红好似裹了层糖霜娇艳欲滴,冷风掠过枝梢,麻雀惊得扑扇着翅膀飞向天空,抖擞出的细雪纷纷洒洒落在青石砖上。
宋锦茵整个人包裹在柔光里,似雾似幻,谢淮臣出来后刚好见到这一幕,好像又看到了风华绝代的安乐公主,心是一惊上前几步握住女人的手,宋锦茵淡漠的看着男人。
谢淮臣竟有些不自在,又尽力露出温和的表情,“我定不会让殿下再进牢狱,这些天殿下受苦了。”
不分青红皂白把她送进中都官狱,还能再冠冕堂皇说出无耻的话,宋锦茵忽而抱住谢淮臣的窄腰,微微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道:“你和阮太后可真姐弟情深,毒杀陛下,架空皇权,沥朝被你们二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不顾百姓生死,滥用宦官拆我永嘉桥梁,你们姐弟二人纸醉金迷,不知国库可还有剩余?”
梅花的香味在凌凌白雪中闻着有些辛辣,谢淮臣身体僵直,愣愣发问:“你早就知道……知道太后是我姐姐?”
宋锦茵松开手直视他的眼睛,“君子防不过无耻小人,我和陛下输就输在身边的人就是天底下最无耻之人。”
马蹄声由远及近,红木车身巧夺天工,由四匹身材高大的上等汗血宝马拉着,上面下来个身着深紫色丝绵衣的宫女。
“姑姑前来……”江柏元话未说完,宫女上前一把抓住宋锦茵的胳膊,“太后传唤殿下,跟我走一趟吧”
阮姝自当上太后以来,一改往日温柔形象,心狠手辣的作风完全暴露,况且她们之间过节不少,此番前去,怕是凶多吉少。
见此景,谢淮臣好似早有准备,弯腰宽慰:“太后只是找殿下说些话,我已经交代过姐姐不可用罚,结束后我亲自去接殿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