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今日是抄书的最后一日,经过今日,姚芙绵再想找与江砚独处的时机就难了。
她故意抄得很慢,江砚坐是在她对面看书,神色专注认真,不骄不躁,极有耐心。
姚芙绵看似一笔一划写得认真,只有她自己清楚,再如何拖延也快抄完了,而江砚说不定会像上次那般在她抄好那刻提出离开,一刻也不多待。
某刻,肃寂突然进来,附耳与江砚低声说了什么。
姚芙绵隐约听到宋岐致的名字。
肃寂离开后,江砚轻声道:“你在此继续抄书,我去去就来。”
姚芙绵望着他颔首。
“表哥要快些回来。”
不知是否她声音太过轻柔,竟让人听出几分依依不舍之意。
江砚离开后,姚芙绵立刻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肩颈。
关于宋岐致,姚芙绵略有了解。
宋岐致是卫国公宋袆之子,而卫国公与江巍都是开国功臣,两人都曾一同在战场上厮杀卫国,有过一段交情,是以宋岐致比之旁人,与江砚交情更深,时常来江府找江砚。
说起来,姚芙绵当初匆匆瞥过几眼的婚书上,似乎就有提到卫国公……
江砚不在,姚芙绵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她才复拿起笔,佯作一直誊抄的认真模样。
直到江砚在她面前坐下时才抬起头,露出笑意:“表哥回来了。”
“嗯。”
江砚看着她的落笔处仍是他离开时的位置,并不拆穿。
姚芙绵抄了几行停下笔,欲言又止。
“抄好了?”江砚平静地问。
“我手好累。”姚芙绵闷声说了一句,又问,“方才是有人找表哥什么事?”
江砚看过来一眼,姚芙绵看不懂那眼神的含义。
他道:“并非重要的事。”
明显不欲多谈,姚芙绵便不再问。
一时找不到别的话可说,姚芙绵只好继续抄书。
剩的不多,一刻钟后四遍都完成。
她搁下笔,眉开眼笑:“我抄好了,表哥检查看看是否有错漏,芙绵好及时更正。”
江砚将她抄好的那些接过来,再拿过他的那本书籍,平声道:“仁安在外等着,晚些时候再看。”
姚芙绵微讶,未料到宋岐致没离开,如此她更不好留下江砚。
收拾完案上的东西,两人一同离开藏书阁。
前两日雨下个不停,地上还湿着,但今日已放晴,太阳温暖和煦。
坐着抄了很久的书,走出藏书阁姚芙绵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只觉浑身舒畅多了。
她睁开眼,才发现檐下站着一人。
宋岐致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他频繁在江府走动,对于姚芙绵的事也听说过不少,直到此刻亲眼所见,他才明白那些传闻多不可信。
即便说她是九天的神女下凡,宋岐致也笃信不疑。
姚芙绵看到宋岐致对她笑了一下。
那双桃花眼风流多情,笑起来更是如同灿烂的暖阳,姚芙绵立刻感受到渐浓的春意。她心想,洛阳的郎君怎一个个都如此俊朗,是她从前不曾见过的英挺。
盯着看得久了,开始感到几分眩晕,她下意识后退两步,却恰好撞上落后她两步从藏书阁出来的江砚。
“当心。”
江砚一手稳稳托住书籍,一手用臂弯拦住姚芙绵,以免她摔倒。
身后人的气息让姚芙绵瞬间回神,她赶忙回头去看,江砚面容平静,并无愠色。
“表哥对不住。”她立即赔不是,又为自己解释道,“许是在里边抄得久,脑袋有些发昏。”
“现在可好些了?”江砚收回自己的手,不动声色后退半步。
姚芙绵点头。“已经无事。”
宋岐致看着这一幕似笑非笑,走上来:“想来这位便是姚娘子。”他又问江砚,“怀云不给我介绍一下?”
姚芙绵好奇江砚会如何同他的好友介绍她,然未能如愿。
“你知晓的该比我多。”江砚不咸不淡,倒是对姚芙绵说起宋岐致,声色温良,“宋岐致,卫国公之子。”
宋岐致扯了扯唇角,像是早料到江砚会如此,对他的态度不置可否,转而对姚芙绵笑道:“在下宋岐致,姚娘子安好。”
他朝姚芙绵作揖,温文尔雅。
姚芙绵立刻欠了欠身:“宋郎君安好。”
“表哥,我先回去了。”
二人有事要谈,姚芙绵继续待着也无用。
江砚应声,姚芙绵便离开了。
望着姚芙绵离开的窈窕身影,宋岐致只感慨江砚圣贤书读多了也不见得是好事,不然如何能对如此貌美的一个女子漠然置之。
他来找江砚并非什么重要的事,两日后几家大族的子弟要去游春,他来问江砚去不去。
无非饮酒吟诗作乐,然江砚并不喜饮酒。
江砚是他们平辈里的楷模,他的名姓一出现便会引得一片赞美声,有江砚在,即使是游手好闲的游会也会变得意义非凡。
宋岐致与江砚交好,故其他人都让人宋岐致务必劝说江砚到时一并去。
是以方才江砚已经拒绝过,但宋岐致无事可做,偏要等着江砚去皓月居,想要再劝说。
“你当真不去?”宋岐致又问一遍,“我已经答应了王煜那几个,你不去我如何向他们交代。”
“那是你的事。”江砚漠不关心。
宋岐致悠悠叹息一声。
外人都认为他与江砚走得近,两人关系理所当然地会亲近一些,只有宋岐致明白,江砚待他实则与旁人无异,并无半点特殊。
“罢了罢了,谁让我才情不如你,无法令他们唯我马首是瞻。”宋岐致发现江砚手上拿的东西,方才他去藏书阁找江砚时江砚说过,姚芙绵被夫子罚抄书本,他要在一旁监督。
至于具体为何,江砚并无多做解释。
“能否给我看看?”宋岐致指着姚芙绵的誊抄本与听学用的书籍。
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江砚递过去。
他的手甫一离开书封,轻薄的书封便被风吹得翻页,页面的内容暴露在眼下。
解裳脱裙,素足搭肩,花芯艳艳,方可……
江砚的手骤然退回,宋岐致拿了个空,不明所以地看着江砚。
只见江砚闭了闭眼,眉头紧锁。
再睁开眼,他对宋岐致道:“你先回去,游会我会去。”
“当真?”宋岐致高兴地笑起来,再顾不得江砚那点异样,拍了拍他肩,“我就知你不会让我难办,那我先回去,届时再来找你。”
宋岐致走后,江砚还站在原地,默了片刻才前行。
想是当时拿书拿错了,拿成姚芙绵在堂上念的那一本。
眼中不合时宜地浮现姚芙绵赤红脸颊软声念出来的模样。
手上东西变得烫手,江砚回到皓月居后将其连同姚芙绵抄好的录本一同放置到书架角落,不再看一眼。
*
姚芙绵收到郑源写来的手书,书中提到阿父情况有所好转,让她不必过分忧虑。
这可谓是来了洛阳之后让姚芙绵最开心的事,她立刻提笔回信,她在洛阳一切安好,让阿父无需惦念,劳烦郑源替她照顾阿父,待她事情完成后会尽快回去。
她从邮译回去的路上,马车迎面遇上一行人马,招摇过市。车夫识得为首之人,是太尉之子李骞,低声请示姚芙绵,是否避让。
江馥与李文蓁不合,期间也有一些江氏与李氏的渊源在,既是李氏的人,而她只是借住江府的表姑娘,还是莫要起冲突好。
马车行至一旁,让对面人先过。
李骞远远瞧出是江氏的马车,并未有退让的意思,见到那马车主动避让,他嗤笑一声。
经过马车时,他侧首睨过去,恰在此时马车里头的人掀开帘子,两人视线不期然对上。
雪肤玉貌,那双水盈盈的美目一瞬间露出讶异,似乎也在惊愕两人对视。
是个生面孔。
而后,她微微颔首,放下窗帘。
李骞怔然过后手心一紧,马蹄稍稍扬起又落下,与此同时那辆马车也开始前行。
李骞回首望着那辆马车远去,沉默片刻,吩咐身旁的侍从:“去查查那女郎是何人。”
*
世族子弟的日常不外乎读书、会客、清谈、游玩。江馥清楚姚芙绵当时案上的小本是江卓所为,害她被夫子罚抄,江馥心中过意不去,故来邀姚芙绵一同去踏青。
其他贵女会瞧不上姚芙绵身份不愿与她往来,但若是江馥带她同去,她们会看在江馥的面子上,不会冷落姚芙绵。
姚芙绵这两日心情甚好,很快就答应江馥的邀约,高兴地与她同往。
两人同乘一辆马车,姚芙绵面上的喜色毫不掩饰。
江馥问:“有何好事?”
姚芙绵并不隐瞒,将姚渊病情好转之事相告。
姚芙绵初来之时江馥就听闻过她父亲病情一事,得知有所好转后替她高兴,又宽慰几句:“定能彻底好起来。”
之后江馥同姚芙绵介绍起这次踏青都会有哪家的贵女在,待姚芙绵彻底进入她们的圈子,往后便没人敢轻视她。
江馥掀起帘子看行程,无意感慨:“那些郎君游会之地与瀛山相近,也不知是否能碰上面。”
瀛山正是她们此行踏春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