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当空
十二月初九，长乐宫内宫灯如昼，锦绣满堂。
经过礼部两个月紧锣密鼓的筹备，宁初的生辰宴终于顺利开始了。
长乐宫正殿内，琉璃瓦下的红檀木桌上摆满了各色器皿，珍馐美味铺陈其间，散发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司离独身一人着一袭青衫立于殿角，目光则如鹰隼般，锐利地盯着这正殿里的太监宫女来回忙碌。
顾奕前几日特意同司离吩咐过，宁初生辰宴当天要辛苦他亲自在旁仔细盯着，以防宴席出现什么意外。
“这是楚楚入宫以来过的第一个生辰，朕可不希望在这一天出现什么意外，就有劳爱卿在旁督查了。”
这是顾奕对他说的原话。
不过，可能连司离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那双淡漠深沉的眸子总是不自觉地在入口处徘徊。
“皇上驾到，乐妃娘娘驾到。”
太监的通报声在入口处响起，众人的目光纷纷都转向了声音来源——今日打扮得格外明艳动人的宁初与顾奕携手，缓缓走进殿中。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乐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二人走近，众命妇女眷皆下跪行礼。众人无论心中有多好奇那正当盛宠的乐妃究竟长什么样，此时也只是死死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
“都起来吧。”顾奕牵着宁初的手同她一起坐上主位后，方才扬声命众人起身。
重又落座的众人这时才敢小心地抬起头来，偷看正端坐于上首的宁初。
只见，肤如凝脂、云鬓华服的宁初身穿一袭绛红色长裙，裙身由金线与彩线交错织成，裙摆则垂至地面，流动着婉转的优雅。
姿容绝艳，倾国倾城。
“当真是天仙也！”有命妇不禁同身侧之人低语道，“乐妃娘娘生得这幅模样，也难怪盛宠不断……”
高台之上，顾奕正对着宁初温声细语地说些什么，众目共睹下更显得情深意浓。而宁初则回以含羞一笑，依赖的眼神中仿佛充满了对顾奕的无限情意。
“要知道，这乐妃娘娘所得的恩宠可是非同小可啊。”另一位女眷也没忍住接过话头，啧啧感叹着，“听说，皇上还命工部专门建了一座畅乐楼，只为博那美人一笑。”
司离在殿角听到这些窃窃私语，神情并未有所变化。他只是微微抬头望向高悬于殿顶之上般琥珀灯盏，心头不由得掠过一丝难言的复杂。
已然落座的宁初却并不知道，司离今日会在这宴席之上。
她轻轻仰头望向顾奕，只做出一副欢喜的模样，她那柔和的眉眼就这样落在顾奕的眼中。
顾奕只觉得宁初眼中仿佛有着春日暖阳般的无尽温情，令他陶醉。
他微微俯身，手指轻勾起宁初额角一缕垂落的青丝，声音低沉而又充满了爱怜：“楚楚，今日是你的生辰。朕唯愿你年年喜乐，岁岁平安。”
“多谢皇上。”宁初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小心翼翼地将头倚靠在顾奕的肩膀上，“楚楚能得皇上如此厚爱，当真是三生有幸。”
顾奕如往常一般拉过宁初的柔荑把玩着，两人相视而笑。
二人又腻歪了好一会，顾奕才示意身侧的刘喜高声通告：“今日是乐妃生辰之喜，各位夫人小姐都尽兴些，不必太过拘束。开席！”
随着顾奕的一声令下，在座的各女眷这才动筷用食。
“兰情，老规矩，帮我把碗筷用烧开的清水再涮一涮吧。”宁初语调平常地对恭敬站立于一旁的兰情吩咐道。
这个小习惯是宁初从现代带来的，她总是下意识地觉得外头没用水涮过的餐具不太干净。
兰情颔首应是，并未露出任何异样表情。无须宁初多言，兰情便已经开始了手头的动作。
显然这也不是兰情第一次收到这个吩咐了。
只见她拿起银质盆子小心端到案前，将早就准备好的滚烫清水倒入其中，对碗筷进行冲涮。
很简单的动作，落在角落的司离眼中，却又让他的心掀起了不小波澜。
司离曾经见过有这般讲究的，唯有一人——他的六妹妹。
当初，宁初在外用膳时，上至酒楼下至小摊贩，总有个用开水再涮一遍碗筷的习惯。那些年的司离发现后，担心宁初不小心被开水烫伤，便总是抢先为她涮好，再没让宁初自己动过手。
然而，在思及两个月前的那次见面交锋后，司离又立刻克制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他明明早该清楚是自己想太多了，可是总有熟悉的相似点出现在他的眼前，搅乱他的心湖。
司离，你又在捕风捉影了吗？
你到底能不能清醒一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将注意力又转移到了宴席的流程上。
然而，就在宴席进行到一半时，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宴上的欢愉。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地冲进了长乐宫正殿，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额头上汗珠滚落如雨：“皇上，钦天监求见！”
“何事如此慌乱？”顾奕眉头紧锁，显然对眼前这个莽撞的太监很不满意。
太监跪倒在地，颤抖着道：“启禀皇上，今日…今日夜空中竟然出现了血月。”
全场哗然，众人皆眼露惧色，面面相觑。
血月当空，此乃大凶之兆啊。
顾奕心中一沉，目光不自觉地转向宁初，神色间带着几分犹豫。
他得去找钦天监问个明白，怕是不能陪她过完这个生辰了。
宁初自然看出了顾奕的心思所系，没等顾奕说话她便先开口了：“皇上去找钦天监问话吧。天下大事为重，皇上对楚楚的情谊，楚楚心里都明白的，并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顾奕握住宁初手背轻轻拍了拍，然后缓缓松开：“我们楚楚最是善解人意的，朕日后定会补偿于你。”
言罢，顾奕便带着刘喜匆匆离开了长乐宫，往乾元殿的方向去了。
随着顾奕身影消失在门外，残余的喜庆气息也随风散去，堂上女眷们都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居然出现了血月！”
“真是不吉利啊……”
“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这血月正好出现在这乐妃的生辰宴上，怕不是……”
“呸呸呸，你可别胡说，小心被发落了去。”
见到众人惶恐不安的模样，宁初沉吟片刻，便站起身来温和道：“诸位无需多虑，今日这宴便到此结束吧，各位夫人也都可以出宫回府了，辛苦各位来参加本宫的生辰宴。”
待众女眷退去，清场完毕后，宁初这才走出殿外。她微微抬首，望向那挂在夜空中看起来异常诡异的血色月亮。
寒风拂过发丝, 她裙摆微动, 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惊慌。
月球完全进入地球本影时，太阳的直射光就会被挡住，而折射光中只有红光可以穿透过来，所以这时月亮在人们眼中也就变为了红铜色，也就成了所谓的血月。
这本就是一个特殊的天文现象，人们却都认为它是大凶之兆。
也不知道这大夏朝的钦天监会给这血月冠以何名，总感觉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
顾奕的眉头紧锁，端坐在乾元殿内，金龙椅上的身姿此时看上去格外威严。殿中香炉袅袅升起缭绕的青烟，空气中弥漫着沉郁的檀香味。
钦天监穿着宽大的玄色官袍，脸上写满了忧虑和焦急之色。
“血月见，妖孽现！”
“皇上！”他跪在地上，声音颤抖，“血月一事非同小可，此为天象变动的大凶之兆。血月出现，则兆示人间正气弱、邪气旺，必有灾祸降临人间。”
顾奕注视着这位言语恳切的老者，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钦天监话语里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重量，他继续低头恭敬地和顾奕解释道：“血月是至阴至寒之相，据典籍记载，血月一现，则国泰民安不再，风云剧变，山河悲鸣。若无适当应对措施...…天下怕是将动荡不安啊。”
顾奕闻言心中一震，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在龙纹扶手上轻轻敲击着：“那爱卿你说，此事该如何应对呢？”
“以微臣之见，需办一场盛大的祭祀，皇上必须亲临，以示皇室虔诚地向天地告罪与祈求，请神明庇佑江山社稷。”
顾奕默然片刻后，朝钦天监微微点了点头：“就依你所言，祭祀之事也当由礼部办吧。”
他挥了挥手，对刘喜吩咐道：“去长乐宫把司离唤来。”
“是，皇上。”刘喜立即领命退出殿外，赶去长乐宫寻找司离。
寒风萧瑟间，夹杂着几分焦急和迫切。
此时，宁初已经将长乐宫中的众人遣出。司离正站在长乐宫门前沉思未决，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刘喜的传唤。
他略感惊讶，但很快收拢心绪，温声道：“本官这就去见皇上。”
跟着刘喜来到乾元殿内，司离只看到顾奕端坐于龙椅之上，面色凝重。
“微臣参见皇上。”
“长离快起来吧。”
顾奕让钦天监又重复了一遍方才所说的话，然后看向微微蹙眉的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