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鸟(7)
曲筱看着眼前这张脸,觉得熟悉又陌生。在她演绎的,关于曲筱的人生中,是万万不会出现这样凝视他的目光的。
那大概是一种失望。简玉龙满目疮痍的看向她,孱弱的身躯被人以绝对力量反扣在木桌旁,曾经优雅的形象也随之破碎殆尽。
“亲爱的,你在威胁我们三个月的孩子。”
简玉龙走到那名武装分子的身旁,示意他减轻力度…至少,别让曲筱的肚子受到迫害。
会议室剩余的六人已经被押送上车,如今整个会场上,只有曲筱一个人还在接受盘问。
她全程一言不发。
简玉龙经过斟酌,将她带到郊区买的一间平房内。这屋子本来是用来养老享受生活的,如今形势混乱,他选择提前使用。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简玉龙走到她身前,精致的西装上不曾有任何褶皱,他笔挺的,像是居高临下的审判者。
曲筱并不想说。
“我想天底下能够想出这种办法谋害自己丈夫的,独你一个。你到底在做什么?或者说,你到底为了什么需要这样做?”
曲筱动了动干裂苍白的嘴唇,似乎正积极的回想她的答案。这是个空洞而广泛的问题,需要诸多繁杂的词汇和理由来解释,从她的弟弟消失到出国,从李致的死亡到嫁给简玉龙。这其中看来并没有完整的逻辑,但只有她自己,站在她所面临的角度,才明白自己存活的终极意义在哪。
“我为了信念。”
简玉龙看着她,突然笑了。
“为了,你的弟弟?”
气氛下降至冰点。
曲筱揣摩这不明所以的笑意,“我的身世不会比你的商业机密更难调查。”
“确实。不过也着实让我费了一番劲,当然,如果不是有人刻意给你的身份造假,我相信真相会来临的更早。”
曲筱撇开双眼,“你想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的弟弟之所以会消失,是因为这一开始就是你父母的计划。知道吗,是你的父母一步步计划着将自己的儿子卖给我们,以获取一笔不小的资金。”
简玉龙说完这句话,故意蹲下以探清所有来自于她外露的神情。这无疑是一件神圣的艺术——将一件冰清玉洁的玉器打碎,然后从它破碎的粉末中找出文明的古迹。她所一直畅享的信念,一切以拯救人类的伟大目标,都会在丑陋的实际面前,化作崩塌的残垣。
“有证据吗?”
她回头,颤抖着询问。
“你之所以靠近我,不就是因为我知道其中的内幕吗?你去M国的时间是六年前,那个时候…实验购买的材料费是八百七十万,这点应该已经在你截取的财务报告中体现出来了。至于这笔费用的具体去向,你难道没有怀疑过,为什么两台中高端仪器会耗费这么多?”
“又或者为什么,以你家庭当时的生活水平,为什么会允许你在高中暑假期间,带着你的弟弟一同前往国外?哦对,当时是你远方的叔叔带队,你可以想当然的认为这源于一场亲戚的馈赠,但以你艾希的思考水平,不会永远蒙蔽在这可笑的谎言之中吧。”
她的神情渐渐死了。
而后归于长久的静默中,脸色苍白,割裂过以往的任何颜色。她沉静下,犹如木刻般的;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可以表示她尚还保有呼吸。摸了摸肚子,隆起的弧度给予过生命的力量,她竟在一刻瘫软下去,狠狠砸在铺满地毯的别墅客房内。
简玉龙为欣赏到刚刚那番景象而愉悦。他以胜者的姿态,包含悲悯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这是此次战胜的俘虏,从此以往,她作为人的权利已经不复存在。
就像一只,温顺而听话的狗。
一天后,曲筱被捕的消息才传到贝利亚音乐学院,李方媛通过在校内的另一位玄鸟成员详细了解到被捕过程。除了曲筱之外,另还有六位行动组的人被抓捕。余新和和陈莉正在紧急赶制解救计划,出乎李方媛意外的是,魏承遇也第一时间主动加入计划。
诚然,不论对玄鸟的定义如何不同,对各自的群体的定义如何不同,危难之中伸出手搭救这无可厚非。但现实的情况却是,曲筱被自己的合法丈夫带回郊外别墅,并且没有受到任何可被证据记录的非法对待。余新和任何非法闯入别墅的做法,都能被法律定义为犯罪。
所以她非常不解,在他们如火如荼讨论如何用武力解决问题时,自爆的可能性也在随之增加。
魏承遇总是谦和而随意的说着对,然后转身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直到这个想法被提出,并且在李方媛准备置信提醒陈莉时,才突然让一边的魏承遇在意起来。
“如果不救出曲筱,玄鸟就会成为一摊散沙,随时有解散的可能。”
李方媛进一步疑惑,“那不正是你我所期望了吗,玄鸟目前的主旨方针并不符合我们的预期。而且就目前来说,直接带人解救的风险性太高,我建议尝试找其他突破口。”
魏承遇看了眼自己的机械手表,“你的音乐会要开始了,可别迟到。”
“音乐会…商业拉赞助活动而已,不过你——”
“解救计划由玄鸟上级一致通过,这不是现在的你我能决定的。那个,媛媛,我还有点事要处理,先走了。”
随着大门紧闭的声响结束,眼前又变成空荡荡的一片。
李方媛咳嗽两声,正准备拨打黎燕的电话,脑袋一晕,险些原地滑倒。多亏了旁边的沙发扶手,她最终以优雅的姿态瘫软在沙发上。
半个小时后,有个陌生男人进入了房间。
他席卷了一切,包括李方媛年轻的身体。
夜晚,在她浑浑噩噩不知发生何事间,魏承遇已经处理完事务,他以一种,震惊而悲愤的目光观察着眼前的一切景象,在大概猜出事件经过后,小心翼翼的跑过来抱住李方媛,并低头痛哭,嘴里一直喊着对不住。
当时的李方媛已经麻木。
或者说,已经不像个活物了。
但面对异性,她还是本能的害怕,她疯狂的,近乎歇斯底里的叫嚣着愤怒,以此分担几个小时前独自承受的一切。但后来她发现,这样只会事与愿违,加深痛苦。
她索性闭嘴,仿佛一个失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