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弄
不过个愣神的功夫,四周喧嚣已成寥落,初昭没见着卧佛也不失望,将希望号角之事暗自留心,便转身去了碧玄草堂。
不出意外卧佛正与伏龙先生等人交谈磔霞台所知,见她到来,曲怀觞朝她点点头,将她介绍给卧佛及佛公子,又继续听佛公子与伏龙讲解希望号角与罗喉戒玺的相关传闻。
“希望号角下落,吾知晓。”本来侧耳听他们交流的初昭突然开口。
听热闹的泰逢闻言反而奇怪看了她一眼,“你都没记忆了还能记得?”
“我自然有我消息来源,”初昭瞥了他这个见过一面的故人,“吾可以确定它没有落入有心人之手。”
希望号角就在仇戴天手里,这东西最后还是会被利用到对付死神,仇戴天向史波浪传功还需要段时间让他适应,而她和史波浪说过,一旦他离开及时通知她,因而希望号角的消息她可以确定。
“嗯,暂时,它不会出现武林之中。”
她的态度太过笃定,曲怀觞看向佛公子等人,后者善解人意点点头,“这便足够了。初昭姑娘不言定然是有难言之隐,若有需要可以开口,有心人欲掀起腥风血雨,吾不会坐视。”
曲怀觞也同样表示理解,反而让初昭有种自己隐瞒的罪恶感,“非是难言之隐,而是在某件事完成之后,希望号角还能否产生作用犹未可知。”
“嗯,此话何解?”
“吹响希望号角会进入一道虚幻空间,其中末日神殿内的死神便是完成愿望的力量来源。”初昭将仇戴天所言的希望号角信息告知,换来了众人沉思。
“如你所言,那位死神果真是邪性。”佛公子心性悲悯,闻言亦有不忍。
“虽然逐之者众,但希望号角一时不足为虑。”卧佛下了结论,也暂时将这事放下,而除了希望号角,罗喉戒玺传闻下落在万古皇陵,而另一个高岭之花则是完全不知情形,几人虽有担忧,但眼下各自有事物脱不开身,卧佛为众天灵识,佛公子与曲怀觞有话要说,商量之后便也各自分离。
曲怀觞还没来得及与初昭开口,她脚步不停便随着卧佛化光而去,似乎目标非常明确。
一枕眠未行多久就察觉到身后跟随的身影,对方也未做隐藏,在卧佛停顿身形之时大方现身。
“冒昧随行,实因有事不得不向卧佛问询。”
卧佛面色不动,好脾气道:“哦,小友但说无妨。”
“一为邪灵之事,二是关于众天灵识。”
原本还在思索她之话语的卧佛直接丢了面上冷静,无他,众天灵识正是他心中挂忧许久之事,而邪灵最近蠢蠢欲动,同样令他不安。
初昭见他反应就能肯定几分,将众天灵识曾被未来之宰封于玉匣枕之事说明,又告知了邪灵进入苦境行动,连着凤凰鸣之前遭邪灵伏击之事一块说出,便见着卧佛直接眉头深皱,面露难色。
“众天灵识下落不明,但邪灵既然已经对他出手一次,难免会有落入敌手的危险。而从道隐之事来看,未来之宰对灭境儒圣诸事知晓颇深,怕是准备许久。灭境清净,恐难长久。”初昭说出她所知,语气虽平静,但内容惊心。
一枕眠长叹一声,诚恳谢道:“多谢姑娘告知,此事吾会仔细斟酌。”
“斟酌?”初昭若有所思重复他回答,“卧佛身为灭境掌轮,行事有所顾忌实属正常,但眼下吾朋友受其胁迫,并无更多时间去犹疑。在此只想问询一些关于未来之宰的信息。”
“未来之宰……”
未来之宰之事,一枕眠如何不清楚,只是想到当初与邪灵和平共处的约定,“邪灵之事吾会给予姑娘一个交待。”
初昭定定望着神色恳切的卧佛,忽而皱眉,“卧佛是有难言之隐?”
卧佛迟疑后坚定摇头,“还请姑娘相信在下,不知姑娘友人是何人,吾也好施以援手周旋。”
对面一时没有回答,而那目光竟让卧佛一时产生被看破的恐慌,下一秒便让他心中一惊,“听卧佛肯定语气,莫非与未来之宰有所联系。”
“灭境儒圣与邪灵交锋许久,互相认识也属正常。”卧佛稳住声音,尽量让自己从容回答。
“哦,是吗?”初昭抓住他那一刻闪过的慌乱,只是不在此处多纠缠,“你问吾那位友人……”
她停顿了声音,一缕白发调皮从后束的发带中逃出,滑落在眼前,恰好遮住了那一闪而过寒光。
“是孽角呢。”
那尾音上扬跳跃中带着些漫不经心,又有股难言的心思流转。
原本该为这杀害众天的凶手而变色,但有初昭前一句在前,卧佛竟也能稳住思绪,沉心思索起她话语背后的意思。
这大概也是初昭故意动摇卧佛心境的原因之一,道隐不比卧佛对邪灵接触更多,对众天之事更是关切,难免面对孽角会直接不听解释。
毕竟佛门和道门之人的暴力程度还是有区别的。
并不是说你们佛门不讲理(乖巧.jpg)。
“姑娘愿意告知,应当明白孽角与众天纠葛。”卧佛慎重道,生怕再从话中泄露些什么。
“我若说是孽角当初受众天感化,故而背叛未来之宰盗走玉匣枕,卧佛可信。”
“信。”这话一枕眠回答的果决又坚定,倒是让初昭高看一眼,“令人意外的回答。”
卧佛闻言苦笑,他自己便是邪灵出身,既然自身可以生出佛心,其他邪灵又怎会没有这般佛缘,何况既然是众天好友出手点化,孽角真改过向善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此事吾已明晓,吾会尽力调和,还请姑娘给些时间。”
“夜长梦多。身为灭境掌轮,与邪灵联系密切并非好事,”听他态度动摇,初昭语气也转圜一些,“关于未来之宰,吾还是希望卧佛能告知些信息。”
“这,好吧。”
话已至此,再多加阻拦反而是自己心虚,卧佛将自己所知告知,只是对于自己帮助未来之宰的复活之事,踟蹰一时还是没有明言。
“多谢卧佛。邪灵之事既有考虑,未来若是目标相同,也有同行之时,眼下吾便先离开。”
“再会。”
离开卧佛一段距离,初昭停下步伐,低咳几声稳住体内真气,多亏了道隐那帮助疗伤的真气,不然她情况要更糟糕。与弃天帝对战内伤未复,哪怕有菩萨帮忙治疗,还是需要时间慢慢调养。
但是眼下不救出咩咩她无法安心,史波浪处暂时不急,她必须要趁这段时间处理好咩咩。
时间,地点,邪灵下落有什么能比邪灵自己更清楚,初昭踏上恶水潭土地,水汽蒸盈中,恶海鲛祖拍浪卷涛,溅起的水珠未近前便被压下。
“这就是恶海鲛祖的待客之道?”
“我可不记得我认识什么奇怪的家伙,”恶海鲛祖被打扰后气呼呼而来,再看清她之时忽而收敛的狂容,“你身上,有那个人的气息,没错是他,你跟他什么关系!”
她的声音尖锐起来,恶狠狠瞪着她,活像抢了男朋友的表情,不过考虑她口中那人,好像这么说意思也差不多。
“你说凤凰鸣?一面之交。”初昭被她声音一激忍不住掏出箫管洗洗耳朵,箫管抽到一半想起来似乎瞥见凤凰鸣那里也有一只,觉得更容易起误会。
“你也用箫!”恶海鲛祖很敏锐看清她手中东西,想到凤凰鸣的那柄洞箫,再看她就更是目光凶狠。
初昭还是把停了一半的动作完成,只不过考虑起对方态度,她害怕她忍不住先动手把人揍一顿再好好沟通。
“鲛祖,在凤凰鸣之事上,我们并不会是敌人。”
恶海鲛祖一脸怀疑看她,“我不信,你身上有他的气息,还和他一样用箫,你、你是谁,如果凤凰鸣身边有人我不可能不知道。”
“我身上有他气息是不久之前他助我疗伤,箫是巧合。吾对凤凰鸣并无爱慕之意,他对我无意,更无任何亲密关系。”
“你真与凤凰鸣没关系,也不喜欢凤凰鸣?”恶海鲛祖听着解释似乎信了些,语气也松缓下来。
初昭点点头,“凤凰鸣,并非是吾有意之人。”
长胡子的大叔根本就不在她的择偶标准里好吗!
“凤凰鸣那么完美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这话又不知道戳到恶海鲛祖哪里不满,还没等初昭接话又自顾自点点头,“没错,也只有鲛祖可以欣赏到他的优秀,果然啊,我和他是天生一对。”
……你开心就好。
初昭想着,听她再问与凤凰鸣相关事情,将那日与他相遇的事情说出。
“你们真没有关系,那么你来这里干什么?”
“帮我一个忙,我帮你追道隐。”卖人卖的毫无压力的初昭笑眯眯,像极了拐卖人口的人贩子。
“哦请我帮忙,”恶海鲛祖眼珠转了转,“道隐,我已经找到了最聪明的人帮我。”
“谁?”
“秦假仙。”
初昭笑开,那笑容让恶海鲛祖忍不住恼羞成怒,“喂,你笑什么?”
“吾名初昭。我承认秦假仙有巧智,但对于道隐,吾该比他更了解。毕竟治病还要对症下药呢,对于道隐这样的人,更应该了解他的心思才方便下手,不是吗?”
恶海鲛祖听着她的话语,视线忍不住在她身上游走,对于她说的更了解道隐,嗯哼,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比起秦假仙来,眼前女子无论是姿态还是气度好像都和凤凰鸣更相似,还都用箫,哼哼。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不是正道的人吗,你们正道不都是对邪灵不愿同流合污吗。”恶海鲛祖虽然对凤凰鸣有意,但绝不是傻子,她清楚知道她与道隐的身份差距,所以她让曾经是三途判的业途灵为她找人,就是不愿那么讨人厌的正道来插手。
“吾说过,你帮我一件事。利益是最牢固的交易,吾没必要欺骗你,前提是能完成我的要求。”
“什么要求?”
“帮我找出一人的下落,那人很可能在进入苦境的邪灵手中。”
“未来之宰?”
“是。”
“你怎么去招惹他了,”恶海鲛祖嘟囔着,又点点头:“不过你要要是真能让我体验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这也小要求我也不是不可以施舍。”
她昂着头,一副大发善心模样,初昭没觉得冒犯,反而有点好笑。
“想要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这年头邪灵不想着打打杀杀,居然追求起来情爱吗?”
“不可以吗,邪灵就不能有爱情吗?”恶海鲛祖语气有点冲:“你是不是也和那群老秃驴一样歧视邪灵。”
“我妹妹就是邪灵,我歧视你们做什么。”初昭奇怪看她一眼:“我只是意外,但邪魔同为天地生灵,有心有情也并非无法理解。说到底,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心善恶之时,有时反倒不如邪灵可爱纯粹。”
说可爱之时,她看向恶海鲛祖,澄明蓝眸如湖如海,那一瞬间,让她像是凤凰鸣,朗月入怀胸襟气度,正是引她动心的起点。
“这还差不多。”恶海鲛祖瞪她一眼,脸颊微红:“不对,你明明是人,怎么会有个邪灵妹妹。”
“义妹。”
初昭站久了,敛袖在水潭边石头上坐下:“就是我要你找的人。”
恶海鲛祖敏锐察觉到她的心情低落起来,但即便这样,那股情绪也是淡的。
恶海鲛祖想到了她那个不靠谱的哥哥,要是他落入险境,她也会有她这样的担忧。
居然真的会有人类将邪灵视为家人,恶海鲛祖拍水击浪:“好吧,看在你这个人顺眼,我就发动鱼子鱼孙帮你找找。”
“多谢。”
初昭托着腮,闻言冲她微微一笑。
和那些讨好的恐惧的敷衍的笑都不同,她笑起来很明亮,像是太阳暖暖照在身上,连水波都带上柔意。
在她眼中,道魔无有界限,众生都不过是她眼底倒映的清波。
恶海鲛祖不知为何心中雀跃起来,想要说些什么,话还没说出就被她下一个动作吸引目光。
“对啦这样业途灵就没用了,你把他给我呗。”
“……”
我果然不该对人类有什么期待!
恶海鲛祖恶狠狠盯着她把业途灵吸过来的动作,却没阻止她点在业途灵额头上解除她的控制术法,“喂……”
“我叫初昭。”
“哼……初昭,你是真的那么认为吗?”
认为什么,她不说明,初昭却像明白什么一般,只对她眨眨眼:“真的,我不骗人。”
……但我是邪灵啊。
恶海鲛祖气鼓鼓瞪过去,她弯腰笑起来:“好单纯,鲛祖,下次再来我给你讲几个故事如何?”
“谁要听你讲啊,”恶海鲛祖摇着身子走远,才有遥遥的声音传来,“讲不好我就把你吃了。”
初昭轻笑一声,一句再见随水传波,才拎起业途灵离开此地,风吹箫管轻吟,散入一曲深潭。
良久后,水波间有声音响起,“哼,听着还算勉强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