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恶
徐楚楚的话又咽回去,赵怀璟从袖中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这动作徐楚楚看在眼里只觉得无比刺眼。
二人沉默片刻,赵怀璟并未看她,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清冷:“花园里的花是怎么回事?”
说完抬眸冷冷看着她,语气沉如水:“你知不知道心月因此犯了心疾?你明知心月心疾严重还如此做,若出了事你如何担待得起?”
他语气带着怒意,好似笃定她是故意为之。
徐楚楚心下一窒,吸了吸鼻子压下心中酸涩,抬头看着赵怀璟不卑不亢道:“不管王爷您信与不信,我的确不知沈心月有花粉症。我若是知道,肯定不会让人买花。”
顿了顿又道:“我之前曾同心月提过想送花到听竹轩布置院子,当时她只是拒绝了,却并未提及她有花粉症。”
她还想问,沈心月故意瞒着她,明知花园里有花却故意凑过去,这又是何意?
但最后也没问出口,沈心月的手段拙劣赵怀璟怎会看不明白?他只是先入为主地更愿意相信沈心月罢了。她若说出来,反倒显得她欲盖弥彰,咄咄逼人。
赵怀璟果然冷笑一声,声音更冷了几分:“果真不知?即便不知,此事为何不能先与本王商量?”
徐楚楚一噎,抿了抿唇道:“当初不是王爷您说的,我是王妃,除了有碍王府的事,我都可以自行定夺不用顾及旁人吗?区区买几株花而已,不算大事吧?”
说完这话,她定定地看着赵怀璟。赵怀璟冷冷看着她,片刻后突然嗤笑一声:“王妃?”
徐楚楚心稍稍提起,却见赵怀璟眼眸中的厌恶一闪而过,然后他冷声反问:“你配吗?”
赵怀璟说完就从她脸上收回视线,大步走出房中。徐楚楚怔在原地,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下,脸上血色全部褪去。
晚上时赵怀璟一直未回房,徐楚楚独自躺在榻上了无睡意。
一直等到子时也未等到赵怀璟回房,徐楚楚猜到他应是不想看到她,在书房宿下了。
很快青萝进来,觑着她的表情小声禀报说王爷已经宿在书房,然后熄了灯小心退出去。
青萝出去后,房中只剩下徐楚楚一人,安静到她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黑暗带来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聚拢来,她只觉得胸腔里闷闷得,眼眶也有些酸涩。
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何想法,翻来覆去许久最后叹了口气。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起码今日这一关已经过了不是吗?赵怀璟虽怒极却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等沈心月痊愈,她的毒也解了,她就可以离开这里,再也不用受赵怀璟和晋王的威胁。
想通这一点,徐楚楚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闭上眼睛慢慢睡着了。
但她这一夜睡得并不好,可能是白天受的惊吓太大,前半夜一直半梦半醒,好不容易睡熟后却再次做了噩梦,梦到傍晚时她在花园月洞门处遇到哑叔的那一幕。
梦中哑叔恶狠狠地看着她,原本匍匐在地的人突然起身朝她扑来,她惊叫一声退开,惊慌中跌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她抬头看到身后之人眼睛一亮,转身抓住他的手臂求救:“王爷救我!”
赵怀璟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腰肢,抬眸瞥了一眼哑叔,然后低头柔声问她:“害怕了?”
徐楚楚眼里噙着泪,忙不迭地点头。
赵怀璟勾唇一笑:“怕了就好。”
他手臂仍搂在她腰上,带着她往前,在哑叔面前站定。
哑叔看到赵怀璟后整个人都在颤抖,嘴里不停“啊啊”说着徐楚楚听不懂的话。
赵怀璟嫌恶地看他一眼,然后低头看向徐楚楚,柔声问:“知道他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吗?”
徐楚楚心颤了颤,摇头颤声道:“王爷,我们回去吧?”
赵怀璟却不肯放过她,他揽在她腰肢上的手臂加重几分力道,将她牢牢箍在怀中,然后抬手指着哑叔,冷声开口。
“哑叔原本是我父亲的属下,当年那一战北境军全军覆没,即便没战死的将士后来也被圣上全部斩杀,唯有他死里逃生。”
“后来本王自立王府,他找了来,本王念及旧情留下他做了王府管家,不料他恩将仇报,吃里扒外,勾结外人意图谋害本王。”
说到这里,赵怀璟突然笑了几声,低头看着她,继续道:“本王后来才知当年他为何可以逃出生天。琅琊王府从不容许此等背信弃义的小人,所以本王让人拔了他的舌头,弯折他的手脚,挑断他的手筋脚筋……”
他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徐楚楚,脸上还带着笑意,似乎在说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
徐楚楚只觉得无比恐惧,她浑身颤抖,后面赵怀璟又说了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进去。
赵怀璟左眼下方那颗猩红的泪痣在夜色中十分清晰,刺激着她的眼睛,她心跳快得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终于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赵怀璟,顺着游廊拼命往前逃跑。
她跑了许久,才发现游廊的尽头是一片密林。她在密林中跑了许久,突然想到什么,顿住脚步惊恐地回头看去。
几步之外,赵怀璟换上一袭白衣,提着滴血的长剑,正一步步朝她走来……
徐楚楚正沉浸在惊恐中时,突然感觉有只温热的手覆在她肩头,轻轻晃了晃她。
她猛地睁开眼睛,入目是模糊的白色身影,面前的身影与梦中的身影相重合,徐楚楚大骇,猛地惊坐而起。
外面天色微亮,借着屋里暗淡的光线,徐楚楚勉强认出榻边立着的人正是赵怀璟。
她惊魂未定,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身子离赵怀璟远了些,只一双杏眼在黑暗中惶恐不安地看着他。
她的反应如此强烈,赵怀璟自然注意到了,片刻后他淡声开口:“王妃做噩梦了?”
赵怀璟的话将徐楚楚拉回现实,她心还在扑通扑通跳着,手紧紧揪着身上的毯子,缓了片刻“嗯”了一声,哑声问:“王爷,您怎么在这里?”
赵怀璟的声音没什么温度:“你一直在说梦话,本王被你吵醒了。”
徐楚楚微微瞪大眼,他不是宿在书房里的吗?
二人一时无话,徐楚楚出了一身冷汗,寝衣湿哒哒黏在身上很不舒服,等了等却不见赵怀璟离开。
她心中愈发慌乱了些,咽了咽口水小声道:“王爷,我没事了,您去歇着吧。”
不知是不是房中放了冰盆的原因,明明还是六月底,她竟觉得有些冷,脑袋也在隐隐作痛。
赵怀璟没说话,徐楚楚正不安时他突然倾身上前,伸出手要往她额头上覆上来。
徐楚楚吓了一跳,下意识又往后缩了缩,扭头避开他的手。
赵怀璟的手僵在半空,顿了顿才收回。徐楚楚有些尴尬,她看不清赵怀璟的表情,但经过昨晚的事,她面对着赵怀璟还是本能地恐惧和心虚。
她低下头没敢去看赵怀璟,两只手局促不安地揪着身上的毯子,片刻后听到赵怀璟问:“还怕不怕?”
徐楚楚连忙摇头:“不怕了,王爷您去歇着吧。”
她说了这句话后,赵怀璟没再勉强她,又稍稍立了片刻便绕过屏风回了内室。
徐楚楚放松下来,整个人像被抽干力气,肩膀也垮了下来。她呆呆地坐了片刻,身子实在不舒服又躺了回去。
她原本想换一身寝衣的,但衣裳都在内室的衣柜中,赵怀璟在,她便不想过去取寝衣,只得继续穿着这身湿透的寝衣。
不过躺回去却是了无睡意,她不知道赵怀璟是何时回来的,但一想到方才他站在自己床边的样子,她就忍不住一阵后怕。
徐楚楚躺在榻上,睁着眼睛直到内室里烛灯亮起才慌忙闭上眼睛。
两个侍女轻手轻脚地端了水进来,很快又出去,内室里一阵窸窸窣窣,是赵怀璟洗漱换衣裳的声音。
很快脚步声从内室响起,朝榻边过来。徐楚楚心跳加快,她闭着眼睛,听到脚步声在她的榻边停了片刻,很快又朝门口方向而去,然后是开门的声音。
徐楚楚松了口气,睁开眼睛听到门外赵怀璟吩咐婢女的声音:“等会儿把王妃喊醒,请宋医女过来给王妃看看。”
徐楚楚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叫宋医女过来,但她此时放松下来只觉得浑身乏得很,也没想太多,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青萝喊醒,徐楚楚迷迷糊糊刚睁开眼,青萝的手掌就覆上她的额头,惊呼道:“主子,您发热了!”
徐楚楚还有些迷糊,只觉得身上倦怠、眼皮沉重,抬手挥开青萝的手,翻了个身想继续睡。
宋医女很快过来,折腾一番后说王妃受寒发热了,开了一副药,又让人撤了房里的冰盆。
徐楚楚已经清醒了,她浑身酸疼,猜到应是昨日受到惊吓,加上夜里出汗才着凉的。
她心里腹诽原主的身子居然如此娇弱不堪,然后撑着沉重的身子坐起来,问宋医女:“心月的情况如何了?”
宋医女:“回王妃,沈小娘子身子还有些弱,但已无大碍。”
徐楚楚放下心来,无事就好,花是她买回来的,沈心月若真出什么事,她真怕赵怀璟又来取她的血,甚至弄死她。
徐楚楚浑身难受,喝过黑乎乎苦哈哈的汤药后,无精打采地在榻上躺了一日。下午时宋医女又过来一趟,徐楚楚仍是有些低热。
她一整日都没怎么进食,傍晚时青萝不依了,强硬地把她从榻上拉到桌边坐下。桌上都是徐楚楚平日里爱吃的,但她身子不适并无胃口,无论什么吃在嘴里都味同嚼蜡。
徐楚楚心不在焉地用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端起汤碗吹了吹,刚想喝口汤压下胃里翻涌恶心的感觉,院子里便响起熟悉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