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夫人,恭喜你,有喜了。”
“等你生下咱侯府的长子,老爷定会重新宠爱您,早到时夫人就翻身有望了。”
耳边充斥着丫鬟秋月激动的声音。
程菀迷茫的看着周遭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她重生了?
重生到17岁,刚刚嫁到长平侯顾家两个月的时候。
“夫人,要把您有喜的消息传给老爷吗?”秋月问。
程菀一个激灵:“不要。”
“为什么夫人?”
秋月带着哭腔:“您刚嫁进来咱们程家就被满门抄斩,小姐你还是因为嫁人才逃过一劫,可是这事是突然发生的啊,也没有一点儿预兆,咱们都不知情,当初嫁人的时候咱们高高兴兴的,可是现在老爷、老夫人都恨着您,说咱程家早就接到了消息还故意把你嫁进来就是为了害他们呢。”
“可是小姐咱哪是那样的?您凭白受了这么多委屈,不能一直这样啊。”
“上天垂怜,小姐您好不容易有个孩子,跟老爷老夫人说一声,兴许他们看在这个孩子的面上对您也就好一些,以后的日子也就有了盼头。”
“盼头?”程菀的眼睛带着冷意。
什么盼头?
明知这个孩子不受欢迎还是逞强生下来,在病床上躺了三天大出血,差点儿一尸两命终于生下来。
老夫人一听这个孩子降生立马叫人抱了去。
她担心孩子因为父辈的事情受委屈、甚至被他们蓄意害死,所以月子里顶着十二月的冰雪跪在地上求老夫人把孩子还给她。
老夫人把孩子还给她了,但条件是她必须亲手为丈夫顾经纶纳贵妾林淑琴。
她含恨答应了。
一心一意照顾这个孩子,吃喝拉撒睡样样不假于人。
长大后又是费尽心机请名师教授他经史子集,让他学的满腹经纶,为人也十分正直。
怕他听到闲言碎语憎恨父亲不理会自己,甚至主动跟他说:“你父亲有苦衷。”
更怕他意外遭受危险,背地里还把程家压箱底的医毒手段都教给他!
可是,就这样一个孩子却亲手要了她的命!
那天是一个风雪天,她缠绵病榻多日,自知时日不多就三请四催的叫他过来,可是他却为自己端来一杯毒酒:
“母亲,您自小教我趋利避害、权衡利弊,我时刻记着。”
“可家里的顾姨娘娘家再次升迁,我在顾家娘舅手下任职,做事总是不方便。”
“我年纪大了总要为自己着想,林姨娘她有娘家撑腰迟早会成为咱顾家的当家主母,您既然时日无多不如就再帮我一次,饮下这杯毒酒?”
“晟儿!”
程菀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从亲生儿子的嘴里说出来的,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我汲汲营营一生都是为了你有一个好的将来。”
“到头来我却成了你功名路上的绊脚石。”
“早知当日我……”
“早知当日就不该把我生下来吗?”
顾晟大声叫出来,眼睛里带着恨意:“是我让你把我生下来的吗?是我让你把我生下来的吗?”
“你明知父亲不喜你为何还要把我生出来?”
“我明明是嫡子却在这侯府里如履薄冰,你不是我母亲吗?你不是一项最喜欢为我付出吗?好,好啊,那你把这杯毒酒喝掉啊!喝掉之后至少能让顾姨娘高看我一眼!”
“好,好,我成全你!”
程菀的眼睛里带着泪,看着那杯毒酒最终还是一饮而尽。
毒酒入喉,痛彻心扉。
但却比不上儿子的字字珠玑。
浓郁的血腥味从她的喉咙里蔓延开来,这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名曰阎王帖。
她亲手教儿子配置的。
“好,真是好啊。”
程菀觉得自己这一生可真可笑。
她堂堂正一品御前太医家的千金小姐明明是明媒正娶嫁进顾家却被污小心钻营、刻意躲险,至此青梅竹马的丈夫便把她束之高阁、不闻不问。
她把孩子当成唯一的寄托,呕心沥血的养大,但孩子却亲手送她上路。
她十几年的隐忍、退让在这一刻都付之一炬。
她终了一生都是一个笑话。
“我不甘,不甘啊!”
两行血泪从她眼角流下。
“夫人,夫人?”
秋月着急的叫着。
“您别哭了,我不告诉老爷就是了。”秋月吓得跪下。
大颗的眼泪从程菀的眼角滑落。
程菀轻轻摇头,“这件事不许传出去,还有,把我的药匣子拿过来。”
“夫人要为自己保胎?”秋月擦了一下眼睛,喜极而泣,“小姐虽然是个女娃但却是程家一代最有天赋的,其他少爷小姐学不会的医术典籍小姐看一一眼便通,这小小保胎而已,夫人定是手到擒来。”
“不是保胎。”
“不是保胎那是什么?”秋月已经把药匣子拿了过来,“自从程家因为医治圣上而被抄家,小姐您就很少碰这个药匣子了,奴婢还以为小姐这一辈子都不会再碰了呢。”
是啊。
程家满门医师,她的爷爷程良弼更是做到正一品御前太医。
一时风光无量。
可是一朝误诊,满门抄家。
自那以后她发誓一辈子绝不再碰医术,更不能让人知道她懂医术。
自此她就再也没碰过那个药匣子。
可是现在:
“我是说过绝不用医术救人,可是,我是害人,我是害人。”
程菀在心里小声的说着。
浸了眼泪的眸子都是湿意,程菀垂下头,很快从药匣子里捡出来几味药交给秋月:“去,三碗水煎成一碗水,不要被人知道。”
“是。”
秋月很快就回来了,端着一碗药。
程菀嗅了一口:确定是那个味道。
然后,一饮而尽。
程家虽有几个人知道她习医,但只有一人知道她更擅毒。
这落子药并不是普通的落子药,普通落子药落子之后就不再有其他作用,而她配置的落子药能让人喝下之后,除了当事人再也不知她怀过孩子,只当是月事来了。
即便是那日大夫再来,也只会说一句误诊。
而她现在,不过是疼痛一场。
很快,程菀头上浸出了冷汗,下腹一阵阵痛。
“血。”秋月大声喊了出来,满脸紧张,“小姐这是流,流产了吗?”
“闭嘴。”程菀咬牙,“不过是月事来了,快去,给我备水,莫要声张。”
“可是小姐,你,你的血。”
“我说过,莫要声张。”
程菀脸色严肃。
秋月最终还是拗不过出去了。
程菀再也坚持不住,身子躬的像个虾子。
脸上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但是:
“不痛,我不痛,不过一碗落子汤怎么比得过阎王帖?”
“前世,我体谅你的不易让你得偿所愿,但这一辈子我绝不允许侮辱我的人从我的□□生出来,更不允许我的骨肉变成刺向我的尖刀!”
“我们,母子情分已断!”
“你,再找其他人当你的母亲!”
秋月回来的很快,红着眼睛帮程菀净了身子。
并给程菀来了一个消息:“何大夫被老夫人叫进了寿安堂。”
“随他们折腾。”
刚刚小产程菀并没有多少力气,只想小憩一会儿。
顾经纶也在寿安堂。
刚得到确定的消息顾经纶眉色就是一冷:“绝不能让她生下我们顾家的骨肉,我去去就回。”
“经纶,且慢!”
“娘?”
顾经纶不解,“程氏一门的罪孽深重,我与她结为夫妻已经算是大错,若是让她再生下我们顾家的骨肉,只怕我终生都止步五品。”
“娘,你再想一想。”顾经纶满脸阴鸷。
老夫人冷冷一笑,“莫急。”
说着就问顾经纶一句话:“你说程氏一族满门抄斩,以程菀的性子会不会想为程家留下一丝骨血?”
“娘这是何意?”
老夫人冷酷:“你忘了他们程家一门世代名医,积攒的救世良方不知几许,单说那些美容养颜的方子就浩如烟海。程家虽被满门抄斩但他们的医术典籍定然还在,若她真的怀下这个孩子,以她的心性定然想给程家留一个后人,届时我们再去要挟她难保不把程家的医术典籍交出来。”
“娘!”顾经纶像是被看轻了,大吼:“娘还要让我靠他们家的余荫走仕途?我明明可以靠自己!”
“靠你自己?”
“你那莫须有的自尊心又来了?”
老夫人轻蔑一笑,“我们长宁侯一门多有艰难你是知道的,且不说因为她说你的官职不能提升一星半点,便是我们侯府都有可能被褫夺封号,这时候还顾及你那不值钱的自尊心,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在你手中败光!”
“娘!”顾经纶被老夫人的话说得脸色煞白,娘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直白?
但最终在老妇人横过来一眼之后终于站定了身子,“好,我知道了。”
只是整个身子像是被被霜打过的茄子,蔫哒哒的。
老夫人何尝不心疼,但最终还是深深一叹,“经纶,你要知道,娘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侯府,为了你。”
“好。”
“那林二小姐……”
“娘放心,她已对我托付终身。”
“如此就好。”
“只不过林家只是一介新贵,虽然宫中有人但不过一介更衣,能否有出头之日还不好说,你只需许她贵妾身份即可,至于正妻之位可另许其人。”
老妇人阖眼,等再睁开的时候眼睛已经绽放出一丝冷芒:“至于程菀,等程家的医药典籍到手她也就没活着的必要了。”
“……好。”
顾经纶像是行尸走肉一般走出去。
等走到外面,脸色已然变黑:
“我此生只能靠女人?!”
老夫人的话像是耳光一样打在他的脸上。
顾经纶的脚步走的更快。
跟在他身侧的小厮平安大气不敢出一声:
“老爷又要迁怒夫人了。”
……
菀院:
“老爷过来了。”
秋月紧张的叫醒正在睡觉的程菀。
“老爷……”
即使已经时隔一世,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程菀还是心尖一颤。
程菀紧张说着:“他怎么来了?”
哦,对,他前世是来过一趟。
程菀嘴角苦笑,前世也发生过一模一样的场景,她当时被诊出身孕,满心欣喜的告诉他,但等来的却是一碗落子汤。
是她拿出她程家几代积攒的所有医术典籍才抵下了那碗落子汤,最终生下了那个孩子。
而现在秋月还正愧疚说着:“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纵使老爷误会您但听说小姐您有了身孕他还是关心就过来了,可是小姐您已经……”
“程氏!”
秋月的话还没说完,男子已经迈着急躁的步伐踱了过来,他满脸都是寒霜:
“听说你怀了我们顾家的血肉!我说过,你绝对不能生下我们顾家的孩子,这是落子药,你速速喝掉。”
眼前的男子身高八尺,容颜极盛,只是眉宇间透露出几丝不耐和冷漠。
说出的话更像是冰刀一样刺进人的心里。
他看着程菀的时候像是再看什么惹人厌弃的东西。
程菀细致的看过去。
没错啊,眼前这个男人正是她少女时期最爱的那个少年郎啊。
他们相识于幼时。
彼时顾经纶身中剧痛,爷爷亲手而他解毒,她调皮,时常去偷看这个小哥哥,给他带去糕点,一来二去原本冷肃的小哥哥终于对她绽放了笑脸,承诺她,以后定会娶她。
然后就是一别很多年。
直到一年前,顾家上门提亲,爷爷原本不允,但是她一看到顾经纶眼角的红痣就满心应允,她知道,是那个小哥哥来娶她了。
可是为什么一朝成亲他就变成这般模样?
是时光夺走了她的爱人,还是从前的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她的一厢情愿而已?
程菀的眼睛又红了。
大滴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
顾经纶不耐:“不要再假惺惺的了,过去两个月的时间足以让我知道你的真面目,你真令人作呕!”
“作呕?”
程菀低垂着头,素长纤细的手指轻敲那碗热气腾腾的落子汤,心里冒着寒意。
一天之内喝两碗落子汤。
她可真有福气。
程菀苦笑。
等再抬起头时程菀却淡淡说道:“和离吧。”
她的声音极小,但顾经纶还是听到了,身子颤了一下,“你说什么?”
程菀轻笑:“我说,和离。”
“呵呵,和离?程菀,你又再打什么主意?又想耍花招吸引我?告诉你,别再白费功夫了,我们根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我知道。”
她也不想再回到从前。
只想彻底离开这里。
见他不同意和离程菀只能后退一步:“那休妻呢?”
“休妻?呵,呵呵,程菀我看你真是糊涂了!”
顾经纶像是被气坏了。
来回踱着步:
“你应该知道,你一旦被休,你们程氏一门的未嫁姑娘都会受到影响,哦,也对,你们程家满门抄斩只剩你一个,所以你才如此决绝是不?”
说着顾经纶就哈哈大笑。
“你说我可以,但是辱我家人……”
“啪!”
“绝对不行。”
程菀费力的打他一巴掌。
看他还想说,再次扬起巴掌。
“够了!”
顾经纶脸已经黑了,牢牢箍住她扬起的手狠狠一握,不顾秋月的阻拦直接欺身上前一步,低垂着头逼近程菀的身前,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恶狠狠的跟程菀说着:
“程菀,打我一次就够了,别惹怒我,你知道的,我们顾家,只有亡妻,绝不、休妻!”
说着就冷哼一声站起来,“来人啊,把这碗落子汤给夫人灌下去,好让她清醒清醒。”
“老爷夫人她……”
“不!”
秋月和程菀同时出声。
程菀打断秋月即将要说出来的话,直接道:“我从未有过身孕为何要喝落子汤?”
即使早就猜出了顾家的做法,但亲口从顾经纶的嘴里说出来程菀心里还是一凉。
是她想叉了。
回来一场,她亲手打掉了自己的孩子,却对这个男人还抱有期望。
她真糊涂!
她该醒醒了。
程菀站起来,逼迫自己与顾经纶对视,“我说过,我没有身孕为何要喝落子汤?”
顾经纶一震:
“你没有身孕,那刚刚从家里走出去的何大夫又是怎么回事?”
“兴许他只是误会?我若有孕,又怎会来月事!”
月事。
这只有亲密男女才会谈论的事,从前她与顾经纶说过,可是现在的顾经纶:
“你!”
顾经纶被气的一踉跄,“不知羞耻,毫无廉耻之心,你的女书读哪里去了?”
“你若在意此事,自可以再为我请大夫,看我可否有身孕。”
程菀做足了决定绝不再喝一碗落子汤。
她好不容易重生一场,并不是为了作践自己的身体的。
“好,好。”顾经纶气的颤抖,到最后,“再去给我请大夫,给夫人请脉!”
有顾经纶的命令,大夫来的很快。
三个大夫鱼贯而入,很快就给出统一的诊断结果:
“夫人并未有身孕,只是忧思过度,身子亏空,小日子才推移了一些。”
“没有身孕?可是之前的何大夫……”
那个孩子并不是他所想,本来他带着一碗落子汤之死为了做戏,可是此刻他没有见到所谓的孩子心里却突然生出别样滋味:
“不下蛋的老母鸡,我留你何用!”
“不下蛋的老母鸡?顾经纶,你以为你有用?!”
程菀眉目带泪,之前的柔弱一闪而过,只剩狠厉。
前世,她守着顾晟一个人潦倒终生,顾经纶倒是好,虽然只有顾晟一个嫡子,但是无数庶子庶女傍身。
“这一世,你也别想要孩子。”
程菀想着,拔掉头上的发簪,朝着顾经纶身上就是狠狠一扎。
“啊!”
“痛!”
“程菀,你疯了!”
顾经纶赶忙去拦,但是那一簪子还是狠狠的落在他脐下二寸石门穴的地方。
重灸此穴可以导致不孕不育。
顾经纶是读书人,身子本就弱,现在一簪之下马上发出痛呼,因为疼痛连腰都直不起来,脸上也是煞白。
平安赶紧上前:“老爷?”
说着赶紧就要去叫大夫。
但是顾经纶已经赶紧拦住。
再看程菀,语气声嘶力竭,“程菀,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要你的命罢了!”
顾经纶被吓退了两步:“你真是疯了!”
“对,我就是疯了,顾经纶,要么我们和离,要么我们…生死各论!”
“你休想!记住我说过的话,我们顾家只有亡妻绝不休妻!哼!”
说着,顾经纶带着怒气而走。
等他一走,程菀的身子就是一软,彻底的跌坐下来。
“夫人。”秋月紧张,脸上都是泪,“老爷求亲之前还是风光霁月一心为您,何时竟变成这般?”
“他就是欺负小姐没有娘家人。”秋月的泪扑簌簌的往下落,她可怜的小姐啊。
程菀摇头,“或许他一直便是这样,只是以前伪装的太好罢了。”
“您可以厌弃老爷,但那个孩子总归是您的骨肉啊,老爷不慈,小姐总要有个孩子傍身,还有,那个孩子也是,也是程家唯一的一个血脉……”
“够了!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程菀激动。
程家一十几口,除了她和一个未及笄的堂妹未死,其他人都已不再。
前世,或许也有这个原因她才把程家几代积累下的医药典籍全部交出去,只为抵下那一碗落子汤诞下孩子。
也冒着巨大的风险把自己的一手医毒双绝的本事都传给儿子,可是结果呢?
程菀冷冷一笑:这一世绝对不会了!
这一世她也绝对不会再给人欺辱她的机会!
更不会让欺她、辱她的人过着花团锦簇、儿女双全的日子。
他们凭什么?
程菀的眼里汹涌着仇恨,刚刚她只扎了一下顾经纶的石下穴,虽然已经很用力了,但是只那一次,恐怕效果并不明显。
既然已经撕破脸何不直接喂顾经纶一碗绝子汤?
程菀又去扒药箱。
顾经纶去寿安堂的路上:
“老爷刚刚为何不叫大夫?”平安忍不住问。
顾经纶冷哼一声,“叫大夫,难道让人知道我被一个妇道人家打了吗?”
“原来如此。”平安小声默念着。
顾经纶满脸寒霜。
“程菀,好,好啊!你终于还是对我下手了!”
“若我当真是他,你…忍心吗?”
顾经纶带着满腹怨气去了寿安堂。
果真他没说程菀用簪子扎他一事,只说了程菀并未怀有身孕。
“你说什么?她并未怀有身孕?”老夫人脸色凝重,“何大夫的本事我清楚,他既然已经诊出身孕绝对没有问题,定是那三个庸医弄混了,你快速速与我说来,那三个庸医都是何人?”
“娘。”顾经纶有些不满,“三位大夫都是我们的府医,跟程菀并无交情,也绝无配合她演戏的可能。”
“那怎么回事?”老夫人脸上阴霾重重。
顾经纶也想不明白,“想来我们有缘无分,本就不该有那个孩子。”
“不该?呵呵,事在人为,既然她现在尚无身孕,你便赐她一个孩子。”
“娘!”顾经纶怒不可遏,“娘明知道我娶她并非本意,她想嫁之人也并非是我,此前已经与她虚与委蛇多日,她没有怀孕是她命该如此,何苦再让我与她虚情假意!”
“那你的仕途就不要了吗?”
“侯府的封号也不要了吗?”
“封号,又是封号,难道在娘的心中我的喜恶竟然这般不值一提吗?还有,我说过要靠我自己!”
“顾经纶,重复的话就不要再让我说了!”
“我生养你一场,可不是让你白白担着侯爷一名不思进取的!”
“我告诉你,这个孕你不让她怀她也必须怀!”
老妇人满脸寒霜,语气也越来越咄咄逼人。
顾经纶被气的破门而走。
老夫人也猛喘着粗气。
在她身旁伺候的是李嬷嬷:“老夫人这是何必呢?您仔细与老爷分辨一下老爷还是会听的。”
“你不知道,他就是一头倔驴,我就想不明白当初是他同意娶程氏的,虽说有设计的成分,但总归这人是他自己选的,且那丫头的容貌恐怕整个上京都找不到第二个,从前我只担心他被那丫头的容貌迷花了眼,但现在看看,呵呵,我的担心竟然是多余的?”
“老夫人严重了,老爷他啊,是心里有着主意呢。”李嬷嬷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安慰。
老夫人笑,“他有什么主意?从小没有爹教导只跟着我这一个寡母,不过是矫枉过正、自认清高罢了,他现在心里拧巴不过是拎不清自己的本事,算了,他到底还是我的孩子,你且过去给他送过去一碗汤药,说明来意后他自会去找程氏的。”
可夫人还在小日子中……
李嬷嬷心中一叹,最终还是说了一声“是”就出去了。
不提李嬷嬷是如何跟顾经纶说的。
夜。
顾经纶带着满身酒气进了程菀的屋。
“老爷怎么来了?”春花秋月在前面伺候着。
程菀没从床上坐起来,她赌顾经纶定会像前世那般不再碰她。
可是:
“程菀呢?让她出来伺候!”
说着顾经纶就挣扎着进屋。
秋月阻拦:“夫人小日子刚来,实在没办法伺候老爷,还请老爷回去避一避。”
“对,这女人小日子总归不吉,我看老爷,不如,不如……奴婢可以代夫人伺候老爷。”春花的声音不高不低的传过来,语气里带着谄媚。
程菀心里并未有一丝波澜,春花的心早就浮动了,她知道。
只不过她很疑惑,前世并没有这一遭,为何今生顾经纶突然这般闹?
只是可惜了,绝子的汤药是配好了,可还没找到机会喂给顾经纶。
想着的时候顾经纶已经进了屋。
挣扎着就要扑上来。
程菀借着灯光很明显看到他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再嗅到他衣襟上那滩污渍的气味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竟吃了药来?
“顾经纶,你给滚我出去!”
即使前世有那般恨,程菀也从未说过这般狠话,可是现在顾经纶千不该万不该用这种药折辱她!
而且还是他明知她“小日子”的时候!
“让我滚?程菀,你好大的胆子!”
“歘!”
顾经纶挣脱二人的挟制,马上就要扑过来撕程菀的衣服。
程菀怒不可遏,随手拿起旁边的杯子就砸过去。
“嘭!”
“啊!”
顾经纶失声尖叫。
春花急忙凑上前:“血,血,老爷流血了。”
秋月同样着急。
但是:“老爷流血了还不快扶他下去,快,快帮老爷叫大夫。”
顾经纶已经从刚刚那个恍惚中醒过神来。
他手摸着额上的伤,看着程菀的时候眼神充满阴鸷:“程菀,这是第二次,你好样的,好样的!”
说着,支起踉跄的身子就步履蹒跚的走出去。
平安已经去叫了大夫。
春花在后面跟着。
秋月过来安抚程菀并问怎么办。
程菀摇头,“先不管他,估计得会儿老夫人就会来问罪,你出去打听一下老爷今晚为何突然来此。”
秋月不过一会儿就怒气冲冲的回来了。
“查出来了,是老夫人……”秋月说话声音很低,但能人明显的听出怒气。
程菀一顿,“可知道是为什么?”
“剩下的就查不清了,只知道老夫人和老爷在里面大吵了一架。”
吵架?
然后顾经纶再喝掺着春Y的酒来找她。
为的是什么?
很快,程菀脑光就是一闪:她知道了!
前世,她一怀孕就被顾家人知道了,然后顾经纶拿着落子药找她,她担心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只得主动应承把程家所有的医术典籍都交出去这才勉强让她留下腹中的胎儿。
而现在,她在顾家人知道之前就服下了落子药。
顾家不知她有孕。
却让顾经纶又借着酒劲儿和药劲儿来找她,为的是什么?
她程家的医术结晶!
“顾经纶!”
程菀双手紧握,心里怒意翻滚。
她怎么都没想到前世她付出那么多的真情、精力、心血换过来的孩子,竟是一步步走进人家早就设计号的圈套。
人家就等着拿那一个孩子换她程家的医典。
“顾经纶,是你先这样对我的,是你先这样对我的,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
春花居然比老夫人的心还要先到。
程菀很奇怪,“老夫人不知道这件事?”
“老爷没叫大夫,自然没惊动老夫人,只让平安带他回去包扎了一下。”秋月说着语带不满:“要我说,夫人您这样着实不好,您连续两次让老爷没脸,老爷都没跟您计较,您再这样,没的伤了老爷的心,老爷就再也不来咱菀院了。”
“是吗?你怎么比我还在乎?”程菀不冷不淡的说着。
“夫人。”春花脸一红,她也知道自己今天这行为不轨了,索性欠欠身子直接跪下,语气带着坚定:“还望夫人成全,奴婢,奴婢心悦老爷,请夫人把奴婢送予老爷。”
“春花,你糊涂了,我们明明答应过小姐的!”秋月听到赶紧阻拦。
“可是小姐现在连自顾都不暇,难道还不允许我们自找生路吗?再说老爷抬姨娘,抬谁不是抬,抬我们,兴许,兴许我们还能帮一帮小姐。”
春花的眼睛带着心虚。
“当奴婢什么的,反正谁想当谁当,她就要当主子!”
程菀冷笑的看着春花的小心思。
她出嫁的时候从家里带来两个陪嫁丫鬟,一个的秋月,一个便是这个春花。
她在出嫁之前就曾跟这两人说过她没有跟人共伺一夫的习惯,更不想让这两个跟她情同姐妹的人做顾经纶的侍妾。
两个人承诺的很好,但是不想家里一经变故,春花就起了心思。
前世她曾拒绝过春花,但是春花还是想法子爬了顾经纶的床,最终被赏了一顿鞭子死了。
而现在,春花又要重复以前的老路?
可是,那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你当真心悦他?”
“奴婢是真心的,还望夫人成全。”
“行,你随意。”程菀流动着眼波。
“那夫人打算把我送给老爷?”春花惊喜,夫人什么时候这般大方了?
程菀笑笑,“我说了,你随意,还有,以后不要再近身伺候。”
“夫人?”
春花不明,满脸惊恐和不甘。
程菀却略有深意的笑:“怕什么,你身娇体贵,自然不能再近身伺候,这些日子暂且歇着吧,养养皮子。”
“真的?”
春花还想再问,但是已经被得到信号的秋月拉了出去。
秋月回来的时候疑惑:“夫人这是何意?”
“她不是想要成全吗?那便成全她。”
“夫人!”秋月喝止,满脸不赞同。
但是程菀的眼眸已经变得猩红:
成全?
让她成全,那么谁来成全她!
“既然春花有心,去,帮她给老爷煮一碗补汤。”
“夫人?”
补汤?
什么补汤?
就今天小姐来回看了好几遍的那种补汤吗?
有了小姐之前的“保胎药”在前,秋月如何也不敢相信那是一碗纯正的补汤。
小姐要毒死老爷?
也…也好,大不了到时候她替小姐顶罪罢了。
秋月视死如归的煮了一碗汤。
等煮完汤这才把东西交给春花,“夫人不小心砸伤了老爷,这是补汤,你帮夫人给老爷送过去。”
“是。”
春花的语气里带着欣喜。
赶紧带着药去了顾经纶的书房。
“老爷,夫人刚刚不小心砸了您,是夫人的不对,我替夫人给您赔罪来了。”
“你替?”顾经纶的脸上带着嘲笑,“你替,你算老几?”
“可我是,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啊。”
“出去!”顾经纶直接打断春花的话。
春花急了。
今天这个机会来之不易,错过可能就找不到第二个了,幸亏夫人还给她准备了补汤。
应该是让男人那个的补汤吧?
所以:
“老爷,刚刚是奴婢的不对,这,这是夫人亲手为你煲的汤药,夫人,夫人知错了。”
“她真的知错了?”
“是。” 春花重重点头。
顾经纶嗤笑有一声,“她会知错?”怎么可能?
不过却是好心情的看了春花一眼,“把东西放下吧。”
“可是夫人说要让我看着老爷喝下这碗补汤她才放心。”
“矫情。”顾经纶冷哼。
他本不欲喝的,但想着这若真的是程菀说的话,“也罢。”
总归还要她的东西。
顾经纶仰脖,尽数喝光。
等喝完之后又轰春花走。
可是春花:
“老爷,夜深了,奴婢伺候您歇下。”
说着就退下衣衫,上前一步。
“滚!”
顾经纶的牙齿里透出森森寒意。
春花惊恐,但看着自己袒露的身子,她知道自己只有这一个机会了。
心一横,身子还是斜依了过去。
但是:
“嘭!”
顾经纶直接一脚踹飞。
然后:“来人,把这个人拖出去,鞭打40!”
“不要啊老爷,我对您的真心日月可鉴,您信我一回。”
“堵住嘴!”
“可我是…是,是夫人让我来服侍您的。”
“夫人~”
顾经纶漆黑冷冽的眼眸里突然出现玩味的一笑,然后直勾勾的看着春花。
“当真是夫人让你来服侍我的?”
春花只以为生出了新的希望,娇滴滴道:“是,老爷,夫人家势中落,又牵连老爷升迁无望,自认罪责深重,又未能给您生下一男半女,特,特命我来好给老爷生下一儿半女,到时候也好承欢在老爷膝下。”
说着颤颤巍巍的露出雪白的胸脯。
而顾经纶骨节分明的手里玩弄着一个杯子:“让你来给我请罪?她请的起吗?拖出去,杖、毙!”
春花的嚎叫持续了一天一夜。
等没声响的时候人已经彻底没了,只留下一滩血迹。
程菀知道的时候春花已经被扔了出去。
她叫来秋月:“可觉得我残忍?”
“是春花先动了歪心思,她咎由自取。”秋月赶紧跪下。
程菀冷漠,“不止是她,还有顾经纶,你知道的,那碗汤药有问题。”
“可是小姐所做之事定然有自己的理由,奴婢虽然不知原因具体为何,但想到老爷此前跟小姐的争端,老爷,老爷语气狠厉,还,还说出那番话,可见,并,并非良人,所以小姐毒死他就毒死吧。”
“我给他的是一碗绝子药。”
“小姐只给老爷一碗汤,可老爷却想要了小姐的命。”
秋月坚定说着。
程菀原本微蹙的眉眼终于轻松了一瞬,她就知道秋月前世今生都是好的。
只不过,突然:
“那小姐为何不趁机毒死老爷?”
她都想好替小姐顶罪了。
“老爷死后,这满府里只剩老夫人和小姐,老夫人又能活多久?到时候还不是小姐您自己当家?毒死老爷一了百了。”
“是啊。”程菀深沉叹息,她也觉得一碗药药死府里的这些人算了,但是,所有的人都死了,她还活着,那便是有问题。
她必须要在死前找到锦云。
安顿好锦云。
然后再痛痛快快的死去。
程锦云便是她的堂妹。
今年方才14,未曾及笄,不到砍头年龄,是以被放过一马,但也被打成奴籍卖掉了。
前世顾家痛恨她所谓的隐瞒,一直把她禁足在家,不向她透露半分有关堂妹的消息,是堂妹冒死钻狗洞才进来见自己一面。
可是见到的时候堂妹已经跛了足、毁了容。
她问堂妹那些年的光景,可是堂妹看她都自顾不暇只说了一句她很好。
可是,满脸都是刀疤的堂妹怎么可能过得好?
程菀还想再问,最终堂妹只给她留下几两碎银就彻底离开了,去向不清,生死不知。
上一世,是堂妹在她生死弥留之际给她送来了最后的温暖。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要先找到堂妹。
多活几天!
程菀擦掉脸上的泪,“现在并不是动手的时候。”
秋月明白了,重重点头:“侯府本就三代单传,到了老爷这一代又格外的人丁单薄,估计老夫人和老爷都迫切的渴望家里有孩子降生,小姐给老爷服用了绝子药这比直接要他们的命还要残忍,老爷他们以后,有得受!”
要了命的毒药能让他们呼吸间就没了气息,死了就一了百了。
绝子药虽然不动声色却能折磨他们终生,让他们痛不欲生。
“小姐这样做极好。”
“嗯。”程菀收回了之前的悲戚,然后又问:“可曾打听到锦云的消息?”
秋月摇着头,“去打听了,但是现在还没消息。”
“还没消息。”程菀咬着牙,“恐怕不是没有消息,而是被人故意拦了去。”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出府。”
“可是府里防卫森严,老爷又专门叮嘱了门房不让夫人外出,只怕夫人一出去便惊动了老爷和老夫人。”
“是吗?”
她这菀院之前还算热闹,但是自从春花一死,门庭就冷落起来。
府里都传言那个婢女之所以死就是因为她,如果不然兴许真的可以抬为姨娘。
是她惹顾经纶不喜,顾经纶迁怒。
是以已经没人主动来程菀的院子伺候了。
而且顾经纶也默许了这件事。
“我知道侧门有个小道,或许我们可以穿过去。”
“什么小道?”她怎么不知道?
程菀没有细说,只带着秋月走到那里。
等看到杂草丛生的一个小窟窿洞:
“这竟是一个狗洞。”秋月不可思议,“只是小姐,这,这狗洞,您千金贵体,要不我,我自己出去?”
“不必。”
堂妹可以钻,她为何不可以?
程菀爬的认真,并没有注意到遥遥一个地方一个眼角带着伤疤的男子正用极其复杂的眼光看着她。
那眼神里面似乎充满了阴鸷,在此之外竟然还有一丝丝让人说不清楚的疼惜。
“长风,你说她悔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