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女王
自从搬进曹丕府,郭莹感觉生活质量断崖式下跌。
以前在袁家伺候,袁家是四世三公的顶级豪门,极尽奢华,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她当个婢女都能跟着山珍海味的吃着,绫罗绸缎的穿着。
现在入了曹府,曹家样样都强调俭朴,衣服不许有绣花,每顿只能有一道肉菜,宓儿都只能穿布裙吃素面,婢女更是没油水了。
郭莹犹如从福利优越的五百强大公司跌落到了刚创业的民营私企,曹老板天天喊着狼性文化,压榨员工还抠得不行。
她看穿越小说,人家都是穿越到高门贵女身上,为什么她穿越过来还是要继续打工,并且是全天待命那种,好累……幸好是伺候宓儿,不然她真的干不下去。
古代没人权,当婢女好辛苦。还是现代舒服,自己挣钱不求人,下班了就可以窝在自己的小房子里,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可是,现代好像没有人需要她。
一个人在上海漂着,父母已经六年不跟她联系了,弟弟只有在借钱的时候才会找她。她这次穿越过来不知道是失踪了还是死了,大概也只有工作的健身俱乐部老板会报案,好凄凉啊。
在这里,至少宓儿需要她,如果没有她来改写命运,宓儿就会走向既定的悲惨结局。
想到这里,她重新振作起精神。
郭莹在曹丕府里到处混脸熟,和曹家的下人们攀关系,想着以后办事、打听消息,都少不得需要他们帮忙。
认了一圈人,她觉得要重点搞好关系的有三个:管家邓伯、马车夫施然、曹丕贴身婢女染墨。
邓伯总是微微屈着背,体态谦恭,脸上挂着和气的微笑。他已经上了年纪,眼角有细细密密的皱纹,大约因为常常笑的缘故,那些皱纹都带着笑起来的弧度,看起来格外和善。
下人们说他以前是皇宫中的宦官,被皇帝赏给了曹操,早年一直在曹操身边供使唤,近年因为办事得力,被曹操指派过来给曹丕做管家。
郭莹听说邓伯没有子女,一向很关照小辈们,于是可怜巴巴的在邓伯跟前卖惨:“我父母去世的早,无依无靠。邓伯,我一看您就生出亲切之感。”
邓伯果然很怜惜她,“小小年纪真不容易。”
车夫施然是个壮汉,目测身高至少一米八五以上,有棱有角,轮廓深邃,一身腱子肉,行走的荷尔蒙。
郭莹擦擦口水过去搭讪,明知故问:“车夫大哥怎么称呼呀?”
“施然。”
“噢原来是然哥,”郭莹夹着嗓子喊得甜甜的,“我是甄夫人的婢女郭莹,以后要常麻烦大哥了。”
施然淡淡看她一眼,“不麻烦,应该的。”
染墨在曹丕身边伺候五年了,为人热情活泼,特别具有八卦精神,喜欢听八卦,也喜欢讲八卦。
郭莹跟染墨讲袁家的往事,染墨很爱听,对袁家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颇为向往,缠着郭莹问各种问题。作为交换,染墨也把曹丕的隐私抖了个底朝天,郭莹认真记下了曹丕的种种习惯和喜好。
袁家留下来的钱都充了甄宓的嫁妆,甄宓对钱财毫不上心,任凭郭莹取用。郭莹于是花钱四处打点,给邓伯送茶叶和石斛人参,给施然送酒和肉,给染墨送漂亮首饰和街市上的小玩意……
礼多人不怪,大家都夸甄夫人得体大方,郭莹平时办事也方便。
一日,郭莹看见曹丕身边跟着个娇俏女子,那女子给曹丕擦汗,曹丕低头对她笑。
郭莹心中警铃大作,扯扯染墨的袖子,“墨墨,公子身边那个姑娘是谁?我常常四处走动,竟没见过她。”
染墨探头看看,“那是铜鞮侯送给公子的婢女,姓郭。公子夸她舞跳得好,宝贝着呢,说是婢女,其实根本不用干活,饮食也是厨房单独给她送。她有些孤僻,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里,不太出来走动,也不和我们一起玩。”
郭莹听见是曹丕喜欢的人,心中就带了几分警惕,又听说这女子姓郭,一阵不祥的预感涌上来。
按电视剧的剧情,甄宓被赐死是由于曹丕宠爱郭女王。这位不会就是未来曹丕的宠妾,害死宓儿的郭女王吧?
不行,得打探清楚。
她主动去厨房要给郭氏送饭,小丫鬟乐得清闲,把差事给她了。
郭莹拎着饭盒笑盈盈地进屋,向心目中的嫌疑人打招呼:“姐姐好,我来给姐姐送饭。初次见面,我叫郭莹,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郭昱。”
“郭玉?玉石的玉吗?”
郭昱在她手掌上一笔一划地写,“昱,《大玄》曰:日以昱乎昼,月以昱乎夜。”
郭莹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好尬笑:“姐姐这名字起的好有文化,想必是官家小姐吧?”
郭昱道:“我是前南郡太守郭永的女儿,早失父母,流离乱世。”
郭莹心中炸响一声惊雷,身世对上了!
郭莹小心翼翼地确认:“你可曾取字?”
郭昱羞涩地笑了,“真不好意思说,家父给我起字:女王,叫着怪难为情的。”
行了,坐实了,没跑了,就是她。郭女王,文德郭皇后。
郭莹盘算着,要想救宓儿,就不能让这个郭女王有机会跟曹丕培养出感情,得想办法把危机掐灭在萌芽状态。
郭莹从此包揽了给郭昱送饭的活,借机总找郭昱聊天,讲自己的身世卖惨,送郭昱漂亮小首饰,一起做手工玩,渐渐的郭昱的话也多了起来。
郭莹感觉关系到位了,聊天时开始夹杂私货:“我跟你讲,公子有两副面孔,实在可怕。他对甄夫人很和善,转脸对婢女们就脾气暴躁,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我们可太难了。”
郭昱道:“是吗,公子对我倒是温柔,我还以为他不是那种作践下人的。”
郭莹道:“你长得漂亮,他为了博得你的欢心,在你面前自然要伪装,等到哪一天他腻了,就会露出本来面目了。”
郭昱瞪大了眼睛。
郭莹附在郭昱耳边小声说:“我听染墨说,在她之前的那一个婢女,就是因为一点小错被公子杀了。”
郭昱脸煞白。
郭莹试探:“阿昱,公子待你非同一般,你可想过要给他做妾?”
郭昱摇头,“我不愿与人做妾。何况你也说了,公子有两副面孔,作践下人,暴躁嗜杀,不是值得托付的人。”
郭莹道:“是啊,就算给公侯做小妾,那都还是妾,被人看不起,没有地位,生下的孩子也没有地位。远不如找个普通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郭昱叹气,“我也是这样想……”
郭莹看出有戏,乘胜追击:“我在甄夫人面前说得上话,如果你真的想放出去嫁人,我去求夫人替你做主。”
“此话当真?”郭昱眼睛亮了,对她倾吐心事:“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他叫孟杰,以前是铜鞮侯的家丁,后来去从军了。他曾偷偷回来看我,说他当上了别部司马,等他立下军功,就去向侯爷求娶我,可我被送来曹府,就与他失去联系了。”
郭莹道:“若我帮你找到他,你当真愿意放弃飞黄腾达的机会,跟一个下级军官在一起?”
郭昱抓住她的手,目光殷切,“千金易得,知己难求。只要能和杰哥哥在一起,什么苦我都愿意吃。”
郭莹给了车夫施然一颗金豆子,托施然出去帮她打听一个叫孟杰的别部司马,以前在铜鞮侯府做过家丁的。
施然很快找到了孟杰,打探到孟杰也对郭昱念念不忘。
万事俱备,郭莹琢磨着该怎么跟宓儿说。总不能说:这个郭女王以后会是曹丕宠妾,曹丕会因为她而赐死你,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把她弄走……
思索一番后,郭莹跟甄宓说:“最近府里新来一个婢女叫郭昱,与我挺聊得来。她本有意中人,却被铜鞮侯送给了曹丕,因此经常向我哭诉,想要和心上人在一起。我想帮帮她,宓儿你是当家主母,有权处置婢女,你能做主放郭昱出去婚配吗?”
甄宓听罢眼眶微红:“我与她同病相怜,都是身不由己的人。”
甄宓去找曹丕,说想把郭昱放出去婚配。曹丕看起来有些不舍得,但又不好拂新婚妻子的意思,点头同意了。
郭昱得知能放出府嫁人,抱着郭莹又是哭又是笑,拉着郭莹非要结拜姐妹,不然跪在地上不起来。郭莹一心想把郭昱赶紧送走,别说义结金兰了,认她做干妈都没问题,于是两人简单地烧香结义。
从此郭莹自诩为娘家人,积极张罗郭昱和孟杰的婚事,帮郭昱打点嫁妆。
接亲仪式简单却热闹,郭莹把郭昱送出府门,目送孟杰把郭昱接走,心里美滋滋。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她以为至少得跟郭昱斗智斗勇个十几年呢,已经在认真回忆宅斗宫斗的套路了,没想到她就这么走了,嫁人了。
郭女王走了,那宓儿应该就解除威胁了吧。美滋滋~真想开香槟庆祝一下。
郭莹蹦蹦跳跳回院子,发现邓伯在忙活着什么,曹丕正站在一旁抱着肘看。
郭莹也凑过去看。原来邓伯正在更新府上的奴仆名册,刚刚把郭昱的名帖从一堆名帖中找出来,准备作废扔掉。
仆人们的名帖摊在桌上,郭莹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只登记了名字,没有表字、没有籍贯、没有家世,空白一大片,十分扎眼。
曹丕也注意到了,“怎么单单你一个人空这么大一片不写,成何体统?”
郭莹弱弱解释:“我很早就成了孤儿,从小在甄夫人身边伺候,不曾起字,也不知道父母是谁,确实没法写。”
曹丕看到郭昱的名帖,有了主意:“今日放出去的那姑娘也姓郭,听说你们结拜为姐妹了,那就参照她的写。”
晴天霹雳!她大声反对:“我不!”
转头一看,邓伯正参照着郭昱的名帖在她的名字下面添补:郭莹,字女王,籍贯安平广宗,南郡太守郭永次女。
她感觉两眼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