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江泽转过身，淡定地把手里的门禁卡又放回原处，好整以暇地抬眼看她。
方晴好觉得从来没有哪一刻的她比现在的她更像个小丑。
她干笑几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好巧啊！老板你也住这。”
她又连忙拱手，“您忙、您忙。”
然后，她拽着招财小跑离开，也没再去顾江泽是什么反应。
*
晚上九点，宠爱一屋店内。
秦涵：“你说，这只狗的主人是你的老板，你那天阴阳怪气的对象是你老板？”
方晴好有气无力地点了下头。
秦涵：“你滑跪卖惨都没有用？”
方晴好机械地重复刚刚的动作。
秦涵：“他还和我们住同一小区，同一栋楼？”
她还是点头。
方晴好托着腮，眼神空洞。
“你说，他把我收进他组里，是不是想找到我工作上的漏洞，然后新仇旧账一起算，合情合理地开了我……”
秦涵没听过星迹里的人对江泽的评价，她不了解，“不会吧，哪能啊，你又不是犯了天条。”
“之前有人泼了他一身咖啡，不久后就被开了。”方晴好补充道。
秦涵：“……那你还是注意点吧。”
方晴好双目放空，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虽然江泽答应了她看她表现，可是现在除了遛狗，她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是她可以做的。
招财被遛累了，趴在方晴好脚边，吐着舌头，喘着粗气。
宠爱一屋的门口挂着个古铜色的铃铛，若有人推门而入，便会碰撞着响起一道清脆的铃声。
“叮铃”一声，方晴好顺着声音看向门口。
“老板。”
江泽不再似白天那样穿着一袭正装，而是穿着黑色西裤，白色的内搭，外面灰绿色的长袖衬衫往上卷了半袖，这样看着，少了几分距离感。
他“嗯”了声，同时朝从秦涵礼貌性地点了下头。
方晴好知道，他一定是来接招财的，她从地上牵起狗绳的另一端，递给江泽。
江泽接过，没有要过多停留的意思，“这些天谢谢你们。”
说完，他便拉着狗绳，带“招财”走出店门。
方晴好和秦涵走在后头，在门口目送这个客人离开。
秦涵出于职业习惯，亲切地呼唤着宠物的名字告别，“招财，慢——唔。”
危！
方晴好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去捂住秦涵的嘴，不让她继续说，同时内心不断祈求江泽最好没听见这话。
但显然，他听到了！
江泽往回退了几步，看着方晴好，像是在确认，“招财？”
方晴好苦笑。
没眼力见的秦涵笑容灿烂，点点头，“你的狗狗不就是叫招财吗？”
她又夸赞了一番，“可真是一个朴实无华的好名字啊！”
一旁的方晴好攥紧了手指。
天啊，你收了我吧！她在心里几乎解近呐喊。
江泽装作刚反应过来，边点头边说：“可不，多中听。”
“我要回去多谢谢帮我取名的人。”他黑漆漆的眼眸注视着方晴好，扬长了尾音。
这在方晴好听来更像是威胁。
她怔愣地看着江泽离开，自感罪名再加一等——自作主张，给其宠物取名。
……
秦涵：“我说那人长那么帅，咋给狗取那么土的名字。”
秦涵：“原来是你取的，哈哈哈哈。”
方晴好瞥了秦涵一眼，这人，刚刚还说“招财”这个名字朴实无华，现在又说土，虚伪，真虚伪。
不过，她说的好像也挺对的。
招财这个名字简直和妈妈辈的“花开富贵”有得一拼，江泽回去，肯定第一件事就是改名吧……
*
眼睛一闭一睁，时间又很快到了第二天早上。
方晴好吃过早饭，背过包包，出门走进电梯。
电梯里还有几个人，方晴好没多留意，进去后，她往角落站。
她瞅了眼手机微信消息，昨晚经过秦涵的提醒，她把那三万块钱，扣除了一些正常费用后转给了江泽。
但江泽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复。
“几个意思啊？钱多烧得慌？”
方晴好嘀嘀咕咕，电梯门打开，她走出去，刚走出一楼没几步，便收到了江泽的回复。
他退回了方晴好的转账。
江泽：【不用，剩下的钱，就当取名费。】
江泽：【说了会好好谢谢帮我取名的人。】
江泽：【还有……】
还有什么？江泽信息回了一半，方晴好盯着手机页面，等着他下半句话。
但下一秒，原本只是在手机屏幕里的人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江泽补上那后半句话：“还有，我虽然钱多，但不至于烧得慌。”
我、操！
方晴好僵硬地转身，因说坏话被当场抓包，她的脸刹时发烫。
“早上好啊，老板。”
“我只是随口吐槽一下，绝对没有想要……”
她口不择言，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江泽：“……”
“我错了，老板。”
方晴好干脆也不再辩解。
她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遇到江泽的画风都是这样的，自己永远是尴尬得脚趾扣地。
江泽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从昨天起他就一直觉得方晴好似乎很怕他，他本来也没有打算计较宠物店的那场乌龙，倒是方晴好想要将功赎罪表现得很明显。
“我有那么吓人吗？”
方晴好点点头又摇摇头。
江泽蹙了下眉，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扯下去，“上班？搭你一程。”
他走在前头，示意方晴好跟上。
方晴好没动。
“我现在还在看你表现。”
方晴好徐步跟上，同时接过江泽手里的黑色手提包，笑笑：“老板，我来拿。
江泽配合地松手。
“谢谢老板！”
*
到了星迹，方晴好怕被公司的人看到了误会，她和江泽说自己先上楼去。
江泽没多说什么，同意了。
他到办公室后，打开电脑，将手底下每个人画师的画稿都一一打开，查阅了一番。
在这个过程中手机响了。
江泽看了眼备注，把手机摊在桌子上，点开免提，右手继续滑动着滚轮，视线依旧停留在屏幕上。
“江泽，我家老爷子把我卡给停掉了。”
“你可得接济接济我。”
电话一接通，便传来袁照叫苦不迭的声音。
袁照与江泽是高中同学，上学时，他就一心仗着家里的资本，也不好好学习，游手好闲，大学混了个文凭，毕业后，总想着自己创业，想拿出点成绩给他家老爷子看看。
最近，他的第三次创业，刚刚以失败告终。
袁照半年前开了家清吧，地址选哪不好，偏偏选在一所中学附近，上个月被一个家长逮到自家小孩混进去喝酒，把清吧告到了市场监察局。
之后被罚停业整改，生意一日不如一日，直至倒闭。
江泽带着嘲笑意味地开口，“你家老爷子不等你第四次创业了？”
“我不做慈善，不过倒是可以在星迹给你安排个职位，你考虑考虑。”
他慢慢浏览着电脑屏幕，其他画师都有自己的连载作品，而方晴好只有几张面试的时候投的几张画稿，还有大学时的几张参赛作品。
当电脑屏幕上出现方晴好的画作时，江泽扫了一眼还在通话中的手机，扯了几个字，“忙，挂了。”
就这样，袁照“欸”的余音被无情地摁灭。
二十分钟后，江泽让陈与通知他组下的画师开会。
会议上，江泽简短地指出每个画师他们手上的作品的一些问题，比如说林越的《天道》最新一话中，主角斗法画面有点冗长，要适当精简一两格。
还有李双的《怦然有声》，旁白出现太晚了，在男主角决定表达心意的路上就该适时穿插。
……
方晴好佩服地看着江泽，她从读者的角度去看也看不出被他点到的作品的不足之处。
或许作者很难跳脱出自己的思维去察觉到问题的所在，江泽一针见血，简明扼要地指出他们画作不足之处。
她有点可惜，自己没有连载作品，可能听不到江泽的点评了。
但没想到，下一秒，江泽视线从上一个被点评的人转向她。
“至于方晴好。”
他置于桌面上的双手十指交握着，讲话时，眼神锐利，让人不得不与他对视。
“我看了你面试时递交给公司的画稿，可以看出来绘画基本功很扎实。”
方晴好听到他这么说，呼吸一滞，感觉心跳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个人画风太强烈，换句话说，如果把你的作品单独拿出去，不会有人看出来这是在星迹连载的作品，如果是这样，平台对你而言，可有可无。”
这后半句简直是当头一棒，把她刚刚被夸基本功扎实的喜悦都敲打没了。
“你这个星期，先把星迹以前一些漫画作品看完，把平台画风和平台受众都先了解清楚。”
说完，江泽朝陈与使了个眼神。
陈与立刻意会，把江泽会前交待他拿的，星迹这几年出版的漫画放到方晴好面前。
方晴好看着眼前堆得和自己眼睛齐平的漫画，弱弱地说了句，“好，我知道了。”
散会后，她搬着那座“小山”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别人上班画漫画，方晴好上班看漫画。
看了将近一早上，她趴在桌上，决定给自己的眼睛放松五分钟。
江泽一抬眸，透过办公室的玻璃墙看出去，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方晴好失魂落魄地趴在桌上。
恰逢陈与给他送材料，准备出去，他把人喊住。
他问：“陈与，我刚刚会上说话是不是太直接了，有点、伤人？”
陈与不明所以，他印象里，江泽的工作风格一直都是这样的，所以他并无觉得有什么不妥的，“不会，老板。”
“但是，如果新人还不适应的话，可能会被你的话中伤到。”他回想起自己初次跟着江泽工作时候，补充道。
江泽思考着陈与说的话，眼睛却依旧盯着刚刚看的地方，从他的方向看去，方晴好好像开始抽起了鼻子，她正拿着纸巾，擦拭眼睛。
他眉心一跳。
这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