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宁县欢迎仪式
“县令大人,沅姑娘让小的们过来送水。”
“进来吧。”
房门吱呀一声从外推开,几名仆役提着装满热水的木桶小心翼翼的走到屏风后倒进木盆里,为首的那名仆役则是将手上的托盘放到桌上,站到姜宁面前行了一礼。
“这是沅姑娘特意吩咐为大人准备的衣裳,不知大人可还需要什么别的,小的这就安排人去采买。”
姜宁见托盘上的衣服素白如雪,尚且还带着熨烫后的水汽,想来是沅湘心思细腻,在听到他有亲人亡故后,专门派人去成衣铺买回来的。
“这样就可以了。”
“那小的服侍大人沐浴。”那仆役说着,就要上前解下姜宁的腰带。
“不必了!”
姜宁吓得音量都抬高了一些,反应过来后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我不习惯沐浴的时候有人服侍,你们都下去吧。”
“那小的就在外面守着,大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仆役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恭敬地又行了一礼,和其他倒水的杂役一起从房间中退了出去。
姜宁这才敢到屏风内宽了衣衫,任由温暖的热水浸泡全身,洗去连日奔波的疲乏。
自从到了这怀宁县,除去刘老三的意外不提,一切都格外的顺利。
不过也是运气使然,前任县令是因病过世,不然若是要当面交接官务,纵使她面容和兄长极为相似,但那些个官员礼仪和交接流程她却是半点不知的。
刘老三……
心下嘀咕着,姜宁用布巾擦干了身子,换上沅湘准备的素白衣裳,又束了男子的发髻,仔细的对镜端详一番,见看不出什么疏漏,这才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之前的那名仆役就在门外候着,听到动静,上前一步行礼问道:“大人可是要用膳?”
姜宁抬头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阳:“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大人,已是未时末。”
“你可知尸所在哪?”
“大人请随小的来。”仆役的头垂得更低了一些。
姜宁一路跟着仆役穿过内宅的园子,到了仪门西侧的院外,见那仆役越往里走哆嗦的越厉害,不由失笑。
“我自己过去就行了,你自去忙吧。”
仆役如蒙大赦,一脸感激的行了个礼,丝毫不带犹豫的转身就走。
倒也不怪这仆役胆小,县衙人丁本来就少,这尸所位置偏僻,一路走来更是不见一个人影,且此地不知为何种了许多树木,却是连麻雀都没有几只,反倒还显得比旁的地方要阴冷几分。
“咚咚咚……”
敲了门等了一会儿,房间内一点动静也无,姜宁蹙眉,索性直接伸手推开了房门。
看清了里面的景象,姜宁的脚步一顿。
外间阳光明媚,可这尸所内却用黑色的布帘遮了一层又一层,连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只能看到里面烛火昏暗微弱的光。
“里面有人吗?”
一边问着,姜宁一边缓缓往光源处走去。
“砰……”
房门不知为何突然重重的关上,蜡烛也突然被熄灭,女子凄凉婉转的笑声和布帘被吹动的簌簌声响在耳边若隐若现,面前更是能感受到一股森森的冷意。
“是你,就是你害了我!!!”
随着男子阴狠的怒吼声,蜡烛猛地一亮,刘老三双目圆睁的直直的站在姜宁身前,距离近到姜宁都能借着烛火看清他已经开始塌陷的青色脸庞。
“这是怀宁县独特的任职仪式吗?”
姜宁无奈的感叹了一句,伸出手,按住刘老三的肩膀向后一推。
“接好了。”
“哎,哎,哎……”
刘老三身后的红衣女子顾不得说话,一顿手忙脚乱的支撑住他的尸体,又在房内另外两人的帮助下将他搬到了尸台上,这才气冲冲的扭头过来看:“哎,你这个人……”
“身为仵作,难道不知道死者为大?”姜宁眉目肃然的打断了她。
女子闻言顿时有些心虚,眼睛左右乱看了几下,小声反驳道:“要,要你管!”
“好了清棠。”沅湘笑着从一旁走出,先是将布帘拉在一起系好,之后盈盈福身。
“大人,清棠只是对您有些好奇,行事一时出格了些,还请大人见谅。”
“沅湘姐,你就别替她解释了,我看就应该叫大人让她收拾包袱走人!”不同于之前假扮刘老三声音的阴狠,黑衣少年声音清朗,面目俊美,一脸的正直之气。
“好像我会怕一样,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去打听打听,这方圆十里谁没听过我华清棠的名字!”
姜宁不由扬眉:“怎么,这方圆十里还有别的县衙需要仵作吗?”
“你……你……我……”华清棠被噎的张口结舌,明艳的脸庞上布满了羞恼之色。
“验尸的结果怎样?”姜宁见好就收,递了个台阶过去。
华清棠闻言,虽还有些不忿,到底是乖乖开口解释道:“死者尸身完整,体外无明显伤痕,尸体口、眼多开,面青,唇色紫黑,手足指甲青黯,口、鼻间更是有血流出。”
“目前判断应是中毒身亡,至于死亡时间,大人应该比我更清楚。”
姜宁点了点头:“能看出他是中了什么毒吗?”
“他应该是服用了某种兽用的驱虫药物而导致死亡。”华清棠怏怏不乐。
“兽用药物?”姜宁看向沅湘,“刘老三可还有什么亲人?”
“并无,只有一位妻子何氏,不知因何缘故这么久也没有来要回刘老三的尸首。”
“大人可是要去查案?!”黑衣少年兴奋的向前走了一步。
沅湘无奈的伸出手拦了他一下,看向姜宁解释道:“这是前不久加升过来的捕头,温玉沉。”
温玉沉像是反应过来了方才过于激动,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大人若是去查案,不如让在下跟您一同前去吧,也好护卫您的周全。”
“也好。”姜宁微微颔首。
话虽如此说,但在怀宁县七弯八绕的小巷子面前,哪怕有沅湘这个记性极好的引路人在前面,温玉沉还是险些迷了方向,幸亏姜宁第一时间发现将他拽了回来。
“大人,真不是在下没用,在下平日从不往这边来,这一会儿左拐一会儿右拐的走的我头都晕了。”温玉沉苦着脸。
“今后你若想跟着大人查案,可要早些把咱们县的路都记下来才是。”沅湘掩唇轻笑,那笑意在见到前方挂的白布后又逐渐敛去,“大人,前面就是刘老三的住所了。”
姜宁点点头,伸出手敲了几下半开的大门。
“你们是谁?”
一名三四十岁,穿着麻布衣裳的妇人从内室走出,眼眶红肿,面容憔悴,鬓边发丝也被泪水打湿,凌乱的贴在了脸颊上,想来就是刘老三的妻子,何氏。
“刘夫人,这是新任的姜县令,这次来,是想向你询问一些关于刘老三的事。”沅湘轻声细语的说道。
“进来吧。”何氏胡乱的用手抹了把脸,带着三人向院内木凳上走去,“屋里地方小,就委屈大人在这问吧。”
“无妨。”姜宁轻轻颔首,“你最后一次见到刘老三是什么时候?”
“今早我们用过早饭,我在家做针线,他就出门干活,之后就听到人和我说,说他……”何氏说到这,不由以手掩面痛哭出声。
沅湘见状,上前安慰了好一会儿,等到她哭声渐止,继续问道:“他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并无什么异常,就是……就是归家晚了一些。”何氏垂下双眸,睫毛颤动了几下,又是一串泪珠滚落,她忙用衣角擦拭掉。
“那你们可曾和别人有过仇怨?”眼见此行一无所获,温玉沉有些急躁。
“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不过都是些邻里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何氏说道。
姜宁抬眼问道。“你们早饭吃的什么,可还有剩余?”
“就是一些清粥小菜,都被民妇吃完了,并没有剩的。”
何氏说着,又突然激动起来,泪眼滂沱的看向姜宁,满脸的不可思议:“大人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民妇杀了自己的相公?!”
“我并无这个意思。”
姜宁摇了摇头:“只是那下毒之人说不定就是趁你不备,在饭食中下毒。如今尚且不知那人的目标是刘老三还是你们夫妻二人,你今后入口之物还是要小心些才是。”
何氏闻言,也觉自己反应有些过激,抿了抿唇:“民妇知道了,多谢大人。”
姜宁和沅湘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退意。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走了,你若想起了什么可疑的,随时来县衙告知我们。”
姜宁起身:“刘老三的尸首我们回去之后就会让人好生送回来。”
“大人,您一定要找出凶手,民妇到时定衔草结环感谢您的大恩大德。”何氏突然跪在地上,紧紧地抓住江宁的胳膊,眼中满是泪水。
“刘夫人放心,本官定尽力而为。”姜宁连忙扶起何氏,对着她点了点头,又轻声劝慰道,“刘夫人,节哀。”
何氏这才像是放心下来,瘫坐在了地上,小声嘤嘤哭泣起来。
“这何氏也是可怜。”
三人告别何氏,远远地走出一段距离后,沅湘叹了口气。
“我以前听县衙里做饭的胖婶说,何氏的爹是个酒鬼,每日只知道出去喝酒,喝醉了回家对她娘非打即骂。”
“后来何氏长大了一些,他酒瘾上头,又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女儿的身上,想要把何氏卖到千春院去换些酒钱。”
“幸而刘老三无意中看到,东拼西凑的,加上大半身家,才好不容易从何父的手里将何氏买了下来,何氏也就心甘情愿的嫁给了这刘老三。”
温玉沉在一旁听得义愤填膺,骂道:“何氏他爹真不是个东西,就应该带回衙门里打他几十大板。”
“这样看来,刘老三倒还是个好人。”姜宁沉吟片刻,“之前替刘老三申辩的妇人你可知道是谁?”
沅湘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名唤陈香丽,一年前,她夫君王武意外去世,大家就都叫她丽娘。”
“温玉沉,你先回县衙,带上几个人,去查一下刘老三最近的行踪,尤其注意一下他为何晚归。”姜宁沉思片刻,说道,“沅湘和我再去一趟丽娘家中。”
“是,大人。”二人齐声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