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巡回
时间一晃而过,又是小半年。这小半年的东宫融洽异常。
近来东宫又开始忙活起来,因为他们的两位殿下打算出门远游了。
原本是朝歌有要事在身,奉命巡游,奈何虞落非要缠着他去,他只好将她也捎上了。
待得开春,两人终于收拾停当,上了路。这次两人打算先北上,再巡游一周。两人一路走走停停,一月下旬,终是又到了边关。
藏雪关又是落雪。
纷纷扬扬宛若的鹅毛的大雪铺洒天际,整个世界是一片朦胧的鹅黄。
虞落和朝歌先是去了关城,虞落的爹爹娘亲和哥哥正在那里守关。
何玉枝也在。
早先京中事定后,何玉枝就跟着哥哥到了藏雪关,眼下已然定亲了。
趁着飞雪,一家人围炉夜话,暖锅咕咕冒泡,久违的家的温馨包裹着每个人。
饭后消食,虞落踩着嘎吱嘎吱的雪地,同朝歌在院中堆雪球。
虞落堆了个小朝歌,却被朝歌笑话,“看起来不像我,倒像你。”
?
“这肚子圆滚滚的,一看就是你。”
“你给我死……”
只是第二天雪化时,虞落看着满地狼藉发愣。
“雪人没有了……”
“明年还会有。”朝歌握握虞落的手。
两人再度前行,却在上路后接到一封从京中来的飞鸽传书。
“青影也从军了,公主跟着去了西境边关。”
朝歌触及到虞落怔忡的神色,“没事,他会好起来的。陛下愿意给他从新的机会,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只是不知道远嫁江南的青聆如今又是何般情形。
后来虞落曾问过朝歌青聆和他当初的事,朝歌只说,一切都是计谋。
原来皇帝早年就察觉出丞相的谋逆之心,而他也一直知道月家的忠心。
从虞落同朝歌的指婚,到婚后青聆的“偏宠”,一切不过是计策中的一环。
“欲将杀之,必先捧之。”彼时朝歌看着窗外飞扬的柳絮,如是开口。
“只是……”虞落却忽而开口,“你同那青聆没有……”
“醋包阿落,”朝歌笑着来剜虞落的额头,“没有的事。”
虞落只是笑得红了脸。
当初那一计,草蛇灰线,铺设十年,中间弯弯绕绕,虞落闹不清,只知道中间有的是原定计划好的,包括爹爹和娘亲的看似失踪,实则深入敌国直捣大营,有的却在意料之外,比如哥哥,比如青影,比如云译,比如……虞落。
说来也奇怪,近半年来,自从恢复记忆后,这蛊就像没有了一样。
后来虞落才得知,这个蛊是云译差人给她种下的,怪不得后来云译同她说他可以帮她恢复记忆,大约便是解了她体内的蛊吧。
但是云译后来要她半月去一次解蛊,她并没有去,而是一次就直接恢复记忆了,这里面着实有点让人感到不安。
开春之后,在两人游至江南时,终于,那蛊再次爆发了。
虞落捧着心口,看着忽然呕出的乌血,只觉得心尖直疼,又觉得莫名恐慌。
朝歌找了全江南最好的医官包括民间的巫医前来诊断,俱不知这蛊从何解起。
原来这蛊从未解除!
而就在这时,京中来信,奉命去捉拿云译的高柏回信,云译死遁了。
先是忏悔书假死,随后是被人发现在西境起事……原来,他早在西境埋藏下一支两万人的军队!
这只军队大约丞相也不知晓,是云译利用他的势力,却又逃离他的控制布下的军队!
这时众人方知云译真正的狼子野心。
原来一年前的落败也是假。云译之所以愿意“落败”,是为了借皇帝之手铲除丞相,而在丞相死后他彻底接手过来丞相所有的势力。
这天下,终是又乱了。
只是这次,朝歌不愿意再去平定天下。
“我守着你。我守着你都不够,如何还能安心离去。”
太子滞留江南,于是平乱的事交给了云衡。
不知道西北怎么打的,虞落只是窝在春三月温暖的江南,看着窗外的柳绿花红,捧着药碗苟延残喘。
朝歌每日都在寻觅良医,只是再有名气的郎中在对上这颇为古怪的蛊后却纷纷没了辙。
待到半月后,终于虞落的生命步入倒计时后,虞落所居江南的行宫来了个熟悉的人。
“一个奇怪的僧人来了,说是来自西域。”红帘打起帘子,端着药碗进来对着虞落说道。
“太子殿下已经去接见了。”
“姑娘,你的病大约是有救了!听人说,那西域的妖僧可厉害了!”
听闻虞落身体有恙,虞落的娘亲又使唤了红帘来。
不过朝歌没告诉爹爹娘亲和哥哥虞落的病情,甚少有人知道虞落已然时日无多。
朝歌这一去,去了一整天,待得入夜方才归来。
归来时,江南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都说春雨贵如油,这般雨对于农事是喜气,但对于虞落来说却是催命符。
听得虞落咳嗽得呕血,朝歌一张脸再次苍白。
仿佛又是上一世,明明是虞落的病,却仿佛痛在朝歌身上。
那熟悉的浅青色衣袍又分外宽大了起来。
“月笙都说了什么?”虞落问道,一张病得消瘦的脸上,圆润的杏眼显得格外的大而明亮,“我知晓你这些年一直在寻找他和黑山君的下落,但你铲除了民间诸多邪门外道,却一直找不到他们……如今,他又为何会出现?”
“他说他是为你而来。”朝歌定定地说道。
月笙这人真的奇怪,除了长得同月引一般无二外,每每虞落遇到危机,他都会出现。
他会拯救她,虽然一般那最终都是为了他自己的目的。
所以,这次,他又是带着什么目的来的呢……
虞落和朝歌依偎着,一起听窗外小楼夜雨,雨打芭蕉。
一夜无眠。
清晨时分,虞落沉沉睡去,醒来时,却发现朝歌不见了。
红帘也不知下落,虞落唤了好久,方才看到红帘进来。
“今日不用喝药么?”虞落问道。
她忽然觉得睡了一天,久病的身体好似又充满了活力,像回到了之前那样。
“不用了……”红帘惨白着脸,双目无神,随即似忽然回神,泫然欲泣,“姑娘,以后都不用了……”
“姑娘,我的姑娘,你以后可……”
红帘说不下去了。
虞落似乎意识到什么,她掀开被褥,跌跌撞撞冲出房门。
整个行宫,除了她的房间,所有地方都挂上了白绸。
“姑娘,”红帘的哭声在她身后响起,“姑娘,太子殿下死了,他以命换命换给了您生的机会……姑娘,你以后可怎么办啊……”
虞落只觉得耳边嗡鸣,红帘的声音似从天际传来。
“月笙呢……”
“他在哪儿?快带我去找他!”
“那位僧人只留下一句话,早已远去了……”
“什么话?”
“因果巡回,生亦是死,死亦是生。”
“我知道了……”
“姑娘,你知道什么了?”
“姑娘?”
“姑娘……”
“姑娘!”
……
待到眼前又出现那轮陌生而熟悉的冰冷紫月时,虞落才觉出此世的荒唐。
这次的黄泉路畔,曼珠沙华依旧,只是没有那个辣手摧花的月引了。
虞落乘着风,回了重华宫,才回去便差人打听朝歌的下落。
“他去了哪儿?”
“听说太子殿下一早便回了天宫。”
“还有……”
“还有什么?”
“天宫差人送来帖子,说天宫新近打算为天族的清灵公主举办生辰宴,待她历劫归来便立刻办。”
“他忙什么去了……”
“听说正是太子殿下在筹办这个生辰宴……”
好样的……
朝歌你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