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不相识
“苒儿,苒儿…...'
睡梦中林弋苒听到父亲的呼喊声惊坐而起。
“父亲,你在哪里?父亲……”
林疆海去突然去世,整个无疾药堂被悲痛浸没,药堂人员上上下下忙于姥爷下葬事宜。林弋苒看着昔日相依为命,疼爱自己的父亲,今日便入了那冰冷的棺椁里,她还是不能接受,这几日过得浑噩不清的。
她沙哑着哭声道:“父亲,父亲我就知道没有离开我,你不会离开我……”
听那声音忽远忽近,林弋苒慌张掀开被褥追声音而去,“噗通”一声她跌下床来。
她双腿残疾,两条腿是被上身拖下床的。
林疆海年轻时是一位将军,常年征战沙场,他英勇善战杀敌无数,为国家立下汗马功劳。皇帝赏赐金银珠宝,为其加官晋爵,然而他却谢绝皇恩决身退隐。
林疆海有一爱妻郑晓禾,郑晓禾十月怀胎生下林弋苒时难产去世。噩运不会单独行动,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也被诊断双腿患有残疾。这一切的不幸,林疆海认为是自己杀伐太重,上天降罪,所以辞去将军一职,带幼女来到碧月岛。
二十年来,林疆海研制各种草药以及针灸疗法,试图救治女儿腿疾,然而终是未能如愿。
林弋苒也耳濡目染学了诸多药学常识,常常坐诊自家药堂,碧月岛人人皆知岛上有一父女医术高超。
林弋苒双手扒着地面往前挪动着身体时,突然一双脚出现在眼前,抬头向上看去正是她日思夜想的父亲。父亲还是穿着那件灰青色外衣,正身笔直地站在自己面前。她伸手去抓衣襟,却是扑了空。
“父亲,你这些天你去了哪里?”没有听到回答的林弋苒再次向上望去,这次她看清楚了,父亲肤色寒白,一条白绫缚着眼睛,脸始终向前,任凭自己呼喊也不曾低头。
她用手背擦了擦脸颊的泪水,屏住呼吸再次伸出手去触碰,自己的手竟穿过父亲的身体,她怔住片刻,缓慢抬头泣声道:“父亲~你怎么了,苒儿在呢,你低头看看我。”
“苒儿~”,仔细听那声音不像身体里发出的,它低沉且诡异,倒像是从门外飘进房间的。
林弋苒忽觉惊悚,她转头向门口望去,一条长桌上摆放着抚琴,再往前是一面紫竹屏风,银白色的月光铺在地面,房间摆设与往常无异。
林弋苒双手撑着地面让身体坐起,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父亲去世的这几日,她也曾幻想只要能再次见到父亲,哪怕是以鬼这种方式也可以,现在父亲却真幻化成鬼来到自己面前,心里还是有种莫名不安的感觉,父亲已经去了,面前的他没有思想没有血肉,许是执念深重的魂魄,父亲还是放心不下自己。
她上下打量了面前的人形,再次思索道,父亲在世一直活在深深的愧疚之中,现在她要让父亲放心的离开,之前听岛上人说,寺庙方丈可以超度亡灵让死者安息。
便掏出星辰铃欲唤侍从木香前来,刚摇起一声,父亲身体突然腾空飘起,他伸出手“苒儿~”虽隔了白绫,林弋苒也能感觉父亲在看着自己,听着这熟悉的呼唤,刚才的决定一瞬清空,她不假思索的也伸出手。
就在接触的刹那,一股强大的气流灌进房间,把她吸进一片漆黑里。
“父亲,父亲~”她整个身体侧躺在地面上,眼睛什么也看不到,除了漆黑就剩下回荡耳边的呼喊声,双手触摸地面,地面平整光滑,丝丝刺骨的冰凉渗进皮肤血肉里。
她呼喊的声音越来越大,疯狂在地面摸索,什么也没有的嚣惧在心间盘旋,刚才见到的是不是父亲,父亲从来不会置自己于危险的境地。
平日里她出门父亲都会安排家仆打点好要去的地点,自己有腿疾家里的角角落落都做了许多保护措施。
想到这她猛烈地拍打地面,咚咚咚的声音,她把耳朵靠近地面用手指敲了几下,感觉地面是空心的。
又敲了几下,“砰”的一声,冰凉的地面仿佛被什么东西抽离了似的,她的身体悬空,接着极速下坠,伴随着尖叫声只觉阴森的凉风在耳边呼呼作响,头很痛,像是吹来的凉风里夹杂着细长的银针,那银针一根根猛烈地扎进自己脑袋里,接着就是一阵眩晕。
不知过了多久,昏迷中林弋苒感觉有人摇晃自己,抬了抬沉重的眼皮隐约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那模糊的人影正对自己张着嘴说些什么,不对,应该是喊些什么,再次用力睁开眼睛才有声音钻进耳朵里。
“喂,喂….,醒醒.…”
“你终于醒了!我嗓子都喊哑了。”
林弋苒这才看清,模糊的人影是三个。看到三个陌生男子她警觉地猛坐起,似乎力量在这一瞬间又回到了自己体内。
环顾四周,眼前一番浓厚的暗夜景象,不远有几棵寥落的乌黑枯树,多的是高高矮矮奇形怪状的石头,石头后面散着些不太明亮的白光,地面杂草交错湿漉漉的,空中飘着丝丝缕缕的白色烟雾,一股腥臭腐烂味道,说是树林,更像是被太阳抛弃的荒山边角,静得渗人。
“喂!你为什么会来到此地?你是怎么过来的?你知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三人中一个头束高冠身穿紫衣的男人,用手在林弋苒眼前晃了晃,又道:“你魂儿还在吗?听得到我说话吗?”
“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谁?”
那紫衣男人道“:哎哟!你终于说话了!知道不知道我喊了你多少声?”他语气显然有点不耐烦,嘴角略微撇了撇,倒有些孩子气,是的,确切的说这不是一位紫衣男人,而是一位年仿十七八岁的紫衣少年。
一旁的白衣男子抚了抚衣袖道:“我们是九天之上的神官,在查一件人口失踪案件,查到此处发现你晕倒在草丛边,便前来唤醒姑娘,本意是督促姑娘,这里危险要赶快离开此地。”
他半蹲着身体,纤柔的轮廓,五官秀气,一副书生模样,说话声音也较刚才的紫衣少年温和了不少。
“神官?那这里是?”
紫衣少年心直口快地说道:“这里是冥界!你又不是鬼,怎会来到此地?”
一旁的白衣男子用手肘碰了下他,怕是让他不要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听到这里是冥界林弋苒赶紧解释道:“这里是冥界?我是人,我不是鬼,我是被一股气流吸进了一个黑洞里,在黑洞里身体莫名地往下坠,后面我都不记得了,既然,你.....你们是天上神官可否带我离开这里?”
说完她抿紧双唇深吸了一口气,秀嫣清雅的脸上又增了几分惧色,身陷如此陌生危险的境地,自己不能行走,要是碰上什么不好的东西,她可如何脱身是好,想到这她颤抖着双臂拢到一起,紧紧抱住自己。
“姑娘莫怕。”白衣男子说完又转身朝一丈开外的背影问道:“尧泽君,我们可否带这姑娘一起离开此地?”
那背影转过身向着林弋苒走近了些道:“可以!”说完他拿起挎在腰间酒壶仰头喝了一口。又道:“凡人竟能通过幽冥玄门来到这里?”
这尧泽君说这话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英气的眉宇间全然一副冷傲模样,过腰的长发没有束起,右手手里攥着酒壶,看上去有些郁郁不羁的风流之气。
紫衣少年道:“我就说吗?刚才那群厉鬼就寻她来的,正好碰上了我们,才没有把她带走,此人必有蹊跷。”
白衣男子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行离开,等过后再详情分析。”
紫衣少年道:“好!终于要离开这臭气熏天的地方了!时大神官,这次你去幽冥玄门门口划阵法。”
只见那白衣男子飞身数丈之外的隆厚玄门处,右手御笔画了一套通行阵法,面前出现一个圆形光圈,光圈里面通透明亮。其余二人也欲一同飞身前往。
紫衣少年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不走?”
“我先天患有腿疾,不能站起行走。”
“什么你腿有残疾?”紫衣少年说完啧了一口又道:“你说你今天是倒霉啊还是踩了狗屎运啊?你一凡人遇到我们,管你什么疾,那还不是顷刻间就能给你修复好啊!”
说完他快步走到林弋苒面前蹲下,双指合一,闪闪银光从指尖流到林弋苒双腿之上缓缓浮动。然而一阵功力输出并没有什么作用,林弋苒还是无法行走。
“嗯?难道刚才跟那些小啰鬼打架,费了太多功力?现在怎会连一凡人腿疾都修复不好?”
白衣男子喊道:“资达,你不要闹,快点,我看后方隐约有绿光,许是刚才那波小鬼搬来的救兵。”
“我没有闹,你看,就是不行啊!尧泽君要不你来试试?”
尧泽上前展开手运了下功力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凡人怎会患有如此重疾?”
林弋苒眉头微皱笃定地说道:“我没有理由隐瞒些什么。”
“你们快点!那些鬼离我们越来越近,听起来人数众多。”
资达道:“哎呀,我说时令你一神官怕鬼?”
“我不是怕,看样子他们是冲这姑娘来的,拖延时间对这姑娘不利,你赶快抱起她我们速速离开此地。”
资达道:“来不及了!”
这些鬼头顶冒着绿色火焰,有些漂浮在半空中,有些攀爬在地面上,更有甚者倒退着前行,一时间蜂拥而至,嘴里呜呜喊着什么,眼睛黑洞洞地向面部流着血水,张着血口露着獠牙,表情狰狞,他们目标明确,一致扑向林弋苒。
尧泽伸手呼出赤焱剑,斩出一剑,一道百尺长的白光横在空中飞向对面,一众小鬼瞬息消散。
“资达,我善后你们先行离开。”
“好!我正有此意!”资达说完运功托起林弋苒朝幽冥玄门飞去。突然众鬼中间腾地而起一黑影,身穿墨色斗篷,周身影影绰绰浮动着黑色雾气,行动快如疾风,根本看不到其样貌。
黑影拦住了资达的去路,展臂呼出殇灵权杖道:“放下她,我保你死得不那么难看。”这声音低丧、凄厉,虽身处冥界还是感觉声音是从更深地狱发出,令人毛骨悚然。
“知不知道你爷爷是谁,咱们还不一定谁死得难看呢!”说完资达一个利落地退转把林弋苒推进传送门,右手扶腰抽出多宝儿猛烈的向那黑影甩去,多宝儿是一九节神鞭,甩出时鞭身发出滋滋亮光甚是索性。
那鬼魅黑影挥动殇灵权杖接招,多宝儿绕殇灵权杖几圈,二人拼比法力之际,黑影撤身高举权杖用力一甩,资达被甩出数百米之远,整个身体四仰八叉地平摔到地面。
接触地面的刹那间,一串黑色豆大像蜘蛛一样的东西,顺着袖口爬进资达身体里,察觉有什么东西爬在前胸后背蠕动撕咬,本能起身去抓挠,谁料身体像被什么法力焊在了地面上无法动弹。
资达眼球似要夺眶而出,脸上惊恐、痛苦的表情此起彼伏。而那黑影正高举殇灵权杖欲向资达再次挥去,资达心里暗骂道好神不吃眼前亏,妈的,今天做回狗熊不碍事,嘴巴也很配合大叫道:“快来救我……”
此时众小啰鬼看林弋苒进了光圈,一致扑向光圈,圈内时令将林弋苒护在身后,手持朱落剑斩杀,万知笔画的光圈外众鬼影聚集,一波被打出一波再次蜂拥而上。
尧泽闻声赶来,他右臂一挥收了赤焱剑,双手合力运功出一团赤色火焰猛推出,那黑影不敌瞬间化为灰烬摊洒在地,望过去,那灰烬竟然在快速聚拢,一瞬,便重组恢复如初。
尧泽看事态不妙,能被乌金真火灼烧后还能复原的,不管是人是鬼亦是神仙,都绝非泛泛之辈。想到这他双手运功托起资达推进传送门,门口一众小啰鬼被撞得四散而起。
重组后的黑影面向尧泽,矗立在原地,俨然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仿佛在等待仇人之间最后的决战一般。
尧泽再次呼出赤焱剑指向黑影,那黑影抬手掀开墨色斗篷露出真容道:“尧泽君,别来无恙。”尧泽冷傲的神情一怔,接着挂上滔天的愤怒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