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持的第三天
不知道出于怎样的心情，山口忠一路小跑到了公司门口，他走到办公室门前，透过玻璃门看见了角落里的身影。
“嗯？”夏目堇抬起头扶了一下眼镜，“怎么又回来了？”
她没等他回答又继续埋头工作。
“前辈。”山口忠走到夏目堇旁边，微微喘着气，“有我可以帮忙的吗？”
他刚运动完，洗过澡后的沐浴露香和衣服上的洗衣粉味道飘散开来。他看夏目堇准备开口，生怕她又让他回去，赶忙继续说，“我可以帮你的。”
夏目堇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侧过身正对着山口忠，仰起头盯着他的眼睛，有点奇怪，又带着打探。
“我不是会客气的人。”夏目堇收回目光，停顿了一下，没听到他的回复，便往他电脑里发了几份文件。
“帮我看看剩下没有批注的地方。”
“好！”
夏目堇听到又忍不住看了眼山口忠，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语气里怎么还有点高兴？
她下意识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会有人喜欢工作的。
一个多小时后，夏目堇终于关了电脑，拿起东西看向旁边的山口忠。
“多亏你了山口，我能比预计早一个小时下班。”
“不客气，能帮到前辈就好。”昏暗的灯光里，山口忠难得再次听到夏目堇温和的声音，耳尖微红，看见她的眼睛时不由得一愣。
前辈……是在笑吗？
“嗯？”夏目堇理所当然地说，“能下班当然开心了。”
山口忠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耳朵变得更红了。
他们一起锁门关灯，一起走在路上。
“刚来的时候看前辈经常在工作，哪怕是休息时间，我还以为前辈是热爱工作的类型，没想到也会因为下班而开心。”
山口忠主动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氛围，没想到夏目堇停下了脚步，“请不要用‘热爱工作’这种词语来侮辱我。”
夏目堇认真得像是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如果不是工作做不完，谁想在休息时间加班？”
“原来是这样。”山口忠看到她的表情忍不住又想笑，“以后我可以帮前辈多分担一点。”
“嗯？”夏目堇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却也没当真，“谢谢。”
他们走了十分钟，夏目堇就站在了家门口，“我到了，你也回去早点休息吧。你住哪？”
山口忠说了自己现在住的地方。
“那不是反方向吗？”夏目堇脚步一顿。
“没关系，我多走几步而已，况且前辈一个人这么晚回家也很危险。”
“其实没必要。这条路晚上人很多，路灯也很亮，不会很危险。”夏目堇冷静地开口，看见面前的山口忠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不禁又补了一句，“但还是谢谢你，好梦，山口。”
直到夏目堇的家门被关上，山口忠还愣愣地站在那里，后知后觉地眼神亮起，对着窗户里刚打开的灯光温柔地说，“好梦前辈！”
第二天，部门里收到了一封人事部的邮件。
“今年的趣味运动会终于来了啊。”
“今年的？”山口忠期待地点开邮件，“我们每年都会办运动会吗？”
“一般是的，除非这段时间有什么突发事件。”坐在他旁边的同事回过头，“原则上每个人都要参加。山口，你打算参加什么项目吗？”
山口忠把鼠标放在了“趣味排球”上，“我啊，排球吧，毕竟从小就一直打了。”
“那不是很厉害？”同事眼前一亮，“山口，你高中不会在白鸟泽之类的排球名校吧？”
“没有，我在乌野，”山口忠不好意思的笑笑，“可能没有白鸟泽名气大，不过我们也挺强的。”
“乌野高中。”另一名同事加入了话题，手里的手机是乌野高中排球部的搜索界面，“连续七年宫城县联赛四强，其中5届作为宫城县代表参加春高。”
他念完，盯着山口忠，“山口你参加排球对吧？！我也参加！”
不知道乌野高中的百科是谁写的，写的社团一个比一个夸张，快把排球部说成拥有神技的社团了。山口忠哭笑不得，转向旁边的夏目堇，打断了这群人的调侃。
“前辈，你准备参加哪个项目？”
“什么项目？”夏目堇疑惑，她怎么不知道公司又有什么新项目？
“是趣味运动会。”
“……”夏目堇失神了一秒，“又来？”
接着又心烦地去邮箱里找邮件，“谁有空参加那个运动会啊？……时间在下周二，我看看那天能不能约个客户。”
说完她就拿出手机翻通讯录，正好找到一个准备发信息时，耳尖地听到旁边后辈失落的自言自语。
“……那天要见客户吗？”
她侧头看向他，他脸上一愣，露出一个询问的微笑。她想说山口不想去可以不去，但又想到前一天晚上，她明明拒绝却坚持要留下来的山口忠。
“差点忘了，客户那天好像没时间。”她收起手机，关掉了邮件，没看山口脸上惊喜的神色。
看着重新投入工作的夏目堇，山口忠不敢打扰欲言又止，他肩膀突然一重，是前面的同事拍了拍他，压低音量在他耳边说话。
“山口，你竟然敢问夏目前辈参加什么运动，你是真的勇。”同事一脸敬佩，“夏目超级讨厌团建和运动之类的、一切影响她下班时间的活动。”
“不过夏目刚才的意思是她参加吧？”另一位同事一脸新奇，“不敢相信，她多久没参加了？我来公司之后就没见过她参加任何活动。”
山口忠有些意外，吃饭的时候甚至在大家惊叹的目光里坐在了夏目堇对面。
“前辈有想好参加什么运动项目吗？”
“我什么也不想参加。”夏目堇抬头看了他一眼，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跳绳之类的吧。”
“如果前辈不介意，可以报排球。”山口忠为自己接下来不太“谦虚”的话感到不好意思，“虽然我不是很强，但是带前辈比赛应该是没问题的。”
夏目堇动作顿了顿，“凭‘连续七年宫城县联赛四强，5届作为宫城县代表参加春高’吗？”
山口忠一惊，莫名有种公开处刑的感觉，“前辈你都听到了？！”
夏目堇看着他，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我只是在干活，又不是聋了。”
“对了山口，下午我们要出去一趟。”
“好！”
下午，山口忠带好资料，匆匆忙忙跟着夏目堇坐上车出去，这还是他入职以来第一次去见客户。他显然很紧张，脑子里不断演练着见客户的各种情景。
“前辈，我们见完要和客户吃饭吗？”
“这个点，不出意外要。”
山口忠身体更僵硬了。
“前、前辈，我平时喝的比较少，酒、酒量不太好。”
夏目堇扭过头看他，对上他忐忑不安的双眼，而看着她时，竟然还藏着一丝依赖。
“喝不了就不喝。”夏目堇用平时冷淡的语气说着安慰的话，“任何重要的事情，都不会因一个酒局决定。”
山口忠的心脏微微落下，“前辈说的有道理。”
他们和客户商谈，夏目堇对自己的方案100％的信任，身上令人信服的气质让商谈进行得很顺利。
当商谈结束，客户留他们吃饭，而夏目堇拒绝未果，一行人来到饭店后，山口忠又开始僵硬了。
当客户端着酒杯走到他面前时，山口忠更加慌乱起来，甚至慌乱之中喝了一口还被呛到。
他还没缓过神，第二轮又开始了，就在他急急忙忙给自己倒酒时，一个微晃的身影挤了进来，拿走了他的酒杯，趁人不注意塞给了他一杯水。
“伊藤社长，”夏目堇嘴角微弯，“这杯我和山口一起跟你喝。”
她又喝了几杯，步伐渐渐乱了起来，好像都要站不稳了，别人找她喝酒时，她还一不小心把酒杯碰到了。她续了一杯，站起身眼看又要倒下，旁边的山口忠下意识扶住了她，稳稳当当地支撑着她。她的头几乎靠在他胸口，但山口忠此时完全无法考虑这些。
“前辈。”他担忧地看她。
“夏目。”酒局过半，不少人也开始不清醒了，“你真的有意思。不错，不错，要是换个助手就更好了。现在这个不够醒目，也不够养眼，你要是不敢，我去跟你们科长说，让他给你换个助手。”
山口忠意识到这是在说他，脸上笑容就要挂不住了，感觉自己这时该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而夏目堇脸上的笑意消失，拿着酒杯的手一紧，“你说什么？”
可惜喝高了的人根本没察觉到这一点，“我说你该换个……”
“社长！”
其他人见夏目堇和山口忠的脸色，赶忙阻止他继续说话，而夏目堇的情绪完全没有缓和。
“首先，山口不是我的助手。”她手里的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响亮的声音，“其次，你是什么位置？你配评价他吗？”
“夏……夏目！”又一拨人赶忙阻止夏目堇说话。
“好了好了都喝醉了，早点回去休息。”
这么一出戏剧上演，大家也都顺势散场，山口忠扶住夏目堇坐上计程车，刚一开车，夏目堇就睁开了双眼，完全没有任何醉意。
“……前辈，你没醉啊。”
“嗯，不装一下还有完吗？”
夏目堇看向窗外，“刚才你别放在心上。”
“刚才谢谢前辈了。”
两人同时开口，相互看了一眼。
山口忠又有点想笑了，“不过前辈刚刚那样，不会得罪客户吗？”
“得罪就得罪吧。”夏目堇无所谓，“费劲心思谈成的项目，最后也是老板赚钱，没谈成就算了，非得委屈自己、共情老板干什么？”
夏目堇身边坐的就是同一个老板的同事，也不担心他会把这话说出去。
“山口，”夏目堇感觉自己可能还是有点喝多了，不然怎么会说出不像她说的话。
“其实你很优秀，再多点自信吧。”
山口忠看向她，夏目堇正闭着双眼靠在车窗上。
“嗯。”他眼带笑意，“其实今晚，我挺开心的。”
夏目堇倏地睁开双眼，回想起山口忠今晚从紧张、僵硬到被灌酒、被羞辱的经历……
她怀疑自己，更怀疑身边的人的精神状态。
“山口，你疯了吧？”
然而山口忠只是笑。
计程车停在夏目堇家门口，即使知道她是装醉，山口忠还是担心地跟着她下了车。他看见她踉跄了一下，慌忙上前拉住她。
夏目堇感受到手臂上坚实的力量，忽然就想起了酒局上他扶着她那一幕。
山口其实很可靠。
她脑海里莫名浮现出这句话。
“我没事。”她说，站直身子看他，“回去吧。对了山口，以后叫我夏目就好了。前辈什么的，我年纪也没这么大吧？”
虽然她经验确实丰富一些，但她也不过25岁，比山口忠大了3岁。
“好的，夏目前……嗯。”
两人相视一笑，夏目堇回了家，而山口忠回到了计程车上。他报了自己的住址，计程车还没启动，他透过车窗看着她的家，心情始终飘着。
前辈，不对，应该是夏目，他好像有点喜欢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