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苏亦青对莱芜释放出巨大的善意。
他查出她的来历后,对秦戈道:“你还是先救自己的命吧!”
布置了个法阵,牢牢锁住周围的天地灵气。
他摇着头道:“五脏六腑全伤,丹田乱七八糟不说,三魂七魄都是动摇的。”
被梦魇天魔搞死还有个说法,但被个凡人女子气死,真是修道者的耻辱。
秦戈身周散溢的灵气变少,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我还是不信。”
苏亦青冷笑:“不信?我亲自回溯三十年,还能作假?”
又半强迫他放开困天锁:“既然是误会,就别总锁着人家。堂堂太清门掌座,怎么能跟个小姑娘过不去?”
秦戈死盯着莱芜,符文锁链又紧了几分,明显不想放。
苏亦青却道:“不放?你能杀了她吗?”
这话戳中秦戈死穴,溃败地收回目光。
而符文锁链也缓缓地放开。
苏亦青走过去,嫌弃地用脚将锁链勾开:“姑娘,被捆这么久,身体难受吧?很多事都不明白却被迁怒,是不是很委屈?外面天黑了,咱们去洞外赏赏月?散散气?”
莱芜这几天精神一直紧绷着,刚被绑了四五个小时,又累又饿。
她咳了两声,确定声带没问题了才道:“多谢道君,莱芜没有委屈。”
小命在别人手里,必要的客气话得说啊。
苏亦青同样客气:“谢就不必了。”
他起身走出洞:“咱们快出去,别留在这里惹他烦心。”
莱芜艰难地站起来,活动僵直的身体和四肢。
秦戈端坐在法阵中央,闭目,整个人如同玉雕般坚硬。
她没法不在意,目光情不自禁地溜向他平直的腹部,真怀孕了?
里面真有他们两人血脉的孩子?
穿越这么多次,也不是没见识过雄性产子,但多半在未来或末世变异,有人工科技的成分。但那些都是别人!
自己亲身碰上,还是有点慌。
莱芜的目光过于专注,存在感实在太强。
秦戈实在无法静心,猛然睁眼。
黑眸如渊,凶猛锐利,瞬间穿透她心脏。
莱芜脸上潮热,抱歉道:“秦道君,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
秦戈深吸气,忍耐道:“出去,让我安静会儿。”
莱芜体谅他作为孕妇,不,孕男的心,丝毫没有争辩地出去了。
苏亦青背手赏月,白色皮毛大氅月色下华贵异常。
他头也不回地问:“他心情不好脾气就不好,你理解理解吧。”
莱芜非常理解:“当然不能怪道君,是我闯祸了。我只知道葫芦藤是道君留下的好东西,一定能救茱萸娘的命,但我不知道它能吸人血,还能——”
还能让男人怀孕!
她低头:“我做错事,死不足惜,但这一切跟茱萸娘没有关系。苏道君,你是大好人,请为她求求情。”
苏亦青没立刻答应,往前走了几步。
这山谷已被糟踏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秦戈和梦魇打斗留下的巨大砍劈痕迹,但从残留的水塘,小路,菜地,以及一些移植的野生花卉,可见茱萸和莱芜是将这里打理得很好的。
特别是葫芦藤,虽然有秦戈设下的遮天引灵大阵,以隐蔽地方式抽取地力来养育,但没有这母女俩的悉心照料,不可能真的三十年内成熟,更不可能结出足足五个葫芦子。
他慢悠悠走着,眼角余光瞥着莱芜。
山里姑娘,没上过一天学,硬生生靠茱萸娘口述和偶尔下山向李大夫请教学会认字和看书,还自学了药理知识,身体也锻炼得棒棒的,还很机灵地用镜子发现了魔光。
这会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满脸着急,不担忧自家快没命了,只怕养娘被牵连。
少有至情至性的姑娘。
若她真如秦戈怀疑那般背后有鬼,那背后的鬼居然能躲过溯源法阵?
真是个人物。
如此来,杀了她又有什么用呢?
不如好好相处,慢慢放出饵料,引蛇出洞才好。
恐怕这也是秦戈在确认身体有问题后,能忍着杀意等他好几个小时的原因。
苏亦青想了想道:“放心,你们母女都会没事。”
秦戈虽然恼怒,但恩怨分明。
而且他重诺,既然承诺茱萸娘种出葫芦子就给仙缘,那一定会兑现。
早几年前,秦戈向天算门定了一批天元丹,专供一窍不通的凡人吃。
苏亦青当时不知他要这种贵价但出不了什么效果的丹药有什么用,现在却知道了,都是为茱萸娘准备的。
他从怀中摸出白瓷瓶子:“天元丹,一天一颗,连续吃三十天,可以让一窍一穴皆不通的人开一窍百穴。”
虽然比不上天资最好的开七八穴和三百穴以上的人,但起码能修行了。
至于修得如何,就全靠个人努力了。
他把瓶子递给莱芜:“这东西不便宜,我师弟三丈耗费三年,累死累活才炼出一百颗,全在这里了。”
莱芜没伸手:“秦道君只承诺了茱萸娘的仙缘。”
一百颗,足足够三个人用了。
苏亦青对她露出个笑,狐狸眼睛里波光粼粼:“他不好意思说,我却能直说。这仙缘啊,即便你不要,也得强迫送你了。”
以葫芦子孕育后代,虽有一举两得的好处,但也有一样不好。
孕胎成的那一刻起,就有了魂灵,且牢牢地跟孕体魂灵绑在一起。
若强行剥离,不仅孕体受损,且孕体的魂灵也受伤,非常影响修为。
秦戈在修行上野心大,选的是最难修的救世救人功德道,踏上此道的第一天就向天道发誓,必定会救眼见的每个遭难之人,也决不杀没有亲见过做恶的恶人。他修行近二百五十年,从未破过誓,算得上修行界的第一号狠人。也就是如此,才能年纪轻轻创立太清门,又在不到二百年的光阴里,硬将之托举到同第一道门罗浮派媲美的程度。
也因他修的道救了许多人,声望颇高。
特别是太清门所在的北渊洲,中下层和凡人几乎都知道太清门有个愿救凡人的秦掌座,悄悄给了他‘道尊’的美称。
甚至有人断言,他是自三百年前玄远真君得道飞升后,四洲八海中唯一有望正道飞升的人。
如此潜力,怎么肯冒险拿掉腹中胎儿?
毕竟这孩子还未出生,更没机会作恶,强行拿掉有违誓言。
对修行者而言,誓言被破,道心必然受损,而道心受损则再也无法正道飞升了。
这是万万做不得的事。
莱芜恍然大悟,怪不得秦戈恨她入骨却怎么也下不了杀手,原来被掐住飞升的命门了。
可也不用逼她修行,多活几百年吧?
毕竟对他这样地位的人而言,被迫产子是耻辱,祸首越早死才越好。
苏亦青摇头:“一点也不好!”
葫芦子诞生的孩子,天生九窍和三百六十五穴全开,但在胎中就需要父母输入大量精气发育。若父母输入的精气少或双方不平衡,就长得慢。正常情况下都要怀三年五载,可莱芜是凡人,精气从质和量都不足匹配秦戈和胎儿所需,少说也得怀十年以上!
秦戈生子已经很勉强了,再让他怀上十年?
只怕孩子没生出来,他就因为愤懑而入魔了。
还是让莱芜赶紧修行,努力升级,定期向胎儿送足量的精气,争取一两年之内把孩子生出来才好。
苏亦青的话九分真里含着一分水,但将水拧拧干也非常可信了。
莱芜上次来这世界,重心放在救世任务上,粗粗了解葫芦子的妙用,但对深入研究没什么兴趣,就遗漏了这些细节。
她放心了,但还是满脸沉痛地问:“苏道君,除此外,我还能为道尊做些什么?”
苏亦青端详她表情诚恳的脸,以及跳动得非常稳健的心脏。
真是妙人啊,撞了这么大的仙缘,还把秦戈的软肋牢牢抓住了,居然没露出丝毫破绽。
别说窃喜了,连心跳都没快,还很嘴乖地称秦戈为道尊!
他含蓄道:“你们母女跟他回太清门后,少惹他生气。”
莱芜马上答应:“这是肯定的。”
她这次来的最大目的是点亮小人,既然修行是目前探明的方法,而秦戈又是她能抱上的大腿,那不管为活命还是为那胎儿,都得跟过去。
苏亦青最后交待:“秦掌座喜脉的事,最好悄悄——”
莱芜利索点头:“道尊有喜,责任在我,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晓这件事。”
月色很美,莱芜陪着苏亦青将山谷上下都逛了,顺便将自己这次穿越的十六年人生都讲了个遍。
直讲得喉咙冒烟,胃肠如火烧,肚子更是饿得咕咕大叫。
苏亦青这才抱歉地放过她:“耽误你吃饭了,要不,你在山谷里简单做些?”
不敢说耽误,闯了这么大的祸,不给人交底说不过去。
莱芜捏着放在袖子里的白瓷瓶:“茱萸娘还在山谷外的小木屋修养,我得去跟她交待去太清山的事,能收拾的行李尽早收拾,免得耽误道尊和您的时间。”
她恭敬地鞠躬,在苏亦青的目光中走出山谷。
直到走出近千米才敢大声呼吸。
高阶修士的压迫感实在太强了,即便苏亦青一直在笑,也令她丝毫不敢放松。
山路难行,特别下山的路难走
莱芜抵达小木屋已是深夜,茱萸娘睡得不熟,听见门开的声音警觉地问:“莱芜?”
她忙回:“是我。”
找出门边的火折子,打燃,点了松节油的灯。
茱萸娘坐起来:“丫头,怎么半夜回来?这么晚又这么黑,再遇上老虎或别的什么——”
莱芜将白瓷瓶往她怀里一塞:“娘,你猜这是什么?”
茱萸娘不解,怀疑地拔开瓶塞,吸了吸气欢喜道:“什么药,这么香?”
丝丝缕缕,引人魂魄。
莱芜鼓励她道:“你倒一颗出来吃,试试什么味道。”
茱萸娘最信她了,以为是她下山去找李大夫买的好药,很捧场地倒了一颗。
白玉样的丸子,在灯光下散发珠光,美得有点过分。
实在太好了,茱萸娘不舍得吃:“李大夫做不出这样好的药吧?”
莱芜点头:“当然不是他,是天算门一位叫三丈的道君做的。听说每天吃一颗,连吃三十天,就能通一窍和一百以上的穴位!”
灯影摇荡,山枭鸣叫,三十年漫长时光如银河西倾般流过。
天算门上千年历史,虽根基不在东清洲而是北渊洲,但话本故事里流传过这名字。
是凡人终生难以企及,一等一的大门派啊!
茱萸娘呆了好久,半哭半笑,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莱芜理解她守候三十年的辛酸,贴着她耳朵道:“娘,葫芦子成熟了,秦道尊来了。他是太清门的掌座,带着天算门的苏亦青道君一起来的。道尊收了那五个葫芦子,很高兴,夸咱们做得好,赏了一百颗天元丹,还要带咱们去太清门修炼。”
她将药丸送入茱萸娘口中,自己也吃了一颗。
系统中的灰色小人猛然睁眼,双目中灵光一点,在感知到莱芜的注视后又缓缓闭眼。
但它眉心一点亮。
十六年折腾,终于点亮了眉心。
从今往后,红尘翻滚,大道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