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意
抚桑山院是抚桑专门用来培养修士的地方,在抚桑山院修行的孩子,未来大多也都会留在抚桑,那时,他们所效奉的就是抚桑山。
几个少年小心翼翼注视着桑绘,生怕桑绘出现什么意外,与之相对的就是南善渊,他抱着桑绘大摇大摆走进抚桑山院,丝毫不顾旁人奇异的目光。
“南善渊,你低调点!”
少年环顾四周,快步走到南善渊身侧,低声斥责。
南善渊挑眉:“放心,今天教习们都不在。”接着反问向桑绘,“我很高调吗?”
桑绘点头。
南善渊“啧”了一声,将桑绘放下:“那绘绘就自己走吧。”
少年瞪了眼南善渊,俯身用刻意温柔的语气哄着桑绘:“绘绘妹妹拉着哥哥好不好,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桑绘有一瞬间沉默。
对付小孩子怎么都只会用同一招,她看起来很爱吃吗?
桑绘在心底叹了口气,点头。
少年们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小孩子在食堂安安分分吃个饭,吃完饭正好到午睡时间,那时把她送回去,想必南善渊也没话说。
这个点已经早已过了吃饭的时间,抚桑山院的食堂里,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少年们见此不由得放松。
越少人见到桑绘越好。
“来,绘绘妹妹尝尝这个。”
少年起身给桑绘夹菜。
南善渊一只手拄着脑袋,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桌子。
身侧的人用手肘捅了捅他。
“文明点。”
南善渊笑笑,缩回手指,望着慢吞吞吃菜的桑绘笑出了声。
桑绘慢悠悠将视线转向他,嘴里不停地嚼着。
南善渊揉了揉她的头,发出一声感叹。
“你要是我妹妹就好了。”
如果她不是桑霁的妹妹,而是他的妹妹,他一定会用最浓烈的爱保护她,绝不让她一辈子身处旁人的算计。
不过南善渊转念又是一想,若是他的妹妹,想必从一开始就很难活下来吧。
真是可怜的小姑娘啊。
南善渊放下手,桑绘依旧在乖乖吃饭,碗里的菜堆得快要冒出来,见此,南善渊拦下还想夹菜给桑绘的少年。
“小孩子吃多了会积食的。”
少年看了眼桑绘满当当的饭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许是因为在食堂,觉得南善渊也搞不了事,几个人的神色放松,望着乖乖吃饭的桑绘,有人感叹着回忆起自己的妹妹。
几个少年开始热火朝天地聊起自己的家人。
桑绘摸了摸已经鼓起的肚子,放下筷子。
“绘绘妹妹吃饱了?”
少年眼底的笑意还未散去,见桑绘放下筷子,眼睛亮晶晶的。
桑绘点点头。
“那你现在要不要睡······”
“我去!山长。”有人发出惊恐的声音。
食堂檐下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桑绘抬头看去,不远处的食堂门口,几道身影浮现。
为首的白发青年越过门槛,走到打菜的窗口,神色温和。
“可还有饭菜?”
里面的人诚惶诚恐:“有的有的,山长,山长来,我们肯定是有的。”
“怎么办怎么办?山长来了。”
坐在桑绘身侧的少年用一只手挡住自己的脸,另一只手挡住桑绘的脸,对南善渊瞪眼。
“嗯······不知道。”
南善渊坦率摇头。
既然山长看到了,想必过不了多久,桑霁和桑洲主也就知道了。
那么,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南善渊冷眼旁观着不远处的一切,敛眸按下眼底的思绪。
不过这能让山长平等对待的人,究竟是谁?
“绪州,坐吧。”
“是,师尊。”
简单的话语透露出少年清冷寡言的性子,少年跨过门槛,露出俊逸的面容,南善渊的面色顿时一变。
傅绪州!
鉴灵院的傅绪州!
南善渊可以忘了鉴灵院的任何人,唯独不能忘了傅绪州。
当年他还在流溟,为了逃离南家他冒险登上生死台,却在中途被人一剑驱逐离台。
之后他虽活了下来,却被南夫人发现,离开了流溟,转而来到了抚桑。
南善渊永远无法忘记那个人的名字。
鉴灵院——傅绪州。
修真界千年难遇的奇才,身负先天剑骨,年纪轻轻便到了元婴。
傅绪州的前路是清晰可见的璀璨。
璀璨得让人厌恶。
南善渊承认自己就是个小人,在看到傅绪州的一瞬间,他的心底填充着满满的嫉妒。
他恨不得立刻马上,杀了傅绪州。
南善渊的视线全然集中在少年身上,桑绘眨眨眼,透过少年的指缝,看到了那名少年。
少年年纪看上去不大,眸子低垂,看不清神色,但单看侧脸便知是个极其好看的人。
少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鸦羽般的睫羽微颤,接着朝桑绘的方向看来。
“绪州,好好吃饭。”
少年的妒意自认为掩饰的很好,可在亢宿看来,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一眼就能看穿。
他并不打算去惩处这份妒意。
他的弟子如此优秀,惹人嫉妒在所难免,若是连这种事都承受不了,日后如何辅佐帝君,如何镇压四海八荒。
“我困了。”
桑绘拉了拉南善渊的衣袖,使南善渊从怨恨中抽出,他忍下内心的情绪,强勾出一丝笑意。
“好,善渊哥哥送你回去。”
“走走走。”
少年们面露欣喜。
他们可不想被山长发现带女眷游玩,而且这个女眷还是洲主的女儿,桑霁的妹妹。
想要离开食堂,就必须经过山长一行人。
几个人悄无声息地绕到山长身后,抚桑山长喝了口水,含笑抬眸,像是突然发现还有其他人。
“哎呀,是来吃饭的弟子吗?这么快就吃完了?”
少年们动作一僵。
南善渊迅速回头,笑眯眯:“学生拜见山长。”
“抚桑山院学风果然不同,如此年幼的女眷竟能随意进出,呵,是在下孤陋寡闻了。”
有人轻笑了声,话里话外暗藏讥讽。
“过来。”山长不理,他含笑朝桑绘招招手,“这么乖的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山长······”
山长的目光淡淡看向出声的人,温和却富有威压,让少年下意识低下了头,不敢多言。
他轻轻抚摸着桑绘的脸颊。
她身上这布料,可是价值千金的好东西,刀剑不破,水火不侵。
这几个孩子的家境可负担不起。
山长的声音如谆谆诱导:“你叫什么?”
桑绘心神一动,感受到脑海突如其来的冲动。
告诉他!
可能是因为觉得她还是个小孩子,山长并没有向桑绘施加很多力量,那股冲动很轻易便被桑绘压制。
但她眨了眨眼,依旧顺从着回答了山长的问题。
“桑绘。”
山长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他唇角抿起笑意:“桑绘,真是个好听的名字。”
他松开手,嘱咐少年们将桑绘带走。
面对鉴灵院的几人,山长镇定自若,他夹了口菜,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诸位,不尝尝我们抚桑的饭菜吗?”
亢宿望向他的眼中略有深意,半晌,他提起筷子。
桑绘站在殿门口,注视着南善渊离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南善渊,她才从怀里掏出书阁的钥匙。
书阁。
井宿的离去宛如带走了书阁的生气,桑绘置身在空荡荡的书阁,整个人显得无比渺小。
她食指慢慢划过书册,眼底尽是了然。
果然,那本书没了,甚至有关那本书内容的书籍,也都不见了。
桑绘抚着自己的眉心,若有所思。
半晌,她放下手,转身开始翻阅其他书籍,直到傍晚侍女前来迎接,桑绘才放下晦涩的书籍,朝侍女羞涩一笑。
侍女习以为常,却忍不住在内心叹了口气。
这样勤奋又乖巧的孩子,若是她师妹就好了。
想起远在故都的师妹们,侍女又是一声叹息。
井宿离去,南夫人也早将晨起问安去了,没有人再催促桑绘早起,桑绘也乐得自在。
桑绘起来随意披了件衣服,打算去书阁,路上却传来一阵嬉笑声。
“是蕴公子。”
抚桑洲主的夫人众多,子嗣却不多,除了桑霁和桑绘,也就只有两个孩子。
身体羸弱的桑蕴和如今只有一岁的桑善。
“蕴公子说笑了。”
桑绘的步子一顿,她犹豫地看去。
蓝衣锦缎的少年背对着桑绘,侍女面容姣好,一脸笑意对着少年。
桑绘挑眉。
哇哦。
此刻,侍女也注意到了桑绘,她本带着笑意的脸有一瞬间僵住。
宋悉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桑绘,他僵硬了一瞬间,突然想起自己已经给桑绘吃了可以遗忘的特制糖。
他对自己有自信。
除非,她不是普通的小姑娘。
“怎么了?”
桑蕴察觉到宋悉的视线,向后看去,不经意撞入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她微微一愣,片刻才想起来小姑娘是谁。
“原来是绘绘妹妹,怎么今日没去井宿大人那里读书啊?”
宋悉眉头微蹙。
居然是井宿的学生,抚桑还真是一点消息都没放出来啊。
这小姑娘,绝对不简单。
宋悉心中闪过杀意。
“老师回去了。”
“回去了?”
桑蕴明显有些不解,但他并不打算追问,他招手让桑绘过来。
“你是要去找南夫人吗?今日鉴灵院的亢宿大人来了,南夫人在招待他们,现在恐怕没什么空。”
桑绘点点头。
桑蕴笑笑:“要不要和我去看看善妹妹。”
桑善的生母与桑蕴的生母关系一向不错,他今日本就是要去看桑善,只是路上碰见了侍女吟诗,一时被吸引,这才耽搁下来。
桑绘思索了一下,点头应下。
桑善已经到了学说话的时候,咿咿呀呀说着很多人都听不懂的话,余夫人捏着她的小手指眼神慈爱。
“绘绘能听懂妹妹在说什么吗?”
桑绘摇头。
桑蕴手里拿着拨浪鼓,一摇一摇,吸引着桑善的视线:“是在唤父亲吧,善善怕不是想父亲了吧?”
余夫人闻言低头笑道:“是吗?善善想父亲了吗?”
桑绘余光扫到余夫人,那慈爱温和的眼底,显然有几分落寞,果不其然,余夫人紧接着叹了口气。
“唉,也不知洲主何时回来。”
桑绘接过桑蕴递过来的拨浪鼓,慢慢摇了起来,逗得桑善咯咯笑。
她唇角勾起一丝笑意。
快了。
马上就要回来了。