缗渊魔气
然而正当虞落想看下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阿落。”
是朝歌。
虞落一回头正好看到朝歌一身山青色锦衣,青丝如瀑,随意披散身后,只用一根熟悉的桃木簪轻轻挽起。
“阿落。”他脸上带着脆弱的笑意,幽幽低声唤道。
“阿落,你为何在此处?”
看到这人就来气!
哪怕她已经知道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可是她这几年的心伤却也并不是假的,虞落并不想就这样轻易地就原谅他。
虞落心里依旧发堵,便恶狠狠地瞪了朝歌一眼,随后夺门而出。
说是跑,其实是落荒而逃。
虞落捧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慌不择路,随后便见自己竟又是来到了天河畔,观星台。
此时正是夜里,天上圆月皎洁,底下的天河波光璀璨,宛如一条长长的光带,盘旋着,扭曲着,直通天际。
而在那天河之中,无数星子在其中游曳嬉戏。
虞落正呆呆地望着星河发怔,忽而身后又传来脚步声。
“你真的很烦,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身后那人却是唤道,“阿落,是我。”
虞落惊讶回头,却见一张熟悉的温润面庞。
来人竟是月引。
月引一身月白色长衫,温润俊秀的面容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他唇一弯,“阿落是把我当成谁?可是……朝歌太子?”
“你真是诶,现在能不提他吗……”虞落郁郁地坐在了观星台之上,月引也缓步上来,坐到她身边。
“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月引从袖里乾坤袋中摸出一个物什递到虞落面前。
“桃花酿!还是三千年的桃花酿!你小子好呀!你心里果然有我的!”虞落抱着桃花酿喜不自胜。
“是啊……心里果然有你的……”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虞落疑惑问道。
“我是说这桃花酿滋味可好了,这是酒神亲自酿的那一批中的,我好不容易给你搞到的。”
酒神酿的那一批……
虞落忽然又想起来许久之前的赤水河畔,目光不由又黯淡了下来。
月引见此忽然笑起,“阿落,我同你讲个故事吧。你知道这天界酒神的来历吗?”
“酒神?酒神难道不就是酿酒的老神仙吗?”
“这酒神原本是个凡间的药修,时人称之为‘药道人’。药道人一身炼药无数,悬壶济世,在人间颇为人望,然而世人不知,他年轻时候受过一段情伤。”
“他喜欢的女子不喜欢他,嫁给了旁人,从那以后,药道人便日日酗酒……人间的好酒被他喝了个遍,他又开始酿酒,最后竟被他寻摸出了以酒入药,以酒入道的法门,最后甚至得道成仙了。”
“然而在他飞升之前,他故地重游,听到了一些经年前的传闻,才知道当年她过得并不如何好……也知道了,原来她临死之前心心念念的也是他……”
“失去后才知道珍惜,这妇人也并不如何可怜……”虞落却是忽而出声。
然而这话一说出口,虞落才恍然月引究竟要说的是什么。
“说起药道人,我倒是想起来一个人,酒生。”
“酒生是谁?”
“也并不是谁,只是一个故人罢了……”虞落怅然道。
想起故人,虞落忽然又想起了那个同月引长得一模一样的妖僧月笙,便发问月引,“月引,你可有什么同胞兄弟?”
“没有,月族一向人丁凋零,我并无其他兄弟……”
“你可知道凡间有个人同你长得分毫不差!噢,倒也不是,那人眉间还有一弯月牙儿的印记。”
“你是说那个月笙吗?那个月笙他并不是我月族人,他似乎……只是一个凡人……但我又观他三魂六魄并不俱全……”
“一个三魂六魄并不俱全的一个凡人也可以活这么久吗?还有这么高深的道行,这么厉害的医术……”
“这月笙的来历我也是探查不清,或许是和那魔神有关系。”
“魔神?不应该是黑山君么……我此前见他同黑山君颇有些渊源。”
“若我说魔神便是黑山君,如今的黑山君便是魔神呢?”
“什么?”虞落悚然大惊,开始拼命回想此前的事情。
而在她不多的记忆中,最可疑的地方便是此前那一世,在藏雪关时,那黑山君比上次相见时更加磅礴浩瀚的魔气。
“或许要想知道月笙之事,只有找到魔神,或者说如今的黑山君才可以……你道我为何在凡间停留这么久?你道朝歌……他又是为何频频下界?”
虞落望着月引发怔,“可是因为上古时定下的规则?”
“上古之时,云兮上神在封印魔神之后,为防止他日封印法阵灵力渐消,魔神破开封印卷土重来,便以全身的法力献祭,定下一个保护人间的规则……”
“因为魔神一身魔力来源于人间恶念的力量,若是魔神无法以魔力干扰人间,便无法汲取力量为祸六界……”
“虽然这个规则在定下之后也同时限制了其余五界的所有人……故而后世神仙妖怪想要入凡世,需得以身入劫,以历劫之法方能进入……”
“而鬼帝为防止神仙妖怪随意进入人世,干扰了人世伦常,便定下另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若要历劫者,也需要饮下孟婆汤,前尘尽忘……至于到了人间还能不能想起前世的事情,全看个人造化了……”
“我在凡间,朝歌此前唤醒了我的记忆,我方得知了前世的事情。朝歌让我在凡间助他一臂之力,帮他寻找黑山君,也就是魔神的下落……根据他现有的信息,魔神和黑山君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
“其实若说在其余五界,魔神确实不好对付,但是在人间的魔神……你此前在藏雪关也见到了,他的力量被削弱得很厉害,但是他又没法不停留在凡界……”
“因为他的力量只有在凡界才能增长,而在其余五界却只能消耗是吧?”虞落接过这句话。
“没错!在人间,我们若是能唤醒现在的力量,或许对上魔神我们也并非毫无一战之力……此前那一世,魔神便被唤醒记忆的朝歌打得落荒而逃……只可惜上一世的朝歌只觉醒了部分记忆,而在那世历时又太短,修为并不如何精益,要不然上一世,只要找到魔神,魔神并非是他的对手……”
月引说完此话,便拿眼瞅着虞落。
“你眼睛怎么了?是抽抽了吗?需要我帮你看看吗?”虞落担忧地望向月引。
“咳咳……无事……”月引轻轻咳嗽,随即晃了晃手中的桃花酿,“还有这好东西,可别忘了……”
边饮酒,虞落边同月引说起了很多事情,待到月上中天之时虞落醉酒,终于沉沉睡去。
睡梦之中,虞落隐隐感觉到有人将她轻轻的搂入怀里。
她原本想挣扎,可是那个人的怀抱竟是那般的熟悉温暖。
虞落睡得很沉,不知道过去多久,那人悄悄离去,却给她留下一床温暖的被褥。
于是虞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便是对着裹了自己一夜的被褥头痛欲裂。
虞落锤着脑袋拼命思索昨天的事,昨天晚上那个人不会是……
“阿落。”
月引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虞落回头便见月引端着一碗粥行来。
“好小子,知晓我饿了,还特意做了粥送来,可真是太贴心了……”
“这粥它……”
“这粥看起来挺好喝的,费了不少功夫吧……”
“这粥它……”
“啊,这是天宫鼎鼎有名的十二花神粥啊!太好喝了!谢谢月小子,我很喜欢!”
虞落捧着粥碗大快朵颐,月引几次说话都被打断,随后终于笑得叹气。
“罢了……”
“对了,朝歌他一早去了缗渊,我想你应该得知道这事。”
“他去哪儿干我何事……”虞落愤愤地出口,随后似突然想到什么,“魔神?”
“正是。”
***
等到虞落出现在了缗渊的时候,月引却突然来到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左肩,虞落向右望去,便见月引笑着叹气,“说着不来,可你还是来了。”
“我就是来这儿逛逛……逛逛……这附近可是有我一个小窝!我难道不能来吗?”
月引看着虞落嘴硬的模样,闷笑道,“都这种时候了,帝姬你大胆承认也无妨……”
这种时候?
虞落抬眼望去,便见缗渊之中浓黑的魔气翻腾,宛若一锅黑漆漆的坏粥在咕噜冒泡。
而在那缗渊之上笼罩着一个金色的光阵。
在那繁复交织的无数金线中,虞落看见山青色的一人,宽大的袍袖在疾风中翻卷如云,柔软的青丝随肩泻下,缭乱风中。
虞落对上那人的视线,“朝歌……”
远远地,朝歌那苍白的脸颊上浮现一个温软的笑意。
虞落生气地飞到朝歌面前,“你不要命啦!”
“盘古阵全阵岂是你现在能使出的?便是你开启了多年未开的命骨封印,便是你此前三世历劫治好了内伤和魔气,便是甚至还精进了修为……但便是有这么多便是,你可知道要想施展盘古阵全阵需要多少法力吗?”
“此阵法,自盘古祖神开天地以来,除盘古祖神外,只有一人会使,便是十万年前看,以身殉道的上神云兮……”
“朝歌,你可是不要命了?”
朝歌看着虞落生气得跳脚的模样,终是虚弱一笑,“如今不是有你还惦记着我吗……”
“放心,我有分寸,我不会死,只是会脱力罢了……”
虞落细细观察这个阵法,倒是有些了悟朝歌为何会如此说。
这个阵法看似盘古阵全阵,但其实这只是一个简易版的阵法。
但祖神盘古所创盘古阵何其精妙,要想找出其中关窍将之精简,需要何其高深的理解,又需要冒多大的险。
虞落念及此,不由又瞪了一眼朝歌,但随即也施展法力,对着光阵注入,帮助朝歌施展阵法。
而这时月引也上前,同样对着光阵打入淡白色的灵力。
“这里的魔气为何会泄出?”虞落疑惑问道。
“自魔神元神逃出缗渊后,此处还残余着他大量的力量,便是这些魔气。魔神在凡世招揽下属,发展了诸多邪魔外道,靠他们汲取人世间的力量……前不久,他力量终于有足够的提升,便偷偷回了缗渊,企图打开封印,获取此前被封印的魔力,然而……”
月引笑道,“然而我和朝歌此前早就料到此事,便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魔神开启封印不成,反倒受伤逃去……”
“只是不想他到底还是破开了一丝封印,这些魔气便一点点溢出,积年累月,便成如今这般模样了……”朝歌淡淡开口。
“桀桀桀……”
这片天地忽然又想起一道怪笑声,“人都齐了吗?”
“这样看来,我这个陷阱布得不错啊……”
“天族太子,妖界帝姬,月族少主都在这儿了……”
“啧啧啧,你说今日要是让你们全军覆没在这儿,这六界是不是又乱了……”
黑衣黑发的黑山君忽然出现在光阵之上。
俊美的青年,邪魅张狂,足尖轻点在一根金线上,那金线竟未对他造成丝毫损伤。
“在人间我奈何你们不得,可这是在魔界……”
魔界?!
虞落心神一凛,随即低头望向脚下的缗渊。
深黑的缗渊一眼望不到底……原来这里竟就是封存十万年未开的魔界的入口……
“你们今日可还逃得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