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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大游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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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急掠,划破长空,伴随一声清鸣飞落在高楼塔尖之上。

头颅颤动,蔚蓝天空下的领主睁开瞬膜,黑色锐利的双眼俯瞰自己的领地。

不多时,另一声嘤吟自云层中传来,高楼上的领主再次鸣声回应,灰褐色的羽翼伸展,紧握栏杆的双爪前倾,轻盈地向下滑翔。

注视着这一切的镜头微转,那抹消失的身影在转瞬间腾空而上,远方两只灵动的黑点相互盘旋、比翼双飞,似是嬉闹又似是说情,最终双双落回高楼之上。

“方教授。”监控室内,一脸稚嫩的年轻人无比兴奋,“暴风雨和青青应该快要下蛋了吧?”

被唤为教授的女性抿唇不语,阳光在镜片上反射泛光,她略感不适地撇过头。

她盯着监控许久,直至两只猛禽互相鞠躬嘤嘤鸣叫约会完,才缓缓开口解释:“今年气温低,按照往年的记录,预计还要再过一月。”

“啊……”年轻人发出哀嚎,“那时我得实习,来不了,本来还想亲眼看着南大游隼夫妇抱完这一窝呢……”

“自身未来发展更重要。”方教授安抚她,向来冷淡的面容下带着丝丝笑意,“等你有空,随时欢迎。”

“好!”

二人再次看回监控,南大的游隼夫妇已经只剩一只健硕的雌隼,宽阔的胸膛绒羽飘飘,视线一直跟随远方镜头所看不到的身影。

“雄隼又送礼啦!”一路小跑到望远镜操作的年轻人很是激动,“好肥的鸽子。”

“有脚环吗?”

“……有。”

方教授点点头:“记录,等小余回来给她登记赔款。”

“小余姐和方教授你们俩靠直播赚的钱……不会都用来赔款了吧……”年轻人嘟囔抱怨,“南大那么多鸽子,自然食物链本就如此,不管好自己的鸽子还怪猛禽?”

闻言,方教授轻笑了声:“你就当游隼给自己赚的买鸽子钱。”

“……方琴韵教授,真没想到你还会说笑话。”年轻人做作地搓起鸡皮疙瘩。

“方圆侄儿,你最近很爱闹啊。”

“……”

两人谈笑间,矫健的雄隼已经将有他一半大的鸽子叼回巢,送给常年相守的雌隼。

“真羡慕游隼的爱情。”方圆感慨,“一夫一妻相守终身。”

“并不是。”方琴韵打断她,清冷的话语刺破幻想,“青青八年前的妻子打不过暴风雨,被暴风雨占了这个巢和青青。”

“……”

“三年前的新生一代,阿玛已经有配偶,但今年又找了别的雌隼求偶。”

“……”

“还有……”

“停停停,咱们讲点武德,别欺负我一个刚加入的新人!”

“方圆,网络上人的意志会将喜爱的东西美化。”方琴韵无奈,“但实际研究物种习性不能主观臆测。”

“……我又不学生物学。”方圆哼哼,又坐回电脑前操作监控。

雌隼叼过已经拔完毛处理好的食物,尖锐的鸟喙撕扯下大块肉条。对于一只猛禽而言,正直壮年的高大领主在吃饭上也格外优雅,油光水亮的翎羽沉稳收在两侧。

肥硕的鸽子被撕扯吞食干净,脚上沾染着鲜血的脚环掉落在地,咕噜咕噜滚到巢穴深处。吃饱喝足培养感情完,两只老道的成年游隼还未开始抱窝,不会在巢穴居住久留,唯有监视镜头反射映照两个终消失在远方的微末黑点。

南大行政楼落下高大阴影,黄昏落日下,学生熙熙攘攘结伴而行。

通往高楼楼顶水箱的钢爬梯吱呀作响,安静的开放式人工巢穴背板震动,狡猾人类留下的背后暗门被打开。方琴韵低身趴在低矮的夹层中,从暗门探手摸索,将巢穴里小小的脚环摸出。

这只淡蓝色的脚环明显已经使用多年,但上面镌刻的纹路依旧能看出非常精致,明显这只鸽子很受主人的喜爱。方琴韵将脚环擦拭干净,好好收放进口袋里。

还未育雏的巢穴被游隼夫妇保持地十分干净,方琴韵打开携带上来的小袋子,将细碎的石子铺撒在稀疏之处。

紧接着,她拿起摄影机,对焦石子窝中不自然形成的凹坑,精心挑选在黄昏下拍摄出绝美的角度。

落日渐渐沉入地平线,拍摄差不多结束,正在检查照片的方琴韵口袋震动,她眉头微皱但又很快松下,掏出兜里深处的手机接通通讯。

“方教授。”对面女性的声音明显失落,“西城的游隼夫妇不愿喂养。”

方琴韵沉默许久才应声:“嗯,你回来吧,路上小心。”

话毕,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方琴韵摘下眼镜眯眼看向远方。常年高度近视的双眼根本看不清任何细节,天空中的云层也宛若蒙上一层白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耳边似是响起的轻吟拉回她的思绪。

南城大学的标志性行政楼上,夜晚会开启灯箱,对于游隼而言可以在深沉的夜色下也能宛若白天,近乎不会遭受夜行猛禽的干扰,是个绝佳的育雏窝点。

为了避免过度干扰野生游隼的生活环境,方琴韵当机立断收拾好东西爬下钢梯,回到楼下的游隼保护中心。

说是中心,其实也就是一个小小的房间,方圆已经回去赶论文,小余还在西城,一时间又只剩她一个人。方琴韵泡了杯咖啡坐到工位上,将从游隼窝里取回的脚环拍照扫描发布游隼保护网站,又抄送了一份登到南大内部的学生交流平台,才开始打开方圆留下的文件夹整理素材。

剪辑、修图、定下明天的直播时间。结束完一切工作,匆匆的时间已经来到夜晚十点。方琴韵捏了捏鼻梁,疲惫地拖着步子将杯子拿到茶水间冲洗。

水流哗哗作响,勺子与瓷杯相互敲击击打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空空荡荡的楼层之间。

“南大游隼夫妇,绝美扒窝,甜蜜约会……”

方琴韵动作顿住,身后毫无感情捧读这些词的沉沉男声冷哼,随即带着浓烈恶意讽刺:“教授您表面上看起来正正经经,没想到竟写得出这种词。”

秦风倚靠在茶水间门口,高大的身形将整个门洞几乎挡了个干净,小小的茶水间里方琴韵根本无路可走。她面无表情关上水龙头,将剩余的咖啡渍细细擦洗干净,这才转过身看向这位并不礼貌的学生。

“去我办公室。”方琴韵只得先开口,“脚环在我桌子上。”

而就算她先行服软,秦风依旧不识趣地没动作,他审视般上上下下打量这位年轻的女教授,内心腹诽——

真冷血!

怪不得喜欢养猛禽!

“呵。”秦风咬咬牙,他不过刚毕业,压根憋情绪绷不住太久,“教授您的游隼三番五次捕杀我的信鸽,平时你们是根本不喂它们吗。”

“那不是我的游隼。”方教授柳眉微蹙,重重咬在‘我的’二字上,纠正秦风的说法,“它们是野生猛禽,这里是它们的领地,捕杀领地中的猎物,维持生态平衡是自然界法则。”

“猛禽住山里不更好?你们游隼保护组织拿别人的鸽子喂养自己的猛禽,有想过我们这些鸽子主人的心情吗?”

“在现代人类社会,无人干扰的自然区域少之又少。”方琴韵无奈,她毕竟是个教授,两人算是同事,她甚至还年长过秦风好几岁,只能跟他好好讲道理,“它们正在学会与人类共存,在钢筋混凝土上努力繁衍。况且比起城市中泛滥的鸽子,游隼属于濒危物种。”

“每年城市中流浪猫捕杀的鸟类远远多于猛禽,你的鸽子只不过恰巧死在游隼上,我还能给予赔偿。哪天万一被流浪猫捕杀,你还能去找谁?”

闻言,秦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差,但终究没再反驳,而是憋出一句:“哦,天天是我们社团里退役的老信鸽。”

原来那只鸽子叫天天,方琴韵恍然脚环上的纹路含义。

“很贵的。”秦风神色有些异常,视线瞥向别处不自在地继续说道,“比……比上次那只贵得多!”

“多少钱?”方琴韵直截了当。

“……五千。”

“好。”她应下,“过几天回打在之前的账户上。”

见对方如此利落,秦风哑然,思索了半天最后干巴巴解释:“它以前比赛拿过奖,虽然在我们社团颐养天年但市场价还是会很高……”

方琴韵点点头,表情没有一丝波动:“你放心,我好歹是个教授。”

“……”

被对方拿老师的架子安抚,不过刚毕业成为辅导员的秦风后退一步,将茶水间的出口让开,浑身泄出的微微局促透露出刚成年不久的稚嫩。

他的这副样子让方琴韵想起去年那窝游隼雏鸟,老大愣是赖在父母身边直到今年年初才离开。

“跟我来。”方琴韵嘴角微勾,经过秦风时,由于身高差他只能看见教授攀起的长发下,露出的白皙精致脖颈。

秦风忙得将视线撇开,习惯性乖巧回话:“好的教授。”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狭长的走廊,从末端处茶水间走到位处另一侧角落的游隼保护中心。

房间里面的灯光还很亮,可随着大门打开,里面空空荡荡毫无一人。秦风上次来时是白天,堆满各种物品的小小屋子里,站满了三名女性。而现在却只剩方琴韵一人,显得格外孤寂。

“你那两个学生呢?”秦风不解,他之前学机械的,那些教授的研究生们每天不可能比老师还早走。

“她们不是我的学生。”方琴韵将杯子放好,走到工位旁拿起鸽子脚环回到门口,递向秦风,“给。”

“……谢谢。”

秦风接过脚环,亲眼所见的纹路比学生交流平台上的照片清晰多了,但也彻底确定自己那名为天天的鸽子真的死在游隼利爪下。

他内心深深叹气,沉闷地都不愿跟教授打招呼告别,自顾自便下了楼。

直到回到社团租下的饲养信鸽的屋子里,耳边无数咕咕声和扇翅扑笼声才唤回他的思绪。

“天天……”秦风叹声,“感谢你为兄弟姐妹们奉献的资金。”

他将脚环供在鸽笼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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