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救美
初昭深觉从道境回来后着实流年不利。
虽说小树林遇上打打杀杀是正常事,这直接撞到她面前还是头一次的,当然不排除是她走跳江湖经历太少。
一方尸陈遍野,巨剑横扫留命夺魂;一方青衣飒沓,累累血路纤尘不染。
是魔界之人啊。
辨认出对方来源,初昭点指刀气射出割喉陨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不介意给断风尘来些糟心事,比如让他的目的不成功。
“不二做,该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哈哈哈。”
伴癫狂叫嚣声而来袭面毒气,初昭卷袖运气扫开,区区毒气还不被她入眼,不过不二做这个名字。
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想。
天外一掌携巨威而来,落处魔者尽亡,一解困境死局,天来眼还在疑心何方之人搅局,不二做趁机横剑问杀,等到初昭走近拄剑的不二做时,对方早已魂归黄泉。
拍下不自觉的行剑反击,初昭低头对上浴血满身的不二做,轻飘飘一句话就消弭了他的警惕,“初昭,怨姬义妹。”
杀意缭乱,殊闻怨姬之名,不二做才从激战中回复精神,强撑的一口气放松下来,天来眼残留毒气发作引得气血一阵翻涌,让他踉跄了一步倒在地上。
初昭退后一步避开毒血,从袖里掏出怨姬为她准备的药丸,不二做张口服下不做怀疑,这个时候他不认为自己还有什么值得顾忌之处。
但很快他就了解了人心险恶。
“我救了你诶。”初昭的声音像极了不谙世事初出茅庐的无知少女。
只从怨姬口中听说初昭“纯善可亲”的不二做理所当然忽略了刚才她解决魔族时的凶残,“自然,报恩报仇不二做会忘记恩情,刀山火海无所畏惧。”
“可向人表达谢意的时候,跪下来磕头不该是基本礼貌吗??”
声音多悦耳话语就有多可怕,不二做僵硬抬头看向盈盈笑语的初昭,后者正用干净地一尘不染的眼眸望着他,无辜地好像遍地尸体与她无关。
“……”
体内的药力正在缓慢疗愈着身体,在助人之前说这种话不二做宁愿是一头撞死也不会听从,但是在她行动之后,不二做只会清楚意识到,这个家伙就是故意的!
不二做用他走跳江湖几十载的经验确定以及肯定这切开黑的家伙是在玩弄他,士可杀不可辱懂不懂,男儿膝下有黄金懂不懂!
“刀山火海无所畏惧哦~”
见他一脸抗拒,初昭又笑盈盈重复了一遍他说过的话,眼中趣味盎然。不二做全然一副冷漠脸任她诉说,满脑子都在想他到底哪里得罪了她。
对于半个姐控来说,姐夫这种东西,哪怕仅仅是名义上,也足以划成阶级敌人。纵然不二做本意只是需要怨姬帮忙救人,但未婚夫的名头顶着,就注定要面临初昭和蔼的考验。
任剑谁找来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不二做炽热的眼神,宛若看待救星一般。
任剑谁:“???”
折腾完不二做的初昭一时心情很好,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到养生堂后。
作为见证者的黑狗兄大概可以说明情况,毕竟他是眼睁睁初昭是从面带微笑到沉下脸磨刀霍霍,唯一发生的意外只有孟白云断断续续说明自己被断风尘单方面暴打的情况。
“他敢动孟白云是当我不存在吗,就算是个废物那也是我灵蛊山上的垃圾,什么时候由得别人来收拾。”
孟白云还顾不得为她前半句的护短感动,就被她后半句口口声声的垃圾刺激地恨不得先痛扁一顿初昭,吓得黑狗兄急忙拦住孟白云,生怕他再做出什么后悔终生之事。
跟断风尘比起来,初昭在孟白云这里的仇恨值依旧不可动摇,简直可喜可贺。
然而这边他刚拦下孟白云,初昭扭头就没了身影,黑狗兄阻拦不得,再看养生堂里一片混乱,只觉这算是什么事。
打算前往魔界讨说法的初昭半路被白忘机拦住。
“你最好给我一个理由。”
喊白忘机一句好友不意味者她能容忍对方干扰她的行事,至于她日常的双标无疑是不被她考虑在内,她现在准备听一听白忘机的解释,并考虑是把他打个半死还是留一口气。
“好友准备如何,如果交换现在应该去天啸峰,如果拒绝就不该出现在这里。”白忘机单枪直入毫不拖延。
“吾为何要听从他给出的条件,”初昭怒气扬眉,凛然气质尽泄,丝毫无昔日春暖般言笑晏晏,“杀入魔界吾同样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白忘机被她这个干脆的答案震得默然,不过考虑她先前的行动好像也不是特别意外,白忘机抬头瞄了眼初昭眉间怒气,目光微转点头肯定,“好友说得有道理,何必听从敌人的要求,不过一人前往魔界究竟不安全,不如让吾相随。”
“你注意安全。”初昭打量了白忘机一番,撂下一句话也不阻拦,白忘机跟在她身后,轻咳一声引动她的注意,“说来一事,好友……小心!”
他这边猛一开口,初昭不免分过去几分注意,白忘机抓紧时机,文竹卷飞快敲在她的后颈,恰当好处的敲晕过去,伸手抱住她将倒的身体,白忘机左右环顾,确定没人后捞起初昭就走。
另一边黑狗兄刚诱骗风肆险跟他一块去与魔界交易,转头就见初昭去而复返,区别就是走的时候是站着,回来是躺着。
他还没询问发生了什么,白忘机已经一脸心痛地表示初昭心情太过激动,怒气急攻心晕了过去,在此拜托黑狗兄照顾一二。
“……?”
你当我傻还是我傻啊!
黑狗兄当即把伸出的手收了回去,初昭走的时候的确怒火中烧,可她明显不像是会把自己气晕的,考虑她伤到自己还不如考虑她拿别人出气可能性。
所以初昭是怎么陷入昏迷就值得商榷。黑狗兄后退两步,用自己行动说明了怀疑,“你实话告诉我她是怎么回事。”
不然她醒来发飙我按不住啊,怨姬在这里也不行!
白忘机抱着个人,俊秀的面庞上全然是无害的笑意,“黑狗兄不肯相信伏龙之话吗?”
“我更不希望她醒来把我的养生堂拆掉。”黑狗兄严肃以对,“白忘机,你可不要坑黑狗兄我这个老实人啊。”
眼见糊弄不过去,白忘机轻咳一声,义正言辞道:“初昭打算独身前往魔界复仇,此行生死难料,吾不愿见她白白失了性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你知道这是下策你还扔给我,黑狗兄视线艰难地从初昭身上移开,白忘机已经继续说了下去,“万一逼得断风尘狗急跳墙,此事恐怕会更加麻烦。”
话虽如此,你为什么要把人给我,黑狗兄眼神直勾勾盯着白忘机,看他还能说什么话。
白忘机一脸和善地看了回去。
不得不说,白忘机心态和脸皮一样超越常人,和黑狗兄一白一黑对视良久,后者抱拳表示甘拜下风,最后任劳任怨地把人接了过去。
人都这样了总不能不管,黑狗兄找到还在养生堂的怨姬,一脸为难地把情况说明。
怨姬的表情也有片刻空白,怜悯视线不自觉就投向了刚要离开白忘机,迎着受害者其姐这般目光,白忘机难得怀疑他是不是真做错了什么。
总归不是什么大事,白忘机缓慢眨了眨眼,一个初昭而已,正道栋梁表示这只是小事。
然后不久他就意识到,报应不爽,还来得很快。
把人丢到养生堂,白忘机转头去捣鼓拿尸体换药丹这件事,跟断风尘一阵你来我往,终于达成了两方心满意足的结果。
意外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
一声凄婉的长鸣在夜空中响彻,下一秒就有青衣飘然而入战场。
还没松口气的白忘机表情僵在当场。
初昭你怎么醒这么快!
虽然考虑过初昭不会昏迷太久,真这么快就出现,白忘机还是产生了片刻的心虚。
比他心情更复杂的是断风尘。台面上拿着个箫管蹦跶的除了初昭不做他想,新仇旧恨加一起的断风尘抬掌便接,自信弃天帝传功的他在成功感受摧枯拉朽的刀气入体后成功黑脸。
这个实力,是不是比之前更强了几分?
初昭没心情考虑对方感想,她只是专心于战场。而越是杀意沸腾,她的动作越发沉稳,仅容一人通行之处反成她之助力,辗转挪移间已于众人所未察间近身攻上。
剔透碧箫在暗夜泛起碧光,宛若树木初生冒出的嫩芽,本属生机的颜色此刻却成了夺命的杀机。
断风尘初初对上便技逊一筹,一击取得上风的初昭乘势追击,抬手挽刀芒烈烈,翻袖展寒光烁烁,不世根基尽化破魔一刃,不摧山岳,不毁江海,只如微风拂面般掠木不折,过土无尘,却是凝聚全部力量于锋芒,未漏丝毫之力,成人魔惊惧、摄心夺魄一击。
致命的、必杀的一击。
断风尘面色剧变,无视体内未消的刀气欲强提功体抵抗,却依旧有排山倒海不可抵挡的恐惧在心头升起。
会死!
他会死!
如湖泉澄蓝的瞳眸满是冷漠,激荡的心情平静无波,反映在眼中便是无视与轻蔑,初昭不觉得断风尘能逃命,旁观不成只能插手帮助清理魔兵的白忘机也同样为她这盛怒后的爆发注视。
某人平常顶着坏脾气嘴毒不饶人,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屑得理直气壮还不被打死的确是有理由。
强大力量伴随的底气与相当专横自断的个性,若非心有牵挂,怕又是一番搅弄风雨的枭雄英杰。
事将尘埃落定之时,白忘机还能乱七八糟评估着情况,而变故总是来得猝不及防,霎时一股令人胆寒的黑暗力量急冲而来,一阻初昭夺命攻势。
“小心!”
白忘机急道,心中却是对初昭应对骤然生出不安之感,她要是撤力回护从容退身不难,只是……
——她何尝是轻易放弃之人。
本能经验初昭自然明晓如何是该行之法,一转刀势或可破此困境,但,她不愿。
不愿让断风尘继续苟活,不愿让这份怨忿无处消展。
前进身形未止,箫管乍起凛光,魔气与圣气交缠混杂,长刀在她手中成形,划开死亡的弧度,划向代表终结的方向。
疯子!
哪怕早有准备,白忘机亦为初昭倔强头疼,这家伙的任性根本不是一点,是亿点!
危机之刻根本由不得多想,疾锋判决死亡一刻,白衣身影亦插入其间。初昭一刀了结怨念,而后迅速回神防御,她不是不知道背后庞然之力,她只是选择了对她更重要的一方。
为此,生死无论。
可转身之后的场景超出了她的想象,没有预料中强悍到能将她重伤的魔能,而是染血的白衣替她拦下这澎湃的一击,白衣在魔能下点染梅花如火,他靠着剑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望向她的目光依旧带笑。
初昭脑中某根弦轰然断裂。
白忘机只觉一股巨力将他拉扯着前倾,刀锋以他与初昭为中心划开,刀气肆意挥洒着绞杀生命,不远处的黑狗兄与风肆险也被吸引注意,可等他们赶到现场时,只有原地残留的尸体沉默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白忘机!”
压抑着怒火的声音落在白忘机耳边不痛不痒,甚至他还能闲到对初昭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然而下一秒他就被初昭毫不留情扔到地上,牵动着肺腑吐出一滩鲜血。
“好友你考虑一下伤员心情好吗,好歹是救命恩人,你就这个态度吗?”白忘机索性直接躺在地上,颇有些耍无赖意味。
“吾需要你救吗?”初昭咬牙切齿道。
白忘机枕在地上,魔气留下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好在初昭反应很快,清场之后拖他离开,半路不忘给他塞药丹传功疗伤。白忘机本人看着挺惨,实际性命无虞,不然初昭也不会摔得这么利落。
“是、是伏龙多管闲事。”白忘机幽幽叹了一声,不知道的看来真像是被辜负的苦心人。
初昭再次体会到大脑发晕的感受。
明明是白忘机替她挡下攻击,明明是白忘机躺在尘土一身血迹,初昭本身的表现却更像是重伤一方,脸色又青又白变幻不休。
无名的怒火在心中灼烧,她浑身都积蓄着一份难解的愤怒,可这些情绪无处宣泄。
“好友在生气吗,”白忘机再次开口吸引走她的注意,断续的语气听来极为虚弱,“是吾不对,但好友可否听伏龙一语,此刻不说,以后只怕再无机会了……”
“你还没死呢,白忘机,苦肉计对我没用!”初昭从来没觉得白忘机这么讨人厌,她剧烈喘息着,白忘机对上她的视线,一时有种她会忍不住杀人的预感。
于是他笑得更欢,红与白的冲击如此显眼,可他的笑容在暗夜中如此明亮。
啊,原来你也会失态,真是的,让你再戏弄我。
虽然场景实在不对,但白忘机还是走神到了奇怪的地方,救人自然是一瞬间动念,换做别人他也会做出同样选择,但初昭如此激烈反应,不得不说出乎他的意料。
本以为是块难以啃动的骨头,是千年不化的顽石,却意外的发现,这个人比他想象中要更柔软,更细腻,轻佻孤傲的渊薮下,悄悄盛放着一朵惊艳的赤心。
“好友在生气,哎呀呀,吾还以为会感动或者与吾抱头痛哭,可是明明是吾躺在这里啊,”白忘机语气感慨,“而且真要说生气,不该是我吗,好友好端端站在这里,又什么值得恼怒的。”
“白忘机,嘴长在你身上不想要就直说。”初昭咬牙切齿道:“麦以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哦,伏龙有何目的?”白忘机悠闲道,“伏龙只是从心而为,做了身为“好友”该做的事,倒是好友,这无缘无故的愤怒,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
你在生气什么,你在愤怒什么,白衣染血的刹那,心中扫过的情绪如何能细细分明。比之于自己受伤,将他人牵连之中,才是真正让她情绪激荡的原因。
怒火掩盖下的,其实是后怕与恐慌,初昭手掌紧紧握着刀,刀身照出她阴沉的眉眼,积蓄下铺天盖地的雷云。
沉默在她与白忘机之间盘旋,这时候白忘机反而不说话,虽然更明确的指向也可以说,但他直觉再刺激下去,会发生一些不太美妙的事情。
所以就是,慢慢来嘛,白忘机轻轻呼口气,口中血气缓缓流出,一时惊醒了初昭。
而她的眼中已没了刚才的怒意,只剩冷然的话语回荡,“你真聒噪,素还真。”
被叫破身份的白忘机言笑晏晏,“是吗,只能说是好友给了我这个直抒胸臆的机会。”
刚平息的情绪又将沸腾,初昭最后无可奈何闭眼,伸手往地上蹲下,捞起一个东西就要起身。
原本还风度翩翩的白忘机面色瞬变,“等等,好友,你在做什么!”
“感谢你的深情厚谊,带你回养生堂。”初昭平静道,手中劲力却毫不留情。
白忘机只觉得头顶传来一片痛感,头发撕扯着头皮,更可怕的是脑中原住户已经开始抗议,“我可以自己回去的,不劳费心,不劳费心!”
“不,我只是想帮助你,正如你救我一般。”白忘机话语换来的只有更加冷酷的回复,前者咽了口气,只觉得圣人之言果真无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啊!
不就是戳破你心思而已用得着这么恼羞成怒吗!
白忘机愤愤想着,眼底却闪过笑意,原本安静的曲怀觞却是闹腾起来,在识海中叫嚷起来,“素还真,你快让她住手!我不想变成秃子!”
“好友放心,调制生发剂对我来说并不是难题。”白忘机随口安抚着意识中的躯体主人。
并没有被安慰道的曲怀觞:“……”
不是你的身体站着说话不腰疼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