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江泽!”
方晴好深吸一口气,转而正对着江泽,她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可就在江泽也转身看向她的同时,方晴好手机铃声响了。
她不禁蹙眉,又像泄了气的皮球,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夏玲女士给她拨打了个微信视频电话。
方晴好看了一眼,然后挣开了江泽的手,往旁边走了几步,点下接通。
江泽手心一空,愣了一瞬。
“妈!”
方晴好朝视频小窗口里的夏玲女士挥挥手。
“小满啊,你这是在哪呢,怎么那么吵啊?”
夏玲女士为了和方晴好视频,还特地戴上了那副老花眼镜,她扶了下镜框,观察了下方晴好视频里的背景。
“今天北城有烟花秀,我在看烟火秀呢!”
方晴好说着,她调转了手机镜头,对准天空。
“妈,快看!”
“嘭”的一声,又一个烟花在天空绽开,凝成一朵美丽的花束。
夏玲女士显然完全不被烟花吸引,她敷衍地“嗯”了声,在方晴好调转回视角后开口。
“听澄阳说,你不愿意和他一块回来?”
“妈,我和你说的、和他说的都是有公事,怎么就成了我不愿意呢?”
“而且,谁知道我回去会不会被你劝着考公?”方晴好又小声地嘀咕。
“方小满!”夏玲女士正色道。
“合着我是会害了你吗?”
夏玲女士这反应,显然就是被方晴好猜中了,若她真的回去了,少不了又是一顿体制内洗脑。
她不想失了观赏烟花的好心情,打着马虎眼说道:“好了妈,不说了,祝你和老方国庆快乐!”
“挂了啊,信号不好。”
话毕,她干脆利落地摁灭通话,然后轻呼了一口气。
再一转头,她发现江泽的视线正紧紧地落在她身上。
烟花声不绝于耳,释放的光亮落入江泽的眼睛里,闪烁着熠熠的光辉。
哪怕此时分贝再大,江泽都确定——他刚刚听到她喊“江泽”,而不是“老板”了。
“方晴好,你——”
“你刚刚想说什么?” 他的话语里不免带着几分期待。
“我、我想说。”方晴好顿了顿。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竭,现在她没有了刚刚的冲动。
方晴好笑了笑,伴随着最后一记烟花绽开的声音,说。
“江泽!”
江泽却只捕捉到了她的后半句话。
“国庆快乐!”
他不知道,这声国庆快乐的背后,隐藏着她真正想要表达的、欲盖弥彰的心意。
*
另一边的夏玲女士在挂断和方晴好的通话之后叹了一口气。
她与方晴好通话时,在许澄阳家和他妈妈叙旧。
方晴好与夏玲女士的通话,许芳刚刚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我看晴好这不是挺好的嘛?你也别老是操心了。”
“自从她上一个工作莫名其妙地黄了之后,我就忍不住替她担心,你说说,现在假期也工作,谁知道她是不是被骗了啊?”
夏玲女士本就不看好方晴好的工作,自从听她说国庆要出差之后,更觉得她这个工作不可靠了,甚至怀疑方晴好进的不是正经公司。
就在这时,玄关处响起开门声,许澄阳刚结束了和高中同学的聚会回来。
他换过鞋子,看见客厅里的夏玲女士后,礼貌地喊了声:“夏阿姨,晚上好。”
他不想影响二人寒暄,说完,便准备回房去。
夏玲女士把人喊住。
“澄阳啊,你了解晴好的公司吗?怎么他公司老板国庆还要人出差的呢?”
许澄阳顿了顿,他说:“我也不太清楚。”
但一提到方晴好公司老板,他就回想起那晚,江泽拉着方晴好离开的一幕。
于是,他又补充道:“只是我看他们公司老板好像和晴好走得挺近的。”
听到这话,夏玲女士脸色都快变了,她对老板级别的人物存在着刻板印象——年纪肯定不小。
“她老板?那岂不是得有三十多岁了?”
她不由得紧张地追问。
许澄阳默了默,没有要否认的意思。
一旁的许芳也忍不住开口了,“那夏老师你可得提醒点晴好,现在一些公司领导就喜欢不干人事,职场潜规则小姑娘。”
夏玲女士一下子就急得站了起来,“这可不得了,我得回去和我家老方商量一下该怎么办是好!”
许芳又劝她,“你也别太担心,提醒点就可以了,晴好那么聪明一小姑娘,肯定知道怎么保护自己的。”
“再说了,不还有澄阳吗?”许芳拉着她坐下。
夏玲女士看向许澄阳,“澄阳啊,我家小满还得拜托你多照看着点。”
“不用夏阿姨你说,我也会的。”许澄阳笑了笑,答道。
*
在送走夏玲女士后,许澄阳回到自己房中。
他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幅画,摆在自己的床头柜上。
无论去哪,这幅画,他总是要带上的。
那是一幅向日葵,是他十八岁那年,因为一次临近高考前的重要考试失利被强烈的无力感包围时,方晴好送他的。
那时她说:“澄阳哥,向日葵会永远朝着太阳,为你积聚能量!”
有时候,人的感情就是那么奇怪,会被一句话触动内心的最深处。
他时至今日,还忘不了方晴好当年说这话时的笑容,也如向日葵般的朝气,只要靠近,负面情绪好像会自己消失了般。
只是,好像方晴好已经完全不记得了,或者于她而言,这不过是随手一件小事罢了。
*
烟花秀结束后,方晴好与江泽一同在回酒店的路上。
他们从看烟花的地方离开,一出来便遇上了从海兴公园涌出的人流,车与人挤在同一条道上,脚程都不得不放慢些。
也有住在附件的居民遛狗顺带看热闹的,就带了宠物一起出门,总的来说,场面有些混乱。
一位牵着一只比熊的妇女在听到街对面好友的呼唤后,也没顾及周围的交通,就奔向对方。
路面上就突然冲出来一人一狗,使得迎面而来的白色汽车措手不及。
一时间,尖锐的汽笛声划破天迹——
方晴好看着那画面不由得心惊肉跳。
下一秒,一只修长好看的手遮盖住了她的视线,她的世界被隔绝了画面,徒留声音。
汽车滚轮刹车时与地面摩擦发出“磁——”尖锐且刺耳的声音。
紧接着,方晴好听到了一个男子破口大骂的声音。
“神经病啊,怎么走的路?”
好似,那名妇女自知理亏,并没有还口,只是她的狗受到了惊吓,冲着车和人“汪汪”叫唤了好几声。
听到这,方晴好不觉松了口气。
只是许久,江泽的手都没有撤离的意思。
方晴好被江泽捂着眼睛,她忽然察觉到那只覆在她眼睛上的手好像有点发颤,背后那人的呼吸都重了好几分。
“老板?”她迟疑地唤了声。
没有得到回应。
她握住江泽的手,从自己的眼睛上移开,然后转过身看向江泽。
江泽此刻眼神空洞,脸色都有些泛白,嘴唇抿成一条线,连方晴好握着的那只手都有些发冷。
“你怎么了?”方晴好从未见过这样的江泽。
紧张、不安的。
此刻的他,像是见到什么画面之后的应激反应。
她又往刚刚差点发生意外的地方看了眼,心里隐隐约约有了个猜测——
或许,江泽以前经历过刚刚的那幕,但当时,他没有那么幸运,意外是实打实发生了的?
方晴好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可以消解江泽此时的不良反应,她只是安静地握着他的手,指节摩挲着他的手掌,像是在安抚一样,她怕自己说多了,反而刺激到他回想起更多不好的画面。
刚刚,那一阵刺耳的、因轮胎急刹而在地面上剧烈划过的声音传入江泽的耳中,唤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只是,在他的记忆里,除了那尖锐刺耳的声音外,还伴随着“砰”的一声。
那年,十三岁的江泽痛苦地闭眼,再一睁眼,“阿什”的毛发便已全部染红了,原本还生龙活虎的“阿什”,此刻却俨然没有了生息。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看向江广原。
江广原依旧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犹如此前的每一天,连说话的语气都未曾变过。
高傲的、不容置喙的。
江广原:“若你乖乖听我的安排不就好了吗?”
江广原:“出了这事,这只能怪你自己。”
是啊,只能怪我自己、要是我听话,就不会出事了,他只能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
江泽将“阿十”紧紧地抱在怀里,自责淹没了他。
“都怪我。”
他在向“阿十”道歉,愧疚与悔恨化为了黑色的蔓布,他内心有一处永远被遮住了光。
他忽然听见有人唤他,这个声音为他破开了一个缺口。
“江泽!”
人群早已慢慢地都四散开去,周围也不再喧闹。
江泽终于把自己从以前的画面之中扯了回来,他觉得周遭的一切,正随着他抬眸对上方晴好的眼睛的那刻,而变得明亮起来,一如他的心底那原本晦暗,触不可及的地方。
“好多了吗?”方晴好轻声询问着。
江泽的眼神变得有些炙热,他滚了滚喉结,“方晴好。”
“嗯。”
他哑声地开口问。
“可以抱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