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仔啊
“什么目的。”余树拿着针孔摄像头逼问她。
言幂羞愤地盯着他:“逗我好玩吗?”
“逗你什么了?”余树将东西砸进她手里,“演技倒是提升了不少,刚刚见你的第一秒,我都被你唬住了。”
“我说你脑子是怎么想的?你以为拿个摄像机往直播间里拍一拍就能挖到什么新闻吗?你缺业绩缺成这样?”余树靠在栏杆上看她,“你以为他们都是吃素的吗?”
“你闭嘴。”言幂怒着脸,却担心公司的人听见,只好压着火气,避免和他吵起来打草惊蛇。
“恼羞成怒了?”
“你现在想怎么样?”
余树低头想了几秒,盯着她道:“滚出公司。”
“凭什么?”言幂找回当年和他对喷的感觉,“余树,不要告诉我,你的目的和我一样。”
“您想多了。”余树冷哼了一声,“我早就不干新闻了。”
言幂不解:“不可能。”
“你觉得现在这个时代真的有什么所谓真相吗?”余树又点燃一支烟,“你以为你看到的就都是真的吗?”
言幂抿着嘴,没有回答,在新闻圈摸爬滚打了3年,她何尝不知道其中的暗流艰险前途迷茫。但她一分一秒钟都没有放弃过自己的梦想。
她不是任何势力的口舌,也并非资本的帮凶。她所求的只有,真相不会被掩盖,善良不会被欺骗。
仅此而已。
可真正又有几人能做到?
“余树,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言幂看着隔岸的他,火光缭绕,“但你有你的前程,我也有我的坚守。”
“但你的坚守,挡了我的前程。”余树恶狠狠地看着她,“你知道我花了多久时间才在这个公司站稳脚根吗?如果你因为所谓的正义和真相毁了我的事业,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弄死你。”
言幂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我说,滚出公司,继续去做你光正伟大的言记者。”余树抽完第二根烟,“这里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言幂低头笑了,从帆布包里掏出文件,拍在余树怀里:“余老师,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都是狼虎堆里混的,你真当我是十几岁的小姑娘?”
余树翻开那堆文件,瞳孔震动着。
“两个选择,第一,我现在把这些文件交给杜哥。第二,欢迎我这个新同事。”言幂从他的口袋里掏出那包烟,夹起一根,“对这个地方,我比你想象中要了解的多得多。”
早在半年前她们就盯上了这个直播团队,上到杜哥下到每一位职员的资料她都了如指掌。
包括余树。
两个月前,他加入这个团队。
言幂承认,得到线报的那一瞬间,她很失望,她不敢相信曾经记忆里那位正义凛然的同学竟然会为了利益而妥协。
直到刚才,她都在心里期待,他也和自己一样,是为了真相和公正才会来到这个地方。
可是……
随着背调的不断展开,更多关于余树的信息都指向了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
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底的小人。
为利而生,因利而死。
“你还知道多少?”余树抓住她的胳膊,“说!”
“余老师,迷途知返,不要越错越多。”言幂将烟放回他的口袋,“我给你三个月时间,配合我调查,之后我会想尽办法帮你把惩罚降到最低。”
余树的手越抓越紧,似乎在做着某种艰难的决定,蓦然,他松开她。
“好。”余树努力克制着眼里对她的欣赏,“但我也有另一个条件。”
“你说。”
“你调查的所有信息,必须与我分享。”
“凭什么?”
“凭我不信你。”余树盯着她,“我要掌握全局,保证最后可以全身而退。”
“余老师,全身而退?你太天真了。”言幂抱臂看他,从心理学角度来说,这是一种防卫的姿态。但同时,这个姿势也代表着绝对领导。
余树牵过她的手,伸进那个装烟的口袋。
“天真的是你。”余树笑道。
言幂在口袋里摸到了他的手机,她反应过来,连忙取出。
屏幕上的录音条缓缓地前行着。
“老阴逼!”言幂愤恨着打算删掉那条录音,却又无奈投降,将手机丢进余树怀中,“想都不用想,这条录音已经同步保存在你的云文件里了,是吧?”
“不愧是老对手,懂我。”余树按下取消录音,“从今天开始,我会配合你的一切调查,但我的要求,你也必须做到。要不然,大家就鱼死网破好了。”
言幂看着他得意的表情,心里的愤恨到达顶峰,但她们为了这件事花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她不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掉链子。
“好。”她压住火气。
余树静静地看了她两秒,忽然立起身,将她拉到自己怀中。
他的掌心摩挲着她的发丝,眷恋又疏远。
“真是好久没见了啊,亲爱的对手。”
言幂被这个突然起来的怀抱弄得手足无措,她僵着身体,缓了很久,才慢慢拂上他的脊背。
他比以前要瘦了很多,骨头兀起,让她止不住地心疼。
“在这里,不要随便相信任何一个人。”余树将她抱得更紧,“包括我。”
言幂的心坠落谷底,她不确定,查到最后,余树到底还有多少全身而退的余地。
白首相交犹按剑,她沉沉闭上眼睛,贪恋着此刻最后的坦诚。
“合作愉快,老对手。”
对不起了,余树。
“都是杜哥教得好。”言幂收起手机,又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刚刚拍什么呢?”杜哥手搭在言幂的肩上,老登又在揩油,“手机给我看看。”
言幂在心里想着措辞,想要推脱。其实刚才拍的照片也不过是一场直播的后台数据而已,无伤大雅,但她的相册里也存了很多其他的偷拍照,万一被发现,只能用更多的谎圆。
杜哥见她迟疑了,打算上手抢。
“给杜哥看啊。”余树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做事拖拖拉拉的,傻逼一样。”
余树拿过她的手机,找到那张图,递到杜哥眼皮前:“我叫她拍的,打算让她回去做个近期直播数据的反馈给我。”
“不是,我说杜哥,我们公司缺人缺成这样了吗?”余树不等杜哥细看,就按熄了手机,丢回言幂怀里,“怎么招了这种人,干啥啥不行,光给我拖后腿。”
言幂差点一个没接稳,妈的,假公济私谁不会啊。
“杜哥,我他妈做什么都要被他骂,都是出来打工的,他牛逼什么?”言幂怒着脸走到一边,特地从杜哥怀里挣开,保持了距离,“没见过那么没素质的男的。”
说完,她把视线落在余树面前的冰红茶上,又看了他一眼。
“操你妈的,你说谁呢?工作烂成一坨屎,妈的都是老子在给你擦屁股。现在你还装上了是吧?”余树抓起冰红茶砸向言幂。
言幂心里早有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侧身躲开。
漂亮,余哥的准法不减当年。
“行了,天天哪来那么多架吵?”杜哥叉着腰教训俩人,“小言留在这里把现场收拾一下,余树跟我来办公室!”
言幂闷头捡起那杯冰红茶,看着俩人走出直播间后,才回头,走向了依旧坐在镜头前的口水娃。
她并不知道口水娃的真名叫什么,只能跟着其他人喊瓜仔。
直播结束后,瓜仔就停止了抽搐,满脸麻木地坐在那儿,也不说话,也不哭闹,像一个任人摆布的娃娃。
其实,就算没有人摆布他,他也动弹不了。
言幂将他从凳子上抱起,小心地放在轮椅上。瓜娃空荡荡的裤管狠狠刺痛着言幂的内心,她摸了摸瓜娃的头:“累了吗?”
瓜娃只是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并不应答。
“今天还是你妈来接你吗?”言幂见过那个女人,面相比较凶,看起来不太好招惹。
她实在想不通,到底是怎样的母亲才会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在那么多人的直播间扮演一个痴呆。
她更想不通的是,像这样的母亲,竟然如此之多。
他们公司有很多这样的IP,都是一个大人带着一个或智障或伤残或重病的小孩,在镜头面前上演一场场自立自强的戏码。
“家人们不要送礼不要送礼,我们有手有脚,家人们拍下商品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支持。”
有时候,连话术都没变过。
在加入公司的这15天里,她的调查毫无进展,每天都重复表演着哭穷卖惨的悲催戏码。公司背后的利益链,保护伞,愣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她一直在等更大的机会,以便挖出更大的新闻。
但此时,似乎还没出手,就已经寸步难行。
叮——
微信响起,她打开手机,是杜哥的消息。
-小言来一下办公室
一般来说,直播结束后他们就可以回家了,但今天杜哥特意先喊走余树,现在又叫她过去……
言幂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她故作轻松地走进办公室:“杜哥,你找我?”
杜哥阴沉着脸,转过身:“小言,我现在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要加入我们团队。”
言幂下意识看向角落里的余树,心脏狂鼓。
“杜哥,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言幂不自觉地捏紧自己的衣摆,“是不是我工作哪里做得不好?您可以告诉我,我能改的。”
杜哥拍了拍桌子,怒声道:“我最恨撒谎的人!”
我靠,什么情况,被余树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