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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波未灭后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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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大夫验过是真解药时,徐青寄给江春儿喂下去,才勉强松了口气。

医馆被毁,客房又十分简陋,不宜养伤,江春儿和陈笃行都被徐青寄带回客栈里。

还不到傍晚,天色就暗了下来,北风呼啸,越发寒冷。屋内,徐青寄蹲在床边,低头把脸贴进江春儿掌心,周身才有些许温度。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春儿指尖一动,徐青寄见她悠悠转醒,极为不适应地眯了眯眼。

“春儿?”徐青寄拍拍她的脸,哪知江春儿眼珠子一动,嘴巴一扁,大颗大颗眼泪从眼尾落下来。

“哪不舒服?”徐青寄擦她眼泪还来不及了。

江春儿稍微抬了抬手,又放下去,哭得细声细气像只弱猫:“我没力气,我动不了,我是不是瘫了……”

“胡说八道。”

她浑身上下,都很难受,那种脑子清醒但周身酸软无力的感觉,恨不得把大小关节都要掰响一遍,她晃了晃手臂,再次抬起手,瓮声瓮气:“揉揉手指……”

徐青寄的担忧落回肚子里,不满她这说话大喘气,又没办法,握住那只手,坐在床沿仔细揉了起来。

她的手多了几个小茧,食指关节处有一道细小的疤,掌心和指腹的软肉也不似往日细腻娇柔。

来到清风镇时间不长,徐青寄就没见江春儿消停过,手臂被狼牙爪伤过是一次,这次也算一次,还有常无仇那事,若自己不在这,她怎么办?

徐青寄看了她一眼:“说是来北军磨砺,三姑娘却越发娇气。”

“哪有,人家是真的难受……”江春儿下巴压着被褥控诉,她在寒冬夜里值守都能挺过来,从前习武的苦能吃,也不妨碍一身娇纵的毛病,来北军就什么也不计较了,衣食住行,现在又被徐青寄给惯回来,也不知道当初谁嫌她事儿多呢。

“小指小指……”

她翘起小指,被揉了几下,力度适中,舒服得直叹气,也渐渐恢复清醒:“陈哥呢?你怎么来的?”

江春儿记得后来有不少刺客,徐青寄此刻在这里,说明陈笃行一定不会有大碍。

徐青寄神色一顿,想到陈笃行为江春儿挡下的袖箭,当初第一眼见到他便有一种直觉,在医馆是第二次见面,还经历那样的情境。

他低头揉着江春儿的手,眉目沉静,将今日之事一一道来,并不掩藏陈笃行的一切,但看到江春儿神色动容,他仍然喉咙发紧,又听她道:“陈哥最照顾我,若因我而丢了性命,我这辈子都不得安宁。你扶我去看看。”

江春儿作势要爬起来,发现根本起不来。

“你自己都还没好,明日恢复些再去。”徐青寄把她摁回去,轻斥一声,“后边的事还听不听?”

他绷紧了大半天的心弦,还没有彻底放松,只想和江春儿独处,与外边的风雪隔绝。

江春儿两眼泪汪汪:“又凶我,我都病了,也不心疼心疼,你变心了,觉得我烦了……”

徐青寄俯身以吻堵住这叭叭没完还乱说的嘴,熟悉的温度气息,方能感觉怀中人的真实,在医馆看到的那一刻,他浑身的血都停止流动。

江春儿能觉察到他的不安,安抚地回应,她何尝不是因此才能把心绪归于平稳。在梦里,她亲娘牵住她了,与所有人反方向走,是真的触碰到了死。

二人相互安慰彼此的情绪,从中索求踏实安心。直至江春儿胸腔里的气都被拿走,低吟一声,微微偏头躲开,徐青寄追了上去,细细嘬着她嘴角:“变心没有?”

竟还惦记这事,江春儿抿着酥酥麻麻的嘴,犟声:“变了。”

徐青寄啄了那柔软娇艳的唇瓣一下:“变了?”

她很是威武不能屈地点了点头,可忽略了自己的处境,到最后只有讨饶的份:“没变没变……我……我要听之后的事,你快说。”

徐青寄也不捉弄她了,坐直了身体:“那边手揉不揉?”

江春儿应声,无力得只能让徐青寄把另一只手从被褥里拿出来,一边听他说之后跟去清风庄,心下紧张,骂声有气无力,还有鼻音,毫无气势可言,更像是撒娇:“你好大的胆,这么多机关,我头一个月都不敢乱闯,你找死了。”

偏偏徐青寄轻描淡写,继续道出始末,至于逼死庄罗一事,他只稍微停顿一下,也没做隐瞒,交代得一干二净。

江春儿听徐青寄连那群刺客的窝都被端了,不由得感慨:“我突然发现你挺虎啊,什么阴谋诡计,搁你这里,杀干净就完事儿了,对吧?”

但想想,这的确是徐青寄的性子,一劳永逸,以绝后患,他连诸葛招显都没放过,这武功高就是好啊,没有烦恼。

徐青寄来回捏着她的指尖不说话,在这件事上,他并不后悔。

江春儿看他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反握住他的手:“庄罗虽然待我不错,不过他被人这般轻易拿捏,肯定不是一时嫉妒贪念,而是日积月累才对,他该死。”

她才不因庄罗的一点点好,就忘了陈笃行还躺在隔壁,庄罗下了两次死手,凭何要宽容?她又不是圣人,也不许别人做这个圣人。

徐青寄又给她揉起了手。

“有一说一,什么人在背后这样算计他?”江春儿问道,这何尝不是间接害陈笃行。

徐青寄摇头:“庄罗派人去军所查了,顺便让人来处理这些事,今夜应该会到。”

“噢……”江春儿脑子里也没什么头绪,索性不想了,安静下来,目光又从手指移到徐青寄脸上,直接盯着他唇瓣看,偏薄且饱满,并非尖酸刻薄之人的形状,此时更不同平日,泛着薄红,恰如在水墨画里添一点……艳色?

她突然痛恨自己读书读得少,想想别人,石头也能写得通篇华丽夸出花来,夸得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连块破石头都不如。现在面对徐青寄,搜刮肚里贫瘠的墨水,除了真他娘的好看,再也没别的了,不会欣赏也就罢,还很庸俗地心生色胆:“你附耳过来。”

徐青寄早就看她在那纠结皱眉半天,不知在想些什么,疑惑倾身低下头去。

江文盲心里一下子软乎乎的,偏头准确无误叼住他的唇,杏眼满足一眯。

她面上还有方才未完全褪去的红晕,本人虽是个蛮横性子,亲起来却绵软乖巧,霸道时充其量是野猫亮爪,徐青寄喉结动了动,拉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反客为主。

不同于方才的安慰情绪,这个吻多了点异样炙热,江春儿出了些汗,沉醉其中,掌心唯有贴着徐青寄的面颊,才稍稍得来一点凉意,又或者勾住他的脖颈再靠近一点,气息交融、交换,呢喃细语,无处不透着旖旎春情初生的陌生与渴望。

江春儿无法忽视身体里的异样,一吻而分过后,额头相抵,听着彼此凌乱的喘息声,她双目恢复清明,对上徐青寄眼里的专注热切,盛满情意,近在咫尺令人无处可退,她被看得脸更红了,小声颤颤:“你不要看我病着就趁人之危。”

这话指的是……胸口上的手。

徐青寄蹭了蹭她鼻尖,开始乱绉:“是我犯病,你担待。”

低哑的嗓音刮过江春儿的耳朵,她鼻头轻皱,凶起来龇牙咧嘴的,捏住徐青寄的后颈:“你变坏啦。”

惹来几声无所顾忌的轻笑。

随着这劫后余生的温存间,屋外天色彻底渐暗下,徐青寄去点上灯:“我给你拿吃的来。”

江春儿没头没尾道:“你就这么出去?”

徐青寄能跟得上她脑子里的想法,边点灯边道:“旁人只会说我艳福不浅。”

“……”江春儿心想,方才应该把他嘴唇咬破,让他见不了人,看他还能不能说出这等没羞没臊的话!

还她那个一本正经又老实单纯的小徐!

似乎听到她的心声,的确如愿了。

徐青寄前脚一出门她就困得睡过去,回来后一点也不怜香惜玉,把她摇醒,拽起来,饭菜大口喂,一边还板着脸开始训,诸如什么以后不能在外瞎吃东西,防人之心不可无,还需刻苦练功云云。

世道险恶,人心难测,大抵如此。

不同于镇上的太平,镇外林间的风雪肆意咆哮,而清风庄内漆黑冷寂,左右哨楼上的两盏灯昏弱朦胧。

大牢里亮着火把,分别在牢房两边的墙上,夜里寒冷,卢清水特地搬来小火炉,还有一壶水。

庄罗从白天里的惊惧中醒过来,此等待遇让他哼笑一声,把水倒掉:“坐牢还是外出巡视?有没有酒?”

卢清水摘下随身带的酒壶晃了晃:“还有一些。”

说完,他倒入瓷碗里,本想倒满,被庄罗挡开:“别倒完了,你同我喝点。”

卢清水捧着酒壶与他碰了碰,这酒不烈,跟那天陈笃行喝的啸风酿差多了,甚至还有点苦。

“将军,施慎死了。”他今晚来主要是为这件事,傍晚想去杨花巷找人盯住陈笃行,一进门就发现尸体都快被雪掩埋完了。

庄罗却丝毫不意外,怀里那把匕首捂了大半天都没有任何暖意,在向徐青寄开口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知道结果了。九族获罪与几人生死,孰重孰轻,他不敢和徐青寄赌,何况已经暴露了断岳门,要是拿出点所谓的“证据”出来,届时牵连的人更多。

“百子此人,你怎么看?”庄罗问道。

卢清水一怔,反应过来:“您的意思是他?”

任百是庄罗带出来的,在清风庄四年多,属于不怎么爱说话的,但带兵能力很强,挥着一把与他精瘦体型极为不符的陌刀,叫北狼也怕这个人。

“他背后有人,”庄罗有些疲惫靠墙,“眼下,夏功跟他去了军所。”

卢清水眉心一跳,安慰自己也安慰庄罗:“他一向谨慎行事,您提醒过不要相信任何人,他会记在心上。”

“但愿如此。”庄罗沉默一会儿,将剩下的酒撒在地上,“替施慎立好坟。是我……对不住他们了。”

卢清水郑重道:“将军放心,没了施慎,属下也能杀了陈笃行。”

庄罗摆摆手:“莫再去送命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您心软了?”卢清水坐不住,微微起身,“夏功回来,自然知晓谁在害您,等陈笃行一死,届时我们专心对付幕后之人……”

“你对付不了徐青寄。”庄罗打断他的话。

哪怕今日徐青寄不曾自报家门,庄罗也能认出来。

卢清水埋怨:“当初陈笃行酒醉,您就该杀了他。两三年不打仗,您倒优柔寡断了,如今他们再不死,届时怎么交代?即便以您的军功,将功抵过可免死罪,但今后前途尽毁啊。”

“你不明白。”庄罗低下头,整张脸都陷入阴影里,“出了这道门,也许会有人要你的命,你隐密离开这里,想要活命,最好去守着陈笃行,但千万不能动手,等我从这里出去,把那幕后之人揪出来,再与陈笃行做个了断。这些话,你转答给他。”

“将军……且不说陈笃行醒没醒,或许,或许她还不知道呢?这岂不是不打自招?”卢清水此时有些许侥幸之心,但他骗不过自己,否则,也就没有医馆的那场刺杀了。

庄罗反问:“你以为,施慎是怎么死的?再不济,江春儿明日也该醒了,找她说也是一样的,她倔驴一只,你莫要言语惹恼她。只管说,之后我再向陈笃行与她请罪即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卢清水只好咬牙应声,庄罗再三叮嘱,一定要小心。

卢清水狠下心起身,外头寒风呼啸,吹得他面上生疼,眼睛更是睁不开,他把毡帽拉紧了,长巾也捂得严实,听从庄罗的提醒,悄然离开清风庄。

牢内静了下来,庄罗口中满是浊酒的苦味,他怔怔看着炉火,红炭渐渐变得朦胧,通红通红,烧得他有些恍惚,靠着墙昏昏欲睡,最后彻底睡过去。

不多时,寂静大牢里有脚步声,火把一阵摇曳。

“庄将军?”

庄罗没有回应。

他又唤了一声,依然如此。

男子将桌子和火炉移开,右手从左袖里拔出一把匕首,走到庄罗身后,将他扶坐而起,而后让他双手抓紧匕首,刀尖对准腹部,刺了进去——

昏迷中的庄罗闷哼一声,痛得让他醒过来,来人狠狠压住匕首,几乎是要刺穿腹部。

庄罗鼻翼翕动,嘴里吐血不止,喉中咕噜声,想叫叫不出,双臂也被身后之人桎梏住,他蹬腿想要踢到桌子闹出动静来,发现距离太远,终究没能做任何反抗。

见庄罗彻底不动了,男子快速以火钳挖出埋在炭火里的一颗迷药,用厚布包好藏在衣裳里,忽然手忙脚乱往外跑去,甚至还摔了一跤,嘴里惊叫:“快来人!将军自杀了!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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