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天气预报提醒,市里接下来一周都有雨,雨势不小,提醒居民出行要记得带雨具。
徐咨阅家里的伞被父亲一把落一把丢在了公司,早晨出门玄关只剩下一把伞,他留给了母亲。幸好一天都不见有雨,晚自习结束前,初夏的第一场雨才开始瓢泼。
徐咨阅回家的步伐被拦截在教学楼一层。回家的末班公交是9:15,他今天大概只能改坐地铁了。
徐咨阅倚在柱子后听雨声,光的阴影掩住他半张脸。忽明忽暗中,少年双眼明亮夺目。他是皱褶很浅的内双眼皮,嘴唇也生得薄,原本应该是很薄情的长相,却因为他眼尾轻微下垂的弧度和瞳孔浓郁的亮黑色而添了几分暖调。浓烈与浅淡的对比在这张棱角分明的脸上融合得毫不突兀。
他合着眼,听面前两个同样在等雨势变小的同校女同学在交流一周的趣事。谁的班主任为了加大学习强度如何变态、谁的同桌很烦人总是白嫖别人的作业、食堂的饭怎么越来越难吃了以及班里谁在暗恋谁,接着语气突然激动起来,讨论起刚刚过去的校庆汇演。
压台演出的男生是九班的热点人物,高一就不顾学校阻挠创建了校园音乐社,两年如一日不厌其烦地去校领导处汇报社团规模、团员组成,之后更是频频在各大校晚会上露面,以一己之力成为临北实验的一张新名牌。然而更令女孩们关注和激动的是,撇开嗓音条件不提,这位音乐社社长的面容也十分引人瞩目,是属于迎面走来轻易能得到路人目送十秒的那一挂。
这次晚会男生没有带乐团,据说是校方请来的嘉宾临时出了状况,才让他作为最后的压台嘉宾顶上救场。可算是小妾翻身变正宫了。
当晚男生只带了一把吉他,唱一首家喻户晓的摇滚曲,修长手指在吉他上灵活扫弦。分明是年轻的样貌和身体,却有一把格外低沉的声线,正当听众为他歌曲中间部分的高音忧虑,他在舞台中央,眉头一挑,轻轻松松完成了难度不低的高音部分。
“我甚至在公众号上把那个视频下载下来了,这两天课间休息都忍不住偷偷看,只穿一件黑色T恤就能帅成这样,我的妈呀......”
“要不。”其中一个女同学小声密谋:“下周我们路过九班去看看?”
“路过哈哈哈哈哈!”女生被朋友的微妙用词逗笑。
雨又大了,聊天声渐渐平息,两人决定不再等,撑着伞一起走进雨幕中。
等人走远,徐咨阅才往前一步,看雨点重重砸在门前的积水上,猜测这雨暂时也停不了了。他从书包里取出一件黑色外套,准备淋一段雨去坐地铁,身后传来一道温缓的女声:“我遮你一段吧?”
不算熟悉的声音,但徐咨阅对声音很敏感,大概是认识的人。他停步,回身,看到一米距离外的女生。夜灯下她的脸颊透白,手里拿着一把看起来有些重量的直柄伞,被她轻轻巧巧拎在手里,轻易让人联想到健步如飞的轻功女侠客。
徐咨阅看一眼雨又看一眼她,主动伸手去接她的伞:“谢谢。”
“我来吧。”女生却将手往后别了别。徐咨阅面露不解,她解释说:“我习惯自己打伞。”
伞撑开,比想象中还要大一些,不像寻常人上学会带的伞,有足够的空间稳妥地把两个人遮挡在伞下。但因为身高差距,女生需要把手抬得很高,徐咨阅微侧过脸,低头看她一副吃力却不说话的样子,目光再往下,发觉她几乎是踮着脚在走路。莫名有些滑稽,他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报出自己的目的地:“我到地铁站就好。”
“那正好。”她也是。
雨势大,他们为了避开地上被雨水淹过的水洼,一路都走得缓慢。地铁口离学校只有五百米,两人的鞋子都湿了一半,路也才走了一半。她抬伞抬得很费劲儿,一会儿偏左一会儿偏右,这么大一把伞,两人的肩头却都不可避免地被淋湿了。
“要不还是我来吧。”徐咨阅伸手,握住一截伞骨,和她的距离保持在一拳之隔。雨点像鼓点一样落下,徐咨阅微侧着脸等她的回应,伞下由大雨营造的充满鼓点的世界中,她的脸小小一张,白得清透无暇,似染了一层雨雾,漂亮得不真实。
耳边的鼓点骤然失序,配合着脚下鞋底踩过积水的声音,徐咨阅感觉世界霎那间化成纷纷乱乱的一片。他觉得心跳的频率似乎也被扰乱,两人隔着黑色的伞骨四目相对,她动了动手指,然后松开,没再为难自己:“那就麻烦你了。”
所有感官顷刻间被无限放大,徐咨阅闻到了她手上有马鞭草混合柠檬的味道,泛着淡淡的香和酸。
让他握伞的动作也变得心不在焉。
......
少年的手瘦削而有力,一把大伞打得很稳,雨势持续大,雨伞再也没有东倒西歪,稳定地向她的方位偏离。两人脚步比刚才快了些,很快到达目的地。
地铁站灯火通明,今天是周六,全城地铁运营时间延长一小时。这个时间点,避雨的人群不是在商场就是在家里,过了学生下课的高峰期,站口只有稀稀疏疏的人流。
徐咨阅把伞收好,甩了甩水,才递还回去给她:“谢谢。”
“不用。”
她忙着拿塑料袋将湿伞装起来,徐咨阅看着她温吞的动作,意识到他该告辞了:“那,下周见?”
“咦?”女生疑惑地抬起头。
咦?徐咨阅也在心里发出疑问——她居然......不认识我......吗?
算了,之后会认识的,徐咨阅挥挥手走了。
地铁坐三站下车,出站后离家还有一段距离,徐咨阅连挡雨的外套都没有拿,他把书包斜背着抱在身前,快步走进雨里。
夜雨下了快一个小时,驱走白天的闷热和人的焦躁,雨水浇淋在身上更是清凉。徐咨阅走两步跑三步,运动鞋踏在水里湿得彻底,踩水声和雨落声混合,变得模糊不清。
他的心迹却渐渐清晰——
他知道她的名字,陈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