捞人碰壁翻了车
夜幕降临,江春儿身为习武之人,感官胜于常人,加上她脑内各种胡思乱想,什么老鼠蜘蛛蟑螂爬来爬去的声音,她踩着矮桌僵在上边,完全不敢动,盯着脚下看有没有爬近她的。
都说度日如年,她是过了好几个月后,外边终于有脚步声。
“二哥!”江春儿跳到栏杆边,可惜看到的是个狱卒,还有他身后的徐青寄,眸子温凉,平静无波。
徐青寄给了打点的钱,江春儿气得一伸手抢过来,扣着狱卒的手腕大有捏碎的势头,龇牙威胁:“你开不开门?”
狱卒一呆,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甚至没反应过来疼,半晌才叫出声:“开开开,姑奶奶松手……”
他就没见过这样的,心里骂了好几声祖宗,不带这么玩的。
江春儿松开他,他下一刻就想跑,呸,没钱还想开门,可惜徐青寄反应快,单手抓了他的领子把人提回来:“开门。”
“……”
江春儿敲他一脑瓜崩:“跟姑奶奶玩阴的是吧?”
“不敢不敢不敢……”狱卒心中一口气,今日出门不利,要不是方才江并给了不少,他就……算了,他能怎么。
待徐青寄进去后,他麻溜锁上,跑了,本来到访只能有一刻钟,现在他也懒得提醒了,一关关两人得了。
徐青寄拿来了个食盒,正要放在桌上,江春儿立马接过来,抱怨道:“我踩过诶,你别乱放。”
“里边有汤。”徐青寄提醒她,解下包袱,从包袱里拿出块大方布铺在上边,还没说什么,江春儿一屁股坐下去,长长叹气:“累死我了。”
说着,她盘起腿,把裙子都收拢上来。
徐青寄淡淡道:“下次您可以撕了裙摆绑成长条,把自己吊在梁上,就不累了。”
江春儿知道他在讽刺,冷哼背对他,打开食盒,里边装着她爱吃的桃酥枣糕,还有只烤鸭,那一盅鸡汤还好没洒出来。
饿死事大,即便牢房气味难忍,她也可以帕子叠一叠把鼻子封起来,勉强填饱肚子。
徐青寄走到牢房门边,正要拉铃铛,江春儿颤声哀求:“你别走呀,明天跟我出去。”
这没人,她总觉得鬼气森森的,虽然徐青寄沉默寡言,但好歹是个大活人。
“你……你也可以在这练功嘛,毕竟……”她想了想,“逆境更磨练人。”
徐青寄偏头打量她:“看不出来。”
江春儿怒咬一口鸭腿。
最后,徐青寄没走,展开包袱成一方布,垫在地上。
江春儿不厚道嘲笑:“大男人娇里娇气的。”
“三姑娘吃完了可以练功,”徐青寄似乎想到什么,补了一句,“逆境更磨练人。”
她总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吃饱喝足,她向徐青寄骂了赵柄他们好久,在曲见城她也有几个酒肉朋友,可从不犯事,人跟人果然不能比。
她念叨累了,也开始盘腿打坐,坐姿不偏不倚,背脊挺直,张肩正颅,若不是气息不对,徐青寄都被她骗过去了。
半晌后,传来细微的鼾声。
牢房内此时一片寂静,远处传来别的犯人的打鼾声,高墙上一小方窗口,明月皎白,银辉不单单照拂牢房,也洒进京都长街小巷里。
江并从高家侧门出来,冷白月光将他影子拉长。
“二少爷,快宵禁了。”决明提醒一声。
“嗯,回吧。”
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有一人潜入高家,轻车熟路去到书房。
高明义此时还在摸江并送来的金条呢,听到开门声连忙把匣子合上,抱到腿上,宽袖遮挡,又以书案掩盖住。
而后才呵斥:“进门怎么不敲门!”
但看到进门的不是自家下人,而是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他一瞬间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不,或者说已经在嗓子眼了,因他再说不出一句话,手脚冰冷。
来者是个身着灰衣长袍的年青男子,五官周正,在京都,是个官员都认得他——安王李骁的亲信,张行止。关键是,李骁还有另一个身份,御史大夫。
高明义快哭出声,要不要这么倒霉,心中骂了江并八百回。
他面如死灰不知该说什么。
“江家这件事,殿下说不必插手。”张行止开口。
高明义精神恍惚,以为是张行止要带他走,从椅子上连滚带爬出来,匣子掉下,金条在地上发出清脆碰撞之声,不及他砰砰磕头之声:“殿下饶命殿下饶命,下官只是一时糊涂,再也不敢了……”
张行止:“……”
他半蹲下来,一掌拍在高明义肩上把他提起来。
高明义额头磕破出了血,跪在原地痛哭流涕。
张行止再次重复方才的话,重复了好几遍,高明义才回过神。
“听清楚了?”
高明义缩肩小声问:“您……您再说一遍?”
张行止站起来,居高临下:“江家此事,你不必插手。”
“就……就这?”高明义不可置信抬头,收到张行止的眼神,他一个激灵爬回去,把金条三下五除二装好,有一根掉在最角落,他留个小心思没捡回来,抱着匣子送到张行止面前,一脸讨好,“下官一定没有下次。”
张行止心中感叹李骁料事如神,连这都想到了,他回想起李骁跟他说:倘若他把登门礼上交,你推搡一下,看着来,机灵点。
“放肆,你当殿下什么人?”
“不是不是不是……”高明义举着匣子僵在那里,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贿赂李骁,可就这么明目张胆在李骁眼皮子底下收礼,一千个胆子都不行。
“下官……下官不如殿下有有有有……有能力,这这这东西……在殿下手中才能物……物尽其用。”高明义手都快被匣子烫烂了。
张行止没说话,他第一回干这事,怎么个机灵?
高明义压根不敢抬头,脑子转得飞快,要是李骁不收,他今后小辫子肯定被捏得死死的,一定要让他收下才行。
“张侍卫,您一定要替下官说说情。”李骁不能说,眼前人总能说吧,“是下官糊涂,今后必洗心革面改过自新,为朝廷效力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为梁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张行止冷哼:“这话你倒说得麻溜。”
高明义讪讪一笑。
“赃物和话我带到,至于你,看着办。”张行止摊开右手。
高明义连忙把匣子恭恭敬敬呈上去。
待张行止走后,高明义站在书房,呆了好一会儿,然后腿软瘫倒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和脑袋,幸好还在。他想起角落里的金条,爬过去抓在手中,一顿痛哭流涕。这次李骁不抓他,他也是在李骁名单上的人了,江家得罪李骁,差点把他小命都搭进去。
不行,他这段时间要干点实事,让李骁看见。
第二日,江并来衙门办差,看望了江春儿,丫头昨日没睡好,脸色憔悴,不过也只能等着高明义去和赵家说说情,高明义和赵家交情不错,按理来说,不应该拖到午时这么久。
他以为他们在宫中办差不便开口,等到未时末,百官出宫的时辰,他又多等到傍晚,毫无动静,不由得皱了皱眉。
王颂凑过来:“别是出了差池吧?”
江并也想不出这么个简单的事能差池到哪里去,赵家想要个人顶罪,又不是针对他们江家,礼到话到就够了。
“多谢提醒。”
这日,江春儿没能出去,闹了一阵,才放江并离开。
朝廷这几天有件趣事,见面打招呼不是吃了吗,而是:“你也摔了?”
打招呼这两人额头都磕破受伤,心照不宣相视一看,就知道都被李骁逮了个现行。
江家得罪什么人不好,得罪李骁,还要连累他们去鬼门关郊游,现在都怕李骁翻账,个个憨厚老实如呆鸡,干活办事稳如狗。
李骁此时坐在酒楼二楼,下边人来人往天下太平,他带有几分好笑:“以往出各种条例都震不住这群人,朝杀暮犯也没意思,江家倒把他们吓老实了。”
“是你吧。”杨临风也觉得好笑,“前两天把婉儿送去国子监,一路顺风顺水,二姐回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李骁颇为谦虚,不受此功劳:“一个巴掌拍不响。”
杨临风揶揄:“可惜江三姑娘那小美人,呆牢里几天,差不多得了,把人吓出毛病怎办?那可是江家宝贝疙瘩。”
李骁轻抚酒杯:“马上就送上门来了。”
江家四处碰壁,家中下人也知出了大事,不敢大喘气,瞄进花厅里的三人。
除了江夫人与江并,还有一人是江家最小的女儿,江秋儿,与江并一母同胞,同为江夫人所出。她气质清冷,端庄沉稳,与江夫人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江秋儿缓缓开口:“咱们初到京都,能得罪什么人?别是爹那边出了什么事,不如书信一封回去问问?”
她今日去看江春儿,往日跳脱蹦跶的江春儿,狼狈得她差点不认识,嗓子都哭哑了,再这么下去,人都给憋坏了。
“再等等。”江并后来去问过几个官员,都含糊其辞说,这事办不了,他甚至已经拜访过赵家了,赵家为难,看那样子也不是非要针对江家。
江并揉了揉眉心,起身出门。
江夫人江秋儿对视一眼,轻轻叹气。
京都宵禁,坊间歌舞升平。江并一身白蓝渐变的袍子,衣摆青纹银线如水波,他出现在朱丝楼里,就有个衣着光鲜的姑娘摇着团扇上前来,嗓音婉转:“江公子一人来?”
江并轻车熟路走进去,含笑问:“韩小公子在何处?”
“三楼如梦令呢,奴家带您过去。”她翩如浮云在前边带路,没半点不规矩。
江并要找的人是靖侯府的小公子韩疏,和江家四兄弟姐妹关系还算近。几年前韩疏下曲见城玩的时候,与他们结识。江并原以为这是小事,不劳烦靖侯府出面,谁知连靖侯府都搞不定。
此时韩疏在里边摇头晃脑听小曲儿,几个貌美女子给他捏肩捶背,听到开门声——
“呀,江二哥?什么风把你吹来。”韩疏大概知道江并来此的意思。
江并坐在榻旁,给韩疏倒了杯酒,也不拐弯抹角:“怎么回事?侯爷都办不了?”
韩疏眨眨眼,压低声音:“我也想知道三妹干了什么事得罪那位?好在我家老头子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出马,不然你一虎上来,老头子也要摔一跤,瞧你们这事干的,京都看人下菜碟,得罪他,你考核过不过还是个问题呢。”
江并轻轻皱眉:“他什么来头?”
韩疏在桌上写了个“安”字:“你们跟他八竿子打不着,我左右寻思,别是三妹把他霸王硬上弓了吧?”
“胡说八道!”江并拿哪容许人诋毁江春儿。
韩疏也搞不懂:“我就听老头子说,他是借着你收拾那帮人。”
江并沉思,按理来说,以前李骁和江家有些渊源,没道理跟江家过不去,那就只能像韩疏说的这个了。
他无言连喝了几杯酒,越喝越郁闷:“他收拾他的,就这么折腾我妹妹?真要出个好歹来,他赔得起?”
韩疏连忙拿过他的酒杯,省得喝上头了气得胡言乱语:“跟个小姑娘过不去,心眼忒小,劝三妹赶紧放弃了吧。眼下你去问问他,还要收拾谁,指哪打哪,先把他老人家哄开心,松口放人才是真,其他都是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