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千里奔袭
夕阳西斜，无数的朝颜花溶于赤红金水中，摇曳出一种秾丽绚烂的画境。
而那金水又落到白马上那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的脸上，那宛若暖玉般的侧脸镀上红光，如此……温柔动人。
“你这小妖，为何要拦我的路？”
朝歌坐在马上，手指轻轻绕着长长的马鞭，看向拦在马前的绿衣少女，轻笑着问。
那笑容轻轻淡淡，宛若天际飘忽不定的浮云之尾，摸不着，抓不住。
虞落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拦在这里。
明明方才她还在丹炉里被卿云歌救出来，明明刚才她的眼前还是卿云歌……不，这同样的一双眼，一张脸，一副躯壳，一个灵魂……
虞落恍然，自己大概陷入了一场幻梦中，此时的一切，这西荒长街，这白马朝歌，这蔓延天际的朝颜花海，皆不过是自己遗失的部分记忆……
但这些记忆，为何会失去？
直到这次炼化濒死，记忆深处仿佛被北海坚冰凝固的记忆方才融化显露。
虞落不解。
“诶，呆了？不成想我方才救的原是个傻子。”白马少年忽地笑得肆意。
“小妖，你拦着我，不会是想‘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吧？”
“我告诉你，小爷我可不吃你们……”朝歌笑得盎然的眼扫过围堵了这一片其他或兴奋或含羞的女妖的脸，目光又收回来，看向面前看着他出神的虞落的眼，“这一套的。”
“不过，我今日来得匆忙，没有准备朝颜花。你们西荒的习俗没记错的话，在朝颜花节这一天每人都要佩戴朝颜花来祈求平安顺利是吧……”朝歌忽地又坏笑起来，手中长鞭一卷，将虞落头上戴着的那朵白色的朝颜花卷入掌心，“若是你以这朝颜花相送，我倒是乐意接受。”
朝歌手握着朝颜花，那玉白的手指轻轻扣在朝颜花的绿色的花萼上，雪白花瓣上的露珠顺着滑到手指间，朝歌指尖轻轻一捻，将朝颜花别到了衣襟上。
“如此，可好看？”
虞落此时终于回神，她想开口，说出去的却不是自己的想说的话，而是不受控制，似乎曾经，她便是如此说的。
“你抢了我的朝颜花，那我怎么办？”虞落气鼓鼓。
“这我不管。方才闹市上小爷救了你一命，现下只要了一朵花，这难道还不够便宜你？”
“可是这花……”虞落忽地也同样的坏笑起来，“小仙君，你莫不是不知道这花是做什么的吧？”
“做什么用……”朝歌问出口的瞬间，仿佛有所察觉。
果然虞落嘿嘿一笑，“小仙君知晓其一，却不知晓其二……西荒朝颜花节这天，年轻的男女妖们，若是有心仪之人，便以朝颜花相赠，心仪之人若是也同样心仪，便接受下这朝颜花，如此……便成佳偶，得成比目，鹣鲽齐飞……”
虞落话还未说完，只见晚霞逐渐爬上白马上的青衣少年郎玉白的面容，从衣襟连接处一路攀延上耳根，上眼底。
那夕阳下同样美的炫目的桃花眼眼底渐渐浮起一丝深处的汹涌的乱流……
一瞬间，暗潮汹涌，喷涌袭来……
“苗苗……苗苗！别睡！再坚持一会儿！”
眼前忽然没有西荒的长街，没有漫天的朝颜花，没有那白马，没有那……不，有那少年。
虽然他不记得她。
卿云歌似乎骑在马上，街边的风景从他身侧倒流。他单手环抱着她，他墨色的眉头紧皱，清透的桃花眼在这同样西斜的落日余晖里融化成一团汹涌的暗流。
他眼底的焦色第一次如此明显，上次，他从狼妖手中救下她时，他也未如此过。
虞落感觉自己头脑昏昏沉沉的，眼皮又耷拉下来了，她努力撑起，她仰头看向头顶的卿云歌。
她第一次觉得他是如此好看。
那墨色的宛若山水逶迤的眉，那狭长的眼尾微挑的桃花眼，那高挺的玉洁的鼻，那嫣红的紧抿的唇……
她一寸一寸细细描摹他的五官，可是灵魂深处的烧灼感让她痛苦万分。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像被一个石磨在碾磨，寸寸灵魂被挤压碾碎。
很多支离破碎的画面在眼前浮现而过，她努力不去看，而是看向她头顶的卿云歌。
卿云歌一边驾马疾驰，一边时不时和她说话，怕她睡去。
他的喉结在她头顶滚动，他的胸腔阵阵嗡鸣，但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她忽然在想，原来他们曾经有过那么一段缘分，虽然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他们最终分离，但是五百年后，他们又在那棵歪脖子桃树下邂逅。
他们的缘分大概会总是藕断丝连，总是转角再会，哪怕这一世缘尽于此，下一次……下一次总会有个好结果吧……
眩晕猛烈袭来，陷入黑暗……
***
耳边似乎听到一些叮叮当当的声音，似乎是风铃在风中摇曳不休。
鼻中似乎闻到一些清淡的草药香气，芬芳，清润，熨帖得人身心服服帖帖，连灵魂深处也感到一丝苏爽的愉悦。
虞落的心情顿时好起来，她似乎忍不住想哼起歌来。
她忽然真的听到有人在哼歌。
“小师傅，今日的药煨好了。”
是卿云歌的声音！
难道她还没死？
“让我来看看。”歌声停止，那个哼歌的男声说道。
“哎呀，你这药煨得不对，重来重来！”
“你要记得三分火候，慢添水三次，三个时辰，我这三三灵药方方才恰到好处。”
“你这火是不是大了……”
絮絮叨叨的男声吵得虞落脑袋疼，但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数落卿云歌，她却觉得意外新鲜，意外好玩，耐起性子倾听。
“小师傅，重新煨的话，今日服药的时辰是不是有点来不及了。”
“唉呀，你不知道我这药方。我们这脉传承千年了，师祖是当年以丹药入道，得道飞升的世外高人……他研制的这些药方当年比如今复杂百万倍，在这千年间不断被我们后人改良，如今已是精简不少了……这修复灵魂的三三灵药方，这三条却是断断一条都不能错的。”
虞落听这话就觉得好笑，也就卿云歌这个大傻子凡人才会被这所谓世外高人的徒子徒孙忽悠。
什么精简，不过是失传了。什么这三条万不能错，无非是药效差些罢了。
他就是故意忽悠，为难卿云歌，如此卿云歌才会更加信服他，待他治好她，他才能拿最好的好处。
待会儿他便要说这熬错的药也勉强能喝了吧。
“不过，比起误了时辰，病情恶化，你这熬错了的药也不是完全不能入口……我观之大概保留了三成药效，你给她喂进去吧。”
接着是脚步声，是扑鼻而来的熟悉的草药香气，是温热的手轻托起她脑袋……
苦涩的药汁浸入喉咙，卿云歌的声音轻轻在头顶响起。
“苗苗，为何你还不醒来？”
“睁开眼看看我可好？”
“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