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杀了我吗？
“好。”
裴江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扭开盖子，从里面拿出几片喂进嘴里，“你进来干嘛？”
简兮抬头，借以微弱的月光看见这一幕。裴江…她曾经熟悉的守护神般存在的人物，此刻正以几乎空洞的眼神望着自己。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悲喜，甚至没有一丝温度。
她有一瞬的害怕。
像是来自地狱的使者，他今晚即将手握镰刀赐死谁的灵魂，在对人的一生做出评价后，再决定将其带入天堂或是地狱。
裴江周身的冷气传到简兮身上，寒冰似的，冷的她一哆嗦。她搓了搓自己的手指，在确保它们的确温暖后，小心翼翼的放在裴江的掌心上。
“你好像很怕冷，上次买的热水袋呢？”
然后是长久的静默。
久到他差点忘了自己还能说话，“你明天得上课吧。”
“没事，我会准时去的。”简兮学会某种转移话题的技巧，“所以热水袋呢，裴哥？”
裴江没办法，指着抽屉那边，“应该在那里面。”
简兮找了会。
“等一下，我先充会电。”答应裴江不开灯，她全程黑灯瞎火的找，最后好歹算是找着了，插上电，热水袋咕噜咕噜的热水声已经响起。
简兮在他的床头找到自己送的玩偶。
一切看起来都没问题。
一切看起来都有问题。
她回头，被他用一把枪对准脑门。
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了，窗外的雪呼呼的飘，一层一层的堆叠，继而一层一层的融化。
所有的东西悄无声息，毫无意义。
“小孩，别动。”
寂静的房间内，他突然发声。
简兮想了一会，她确信自己没有害怕…或者说，即便在这样的状况下，她还是无法质疑身后这个人。
她近似盲目般的信任。
“你会杀了我吗？”
简兮问。
裴江按下扣扳机。
“能告诉我原因吗？”
“只是想告诉某些小孩，这样不经允许来到别人房间，会死的，而且没记错的话，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简兮闭上眼。
眼角触到冰凉的液体。她看了看，是水。
“小孩，看来你的上一次死亡并没有教会你什么叫做侦查意识。”
如果今天她面前站的是敌人，她早就没有活路。
“你今天都看到了些什么？”裴江把高仿水枪放在一边，回头坐在床沿上。或许是吃了药的原因，他全身的力气开始退减，说话声音也比刚才低了很多。
简兮摇摇头，不再看向那瓶抑制精神疾病的药物，“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什么也没看见，但我知道你现在很冷。”简兮的称谓变了，从裴哥到你，这中间似乎有着某种不可忽视的变量发生。
裴江觉得奇怪，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
“小孩，我不是正常人。”他走到门口，亲手开了灯。房间里灯光亮起，显出他苍白而淡漠的表情，“我的意思是，这和普通的人不一样。”
从他被关进那间实验室开始，刺鼻的药剂贯穿他的每一寸皮肤，从他的表层溃烂，性格受损之后，他就再也无法成为一个了解情感的正常人。
以至于到他成年以后，那些大部分的情感假设，都是用心理学上关于正常人的定义解释，一个个编造出来的。
包括她熟悉的“裴哥”，简付盛口中的朋友，李琦眼中的公司老板，以及展现出给更多人看的“普通人”裴江，都是他磨合小时候的影子，一个个重组起来的。
他是谁，应该怎样，这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问题从来就不值得思考。但其中唯一需要能确定的，便是他不想成为工具。
“你能解答，什么才是正常吗？”
附庸大众，又或是，随波逐流？简兮盯着他，希望能从中得到一些有用信息。
裴江摇头，显然是不能。
“不正常就是不正常，这并不需要理由。”
不说他后天形成的共情障碍，光是体内的X-T，身体的正常机能加速老化，而引起的种种又杂又乱的小毛病，已经足够将他和正常人隔离开来。而这样的他，原本的命运竟然是被软禁在一间终日无光的实验室内。
所以啊，他想。
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事，莫过于有人喜欢他。
裴江见她不说话，认为她害怕了。那个为她创造出的裴哥开始行动，似乎只要摸摸她的脑袋，一切风浪就能停息下来。
但他犹豫了。
脑子里闪过一个严令禁止的标号，属于简付盛的声音响起，他的脚步保持在一定范围内。
当然，这都是亡羊补牢的做法。
正确的办法是，当他怀疑简兮对自己抱有讨厌，或者喜欢的感情之后，自己就应该远离她。
但…
简兮踮起脚，主动蹭了蹭他的手。
裴江整个人身子一颤。
“没关系的，人类感情本身就是一种很难被定义的东西。”简兮扬起头，认真看着他，“这个世界上是有奇迹的。”
他笑笑，本来打算用一句“没有人生活在童话世界”来搪塞，但话到嘴边，又有种莫名的力量驱使他相信。
相信一切都会变的平常。
“是，小孩。”
奇迹和童话一样，本就该存在于孩子的世界。
简兮点点头，裴江指尖冰凉，似乎刚被外面的雪冷藏过。
像是无法确信真实的存在。
她眸光闪动，做出某个重大决策。
简兮将他抱在怀里，仿佛要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裴江双手搭在她身后，犹豫着，最终合上手，将她牢固在怀里。
“谢谢你裴哥。”
她说完，温暖的身体离开他的怀抱。
裴江问她，“谢我什么？”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见整个世界只有我一个人，里面就像一个密闭的箱子。我到处找啊找，无论怎样声嘶力竭，怎样踏步寻找，最终都只有黑漆漆的一片。”
顿了顿，她续到，“后来我被惊醒，世界还是静悄悄的。”
自己就像是被遗弃的影子。
“所以，谢谢裴哥你让我相信，自己已经从那个噩梦中醒过来了。”
裴江凝望着她，居高的角度可以看清她眸光中闪烁的光，伴随他此刻无法控制的心跳频率，一同交缠起舞。
“不早了，回去睡觉吧。”
简兮点头，“嗯，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随时找我。”
“好。”他这次回答的没有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