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
解了魏绵的毒,晏和第二日就要回上京。
谢芷兰刚睁眼就被魏绵拉起来,带到客栈。
晏和坐在厅里,谢芷兰一看见他就想跑。
魏绵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他答应让你号脉。”
谢芷兰心中忐忑,朝晏和行礼,走到案边,晏和伸出手,她才放松下来。
魏绵没有说清楚他哪里有病,谢芷兰一下探出他的心脉有问题,有些微的损伤,不算重,令她吃惊的是,与来君啸的损伤痕迹一样。
细细探看,又发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在他身体游走,源头正是心脏,心脏周围萦绕着一丝清气,护着心脏不被那力量蚕食。
想来魏绵要她看的正是这一处。来君啸的心脏早已衰弱不堪,晏和武功高强,用淬心诀次数只会多不会少,保护他心脏的清气很是玄妙。
谢芷兰专心探究,花了很长时间。
晏和对别的人向来耐心不多,他想走,看向魏绵。
魏绵的眉头紧锁,见她脸色不好,晏和只能忍着不耐烦,好在谢芷兰很快抬起了手。
“如何?”魏绵立即问。
谢芷兰回过神来,她好像知道了一个很大的秘密,不敢当着晏王的面说。
谢芷兰朝魏绵走近,凑到她耳边,捂着嘴说:“晏王也练的淬心诀,你知道吗?”
她声音颤抖,魏绵反应过来,她还是很怕晏和,知道了这个秘密,甚至怕被灭口。
魏绵笑了笑。晏和见她神情松了,站起来便往外走去,“本王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他要回上京了,此一别又是一个月才能再见。
他的脚步没有停顿,魏绵也没有跟上去。方才他们已经道过别了。
魏绵匆忙出门,晏和没来得及说别的,只是约定好在上京见面。
魏绵目送晏和走远了,谢芷兰才放下悬着的心。
“你与晏王,到底是怎么回事?”谢芷兰问,她都迷糊了,他们两个,做过恩爱夫妻,如今魏绵是孤霞山少主,两人身份悬殊,要么老死不相往来,要么应该不顾一切成亲,怎么眼下看起来不清不楚,不即不离的。
“说起来很复杂。”魏绵说,“怎么样,他还有救吗?”
谢芷兰抛开杂念,道:“他心脉受损,但很轻微,只要不加重,还可以活几十年呢。”
魏绵并未放松:“如果加重,会如何?”
“会跟来君啸一样。”谢芷兰说,“不过,他的心脏有一股力量护着,淬心诀本是蚕食心力而发,他不一样,他的淬心诀本质上来自那股力量。”
“你说的应该是清心经。”
“原来叫清心经。清心之力经由心脉转化为心力,再由淬心诀所用,所以他的心脉几乎没有什么损伤。”
这些魏绵倒是第一次听说,她几乎有些激动:“那他不会死了?”
谢芷兰继续说:“只要清心经之力不灭,他不主动用原本心力发出淬心诀,就不会加重。”
这正是魏绵担心的事。他定是知晓自己身体状况的,可他比她更预感他会早死,一定不是这么简单。
“他什么时候会抛开清心经,用原本心力呢?”
“只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他又不傻,为何会自伤呢?”
谢芷兰回答不出。
“除非……”魏绵想到了。她顿了片刻,几乎肯定道,“用原本心力发出的淬心诀会更强。”
谢芷兰摇头:“不一定,来君啸一直用的原本心力,可他连你都打不过。这是一门武功,修习的人之间差距大很正常。要见过晏王用清心经和不用清心经时,全力发出淬心诀,才可下这样的论断。”
倒是严谨。魏绵暗叹。可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了。
魏绵脑子里灵光一闪,道:“有一个人,没有修习清心经,不仅没有发狂,且修习淬心决比晏和更久,又会是什么原因?”
谢芷兰更答不上来,苦笑道:“修习淬心诀的,我也就见了两人,要是能见到更多,或许能找到答案。”
魏绵略一思索,心里有了计较。
她安排人送谢芷兰回了落霞城。
没过几日,江湖上红瞳异人再现,魏绵借着邹儒佑的线报,于江州和黔中奔波,活捉了两名红瞳异人,秘密差人送到了落霞城顾氏医馆。
魏绵送来红瞳异人,没有多说什么,谢芷兰却与她心照不宣。她尽心尽力医治,其中一个没多久就发狂七窍流血而死,谢芷兰远远看着,想到来君啸和晏和可能会如此死亡,她惊骇无比,继而废寝忘食医治另一个。
另一个也时常游走在发狂边缘,时间太紧了,她恨不得自己有十双眼睛,可以快些把孤霞山所藏医书看完。
她又无心关注穿衣穿鞋这些小事。
有人进来蹲在她身边,抬起她的脚,脱下鞋,换上另一只。
她有所觉,但丝毫不在意。“不必理会这些。”她以为是翠雀,翻了一页书随口道。
来人站起来,高大的身躯挡住她的光线,她的手指一顿,抬头看向来人。
不是翠雀,是来问水。
谢芷兰后知后觉看向自己的脚,穿错的鞋已经换了,另一只在对面的人手里。
谢芷兰的脸一下烧了起来。
来问水却还自然,轻声劝道:“你的眼睛已经一日没有离开过这些书册,该休息了。”
谢芷兰扯了扯裙子,把脚缩回来,镇定道:“少主先前跟我说了一些话,最近又送来这两个红瞳异人,他虽然没说什么,定是想让我查明白的,已经死了一个,这一个随时可能死,不能耽搁。”
来问水还想再劝,后院突然传来骚乱,他急忙赶过去。是活下来那个红瞳异人醒了,在发狂。
这人年轻,功力不高,来问水把他制服,正想把他打晕,谢芷兰奔来,“等等,让我看看此人发狂时的身体。”
来问水点了他的穴道,又让人用绳索把他死死捆着。
谢芷兰抚上他的手腕,细细查看他的脉象。
躁狂状态的红瞳异人体内力量乱窜,心力飞速消耗,血脉贲张,心脏处于骤胀骤缩状态,随时可能心脉破碎。
原来发狂而死是这样造成的,她翻出身上灸袋,心病医不了,只能尝试稳住他的心脉。
莹白的手下针飞快,全神贯注于面前的人,每一针都下得坚定果敢。
不防数针过后,此人突然一抖,喷出一口血,大半落在了谢芷兰衣襟上。
血色弥漫,腥味扑鼻,谢芷兰懵了一瞬,眼睁睁见他鼻腔流血。
来问水来拉她,她没有反应,他不顾礼节捂着她的眼睛,揽着她的腰,把她拉起来。
谢芷兰回过神来,挣开他的怀抱,冲回那人身边,他已经濒死,皮肤变得通红,双眼也渗出血流。
她稳住略微颤抖的手,再次为他把脉,从心脏到全身,他的血脉逐渐破裂,血液溢满全身,从七窍流出,看似出血不多,其实血脉里的血在不断流失,很快就会流尽,神仙难救。
那人彻底断气,谢芷兰踉跄起身,看向来问水。
她大概救不了他的父亲了。
.
进入三月下旬,江湖上红瞳异人遍起,剑南道一日之间突然出现十名。
这些人不似先前那般毫无规律,他们是被人精挑细选过的,或受到不公而对自家门派不满,或与别派有血仇,或极度贪婪,或想争做武林第一,俱是杀气腾腾地发狂,杀了特定目标后还不停止,不分对象,见人就杀。
金鳞司剑南分司自顾不暇,其余门派更是伤亡惨重,天辰克己复礼,少有仇家,也没出过红瞳异人。
邹儒佑带领弟子优先保护平民。可他力量有限,杀了两个红瞳异人,负了伤,其余门派杀了四个,还有四个恢复神智,隐匿了踪迹。
一夜之间,剑南街头血流满地,有小门派被尽灭,有百姓全家被屠。
此情此景,黄岛竟还浑水摸鱼,吞并了离黄龙门最近的一个小门派。
邹儒佑自认自己见多识广,仍旧被此惨状所震撼,弟子来报的数字,加起来一有一处村落之人口那么多。
孙莲青到底是什么样的魔鬼。
他几乎想看看,这样杀下去,她到底能得到什么。
邹儒佑最终还是看不过去,让人去江州请魏不绝帮忙。
曾经夸下海口,晏和死了,他要接下晏和的事业,保护她的平安,如今,他只庆幸,幸好,还有不绝能帮他,收拾一下这破碎的江湖。
魏绵赶到剑南,邹儒佑和冯恭都来城外接,二人见到对方都有些意外,猜到对方和自己一样,都看向马上的人,期待魏不绝是先跟自己打招呼。
魏不绝扫了二人一眼,并不下马,“可有红瞳异人下落?”她的声音平淡,不见面具后的脸色。
“有,你先随我来。”邹儒佑当先接话,跨上了马。
魏绵没有犹豫,勒马转向,同时朝冯恭说:“解决了人,我来金鳞司找你。”
邹儒佑带着魏绵找上天辰监看的人时,那个人并未发狂,只是在一间破庙里睡觉,与常人无异地,嘴巴微张,鼾声响亮。
见此情形,邹儒佑自己也能解决,魏不绝却按住了他问:“此人当真是红瞳异人?”
邹儒佑看向跟踪他的弟子,那人立刻道:“绝对是。我保证。”
魏不绝不动弹,她戴着面具,看不清神色。邹儒佑没有犹豫,与数名门人拔剑进去。
里面很快传来打斗声,那人被一脚踹出门,倒在地上,眼瞳却仍是黑的。
“我与你们天辰无仇无怨,何故杀我!”他捂着胸口大呼。
“你昨夜做了什么,不记得了吗?修炼淬心诀,人人得而诛之!”一位年轻的天辰弟子激愤道。
“我杀的都是我的仇家!”
他此时未发狂,还算理智,一旦发狂必定见人便杀,邹儒佑果断下令:“不必多说,杀了便是。”
那人很快被斩于剑下。可到死,他的眼瞳也没有红过。
魏绵浑身发寒,天辰弟子也不那么痛快。
“还有吗?”还是魏不绝先出声打破寂静。
接下来两个,不那么让人困惑,他们出现便红着眼,见人便杀,魏不绝只一招便切断他们的手脚筋。
一个当场血脉破碎而亡,另一个恢复黑瞳,泪流满面,不知是悔恨还是怕死。
魏不绝让槐影安排送到孤霞山去。
最后一个在金鳞司监看下,魏不绝去了金鳞司,冯恭带她去了黄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